山河空念远

自从爸爸走了之后，每年过春节的时候，妈妈就开始发愁，不知道在哪里过节好。自己一个人过，太冷清了。去别人家过，人家都有自己家人，热热闹闹的，她怎么都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其实说来说去，她也只有两个地方可去，一个是山西二姨家，还有就是四平四姑家。去年她就是在四姑家过的年，可也是一过了初三就回家了。爸爸活着的时候就和四姑关系最好，四姑也很照顾妈妈，就像对自己妹妹一样，可能还要好些，因为可怜她。但是妈妈还是觉得住不惯，毕竟不是自己家。

今年我请了假回家陪她，她说那不如你陪我回山西吧。姥姥去世的时候，爸爸也正病重，在医院里每天都需要人，所以姥姥去世妈妈没在，她一直心里觉得是个遗憾。她说：“你姥姥下葬了之后我还一次没回去过，总该回去看一次的。”

那个时候虽然也听说新冠疫情，但是大家还都没当回事。我们腊月二十八从沈阳回到太原，伟伟和二姨去机场接的。我和妈妈下了飞机，看到二姨的微信说她和伟伟一个小时前就到了，在出口等着呢。 结果我和妈妈取上行李也没看见人，手机也打不通。我开玩笑说，不然我们在这里吃碗牛肉面然后自己打车去原平吧。后来电话通了，原来他们在三号口等着，正往一号口这边赶。妈妈着急就要往外走看他们，我嫌外面冷，出去了安检人员就不让再进来了，就一直在里面等着，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了，她是等不及想见二姨了。

见了面，伟伟弟弟长高了也长壮了，虽说是弟弟，他其实只比我小两个月，眼看着也要奔三了，不再是小时候被我诓着两个人一起闯祸的那个小跟班了。但是笑起来，还是那个腼腆可爱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样。妈妈埋怨二姨，飞机信息都发过去了，为什么要在三号口等着，二姨无辜地说：“上回你从沈阳飞回来就是在三号口啊。”妈妈又好气又好笑，“亏你记得那么清楚！”我们为二姨这刻舟求剑的笑话，从机场一路笑到车上。

车上，二姨问我：“火车上吃了没？”我笑，“火车上没吃。飞机上倒是吃了。”二姨自己也笑，“唉俺们没文化，火车飞机分不精明。”过一会又问：“火机上吃了什么？”妈妈大笑：“怎么又改成火鸡了？”我们又笑了一场。精明厉害的二姨也是六十岁的老人了。

到了原平，我第一次看见伟伟弟弟的房子，在吉祥小区。那是轩岗矿区的小区，好像是忻州最大的小区，公交车都可以开进去，小区里面各种饭店，早市，理发店，宾馆，诊所，应有尽有，像个小镇。

吃饭的时候，伟伟很懂事给我夹菜倒水。我感慨了一番，二姨问我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和伟伟吵架。那次姥姥酒了醉枣，伟伟眼疾手快，一把抓过去吃了，我嚎啕大哭，家人问我怎么了，我哭哭啼啼说：“伟伟把我眼睛里的枣吃了。”这件事一直被大人们笑着，每次见到二姨都会提起来，每次我都不记得。

第二天，我们按原计划回温村老家上坟。山西农村的房子和东北不一样，东北的院子用篱笆围起来，铁门随便开闭，直接就能看见房子。山西则是弄出高门大户的感觉，外面一个门，里面一个影壁，转过去才是房子。平时大门锁上，里面什么都看不见。

出发的时候，二姨料事如神，说：“你大舅好心焦，你看着，他等下我们一路上他能打三个电话。”果然，这一路大舅隔二十分钟就打一个电话问到哪了，怎么还不回来。妈妈和二姨笑得不行。

快到村口的时候，我看见旁边小山上那座庙，我小时候新新哥哥骑车带我，慧慧自己骑车，我们三个去那个庙里玩过。由于要骑车爬坡，慧慧只比我大三个月，骑一骑就骑不动了，于是新新哥哥总是骑一段，就伸手推慧慧一把，我在新新哥哥后座上笑到岔气，觉得新新哥哥特别厉害。可是现在新新哥哥不在了，那次妈妈本来是去参加他的婚礼的，可惜他婚礼当天重病检查出来尿毒症。妈妈请假陪了几个礼拜，二姨也陪着，人还是去了。妈妈后来回来，哭着和我说，最后新新哥哥躺在床上，和妈妈说：“三姑你救救我。”妈妈是家里唯一一个大学生，因为那个年代家里成分不好，直到我妈才让上大学，我的两个姨两个舅舅都耽误了。所以后一辈也都对我妈妈高看一眼，可是我妈妈什么都做不了。看着那个小小的庙，虽然已经过去好多年了，想起来还是觉得心痛。

到了姥姥姥爷的坟地边上，我们下车，往姥姥姥爷的碑方向走去。山西的坟地比东北的要密集，村子里大家都选一个地方，不像东北，一家人选一个风水宝地就可以葬了。两天前我刚去过爸爸的坟上，在东北冰雪覆盖的广袤土地上，爸爸的坟和爷爷奶奶大爷还有彦冬哥哥的坟在一起，视野开阔，让人有种满目山河空念远的悲伤。

姥姥姥爷的墓地和别人的挤在一起，少了些凄凉的感觉，反而有点诡异的热闹。妈妈走过去，感慨了一声，去哪都是坟了现在。我知道她是在说爸爸，真的天南海北去哪都是伤心地。墓碑是姥姥走的时候新立的，顶上还围了一块红布，下面隐隐约约能看见“先考梁公昌”“先妣范氏梅青”等字样，文邹邹的。不像在东北，爷爷奶奶的就是“父亲陈明山”“母亲范惠银”，简单直接。妈妈看着墓碑和二姨说：“奥，哥哥这次的碑可立好了。”在她们眼里，这个大哥有时候是有些糊涂有些小精明有些抠门的，但是这次的事情，两个人都觉得大哥办得还挺有大哥的样子，墓碑很气派。

在墓碑前，我看着黑色石碑上的两个名字，觉得很难和我印象中的姥姥姥爷联系起来。想起小时候回来的时候在姥姥姥爷家，姥爷最喜欢我跟着电视学唱京剧，笑得不行。还把电视遥控器给我，让我看自己喜欢的台，他在一边沙发上坐着，不一会便歪头睡着了。想起姥姥总是忙前忙后，张罗做饭，我小时候不懂事，吃不惯山西的饭，说她的饭难吃，她一脸不可置信：“姥姥的饭最好吃了！”想起我小时候和她不对付，我们两个都那么倔强，我总觉得她不亲我，亲从小在她跟前长大的夏夏姐姐更多一点。

直到前一天晚上，我们在夏夏姐姐手机里看姥姥的视频，视频里她已经老得不像样子，头发剪短像个小男孩，夏夏姐姐不知道给她看了个什么，她眯着眼睛，糊里糊涂地问：“xx（我的小名）？”夏夏姐姐笑说：“这哪是xx啊！？”我看了突然鼻子发酸，跑到厕所自己哭了一会。 我和她关系一直不好，她病了，走了，我沉浸在即将要失去爸爸的巨大悲伤中，完全没有过问她的事。我从来不觉得她有多爱我，她经常因为我气我妈而跟我妈联合起来凶我，从来不像人家说的什么隔代亲。直到看到这视频， 我知道她虽然什么也不说，虽然小脑萎缩什么都记不清楚了，但是她最后心里是在想着我的。可我出国十年连个电话也没给她打过，我是最没有心的人啊。

我们把贡品摆好了，贡品都是伟伟弟弟一早起来准备的，一边准备一遍还说“姥姥喜欢吃石榴，还有锅盔，奶片，什么都准备了。”伟伟一直都是比我孝顺，比我乖的那个。东北就是什么三个盘子五个水果的讲究，山西这种好像更贴心一点，专门挑了一些喜欢吃的。二姨拿着旁边掰的树枝，在墓碑前画了个半圆，说这样别人就不会来拿圆里的东西。二姨一边摆，一边自己还吃一口，妈妈说：“这你都吃？”二姨说：“我也是看大哥上次来，他就一边摆一边吃，还说，妈妈愿意让我们和她一起吃。”妈妈笑，二姨严肃地呵斥：“不许笑！”

我们把纸钱和香也拿出来，妈妈又开玩笑，问二姨：“你的火机呢？”又被二姨呵斥了。

纸钱和香烧起来了，烟雾缭绕中，妈妈拿棍子扒拉着火，沉默了一会说：“妈妈对不起，你走我也没来送你。”说着声音就有些哽咽。二姨说，“不会的，妈妈只会说：‘知道俺娃这么远回来看妈妈，妈妈心里欢喜。’”这确实是姥姥会说的话，姥姥活着的时候就经常说。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小念书，一向会说话。我小时候就觉得她总这么文邹邹地说话特别虚伪。可是妈妈听了，哭得更厉害了。她其实很想姥姥，和我说过好几次梦见姥姥。

上完了坟，我们往回走，有两只喜鹊飞过来，蓝白相间的身子，落在姥姥姥爷的墓碑上。一瞬间，我有些幼稚地想这是不是姥姥姥爷来看我们了。二姨也看见了，说，快看，好兆头。妈妈说，什么好兆头，它们是看见吃的了，说完又被二姨呵斥了，叫她不要瞎说。

回到车上，果然大舅又打来三个未接电话。妈妈打过去，说，哥哥我们已经到大杨树这了，马上就到了。

拐过去，前面有个瘦小的人影，穿着深蓝色的外套，二姨和妈妈说，看那不是哥哥。原来他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我下了车，大舅开心地问我还认不认识他，说他上次接我骑了辆破自行车，我还和别人说舅舅骑破车去接我。我说当然认识，但是他变化也很大，长得越来越像姥姥了，牙齿也掉了好多，也是七十岁的老人了，好在身子骨还健朗，还在干农活。

大雁姐姐和姐夫也在，由于大舅没有儿子，她和小雁姐姐两个轮流在大舅家过年。大雁姐姐的儿子和小雁姐姐的女儿也在，两个一个十岁一个十一岁，跑来跑去地闹，见着生人还有点害羞。小雁姐姐的女儿和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也梳着一样的童花头。看着他们，我恍惚中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我和伟伟弟弟，也是这样在大人忙活的时候，在地下跑来跑去地玩，因为一些小事或事笑个不停，或是打起来。

大舅准备了一桌子的好菜，我们去的时候大雁姐姐和姐夫正在包饺子。妈妈和二姨洗了手自然而然地上去帮着包。包饺子这件事很有家庭感觉的，大家一起包，谁来都能上手，人越多包得越快，越早吃上。我们带去一箱子草莓，妈妈说村里吃不上，这属于稀罕的东西。还带去两条活鱼，屋里包饺子的时候，大舅在院子里杀鱼去鳞，我在外面看。舅舅把鱼放在屋外的地上，旁边放一脸盆清水，拿了个剪刀刮鳞，后来还上了手，他的指甲又长又硬，比剪刀还好用。外面只有我和他，我们很安静，只能听见他有节奏的刮鳞声音。

一家人进屋就紧锣密鼓地包饺子

我又恍惚想起那年过年，我在院子里看姥爷杀鸡。我似乎总是对这些血腥的事情，又害怕又好奇。那次也是只有我和姥爷在院子里。姥爷抓住鸡脖子，在下面接了一个碗，放在桌子上，准备接鸡血，可能是要做血豆腐。我那时比桌子高不了多少，姥爷一刀下去，可怜的鸡剧烈地挣扎，鸡爪子把碗踢翻了，鸡血崩了我一身，我还穿着过年的新衣服，当场就嚎啕大哭，回屋里找姥姥，姥姥给姥爷好一通埋怨。

我正看着舅舅发呆，他突然抬头感慨说：“xx，你姥姥死在舅舅怀里了，就死在舅舅怀里。”说完好像也不用我接话，又低下头去洗鱼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还是在那里默默站着。

吃饭的时候，舅舅把二狗舅舅送他的红酒拿了出来，包装很好的样子。我喝一口，其实也不怎么样，感觉兑了好多糖，但这可能是舅舅最好的酒了。大家让舅舅坐主位，他非要我坐他旁边，他说：“下次你回来，舅舅不一定能见着了。舅舅自己知道。”我听了又很伤感。

吃完了饭，舅舅舅妈给我们拿了好多东西，我们也不能呆时间长，因为还要去二舅家。大舅和二舅不对付，两个人在一个村里都不说话，弄得我们也尴尬，不然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饭多好。因为这个，让姥姥走的时候也心里不好受，二姨和妈妈也因为这对二舅颇有意见。

到了二舅家，妈妈让我别声张，直接进去给他们一个惊喜。二舅和二舅妈在阳台上吃饭，二舅妈从窗户就看见我了，二舅倒是没看见。我进去了之后，二舅妈很惊喜，笑着说：“哎呀我就说那个女娃娃怎么看着那么面熟。”

二舅家开超市，比大舅家有钱，慧慧也帮着给家里装上了现代化的厕所和各种设施。但家里只有他和舅妈两个人，坐在窗台上吃饭，比起大舅家儿孙绕膝坐一桌的热闹，就凄凉得多了。舅妈忙着给我们倒热水，擦桌子，拿水果，忙着忙着眼泪就掉下来了。我从来都没看见过二舅妈流泪，她年轻时是村里最漂亮的女孩，浓眉大眼又泼辣。家里开着村里唯一的超市，她就是超市西施，经常招呼村里的妇女在一起做糕啊，织毛衣，纳鞋垫，前些年还和我二姨因为姥姥留下的房子争过。因为她是这样厉害的人，看见她哭才更让人难受，我知道她哭是因为想起了新新哥哥，我也跟着哭，哭新新哥哥，也哭我爸爸，多年不见的亲人，见面了大家都已经是千疮百孔之后了。她抱着我，给我手纸擦眼泪。

因为是快过年了，超市里人还是很多，二舅妈指挥二舅带我去另一个房子里拿年货。二舅瘦了好多，显得耳朵特别大，妈妈笑他都成了招风耳了。我和舅舅走了没多远就到了，院子里关了一只凶巴巴的小狗，院子地上全是狗屎，还有乱七八糟的小树，许久不用的摩托车，堆的各种箱子和杂物，除了乱之外，两进房子倒是很气派。我蓦然醒悟，这虽说是家里的老房子，但是曾经是打算给新新哥哥娶媳妇的，突然这气派院子里诡异的萧条就有了答案。

二舅看着这屋子，问我：“你看舅舅这房子好吧。”我说好。他落寞地说：“可惜没人住。”他看着我，眼睛红红的，苦笑着有些自卑地说：“舅舅是个没福的人，你说是吧。”我也跟着哭，说我也想新新哥哥。二舅擦干眼泪，继续给我装东西，说：“平时也不哭，这是见着亲人了，就想哭。”

粉条，蒸肉，花糕，玉米，我们俩个人拿了大包小裹都拿不动了才往回走。二舅妈见着了说，怎么没拿毛豆呢，又打发二舅回去拿毛豆。我看他瘦得可怜，就说，舅舅你不要去打工了，你看家里超市也挺好的。他说，不打工在村子里赚不了多少钱。我突然想到可能新新哥哥当时治病用了好多钱，就没法再说下去。

二舅妈给我们带的众多花糕中的一个

妈妈和二姨着急要走，因为还要去奇村看二狗舅舅。二舅妈给慧慧发了视频，拿给我，慧慧还是那么漂亮，像她妈妈。但是弄了个欧式大平行，还有嫁接的睫毛，漂亮得有些烟火气。新新哥哥走了之后，她一下子长大了好多，像是家里的大人了。不过她说话声音还像小时候那样，带了点媚的，说：“你都不等我回去就走啊？我等下就回去了。”我想她这么美，这么迷人，怎么还没找对象，舅舅舅妈都很愁。我说今天不行，但你要初一可以就和舅舅开车去原平接上我，我们去云冈石窟。她说好啊。可惜后面疫情爆发，我们还是没去成，也没见上，不知道下次再见又是什么时候了，我们的人生又会有什么变化。

三十我给慧慧发视频，她已经洗了要睡了，我说你们不守夜啊，她说没有，刚才就看了晚会，准备了明天上坟的东西。我又不知道说什么了，这边伟伟已经准备好要出去放炮了，我就挂了视频。

二狗舅舅也老了，毕竟是表舅舅，感觉还是没有亲舅舅亲，虽然二狗舅舅对我们也是极好的。表舅妈米兰虽然也是六十的人了，但是保养得特别好，还是又高又漂亮，长得像新疆人。二狗舅舅比舅妈矮了一个头。二狗舅舅当年在太原当包工头，很有钱，娶了舅妈。勇勇哥哥像舅妈，长得很好看，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二狗舅舅还在一边抱怨他六岁了还在尿床，不知道我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现在勇勇哥哥儿子都过了尿床的年纪了。后来又见到他，他那个时候已经是帅气的少年了，夏夏姐姐也是美丽的少女。我还记得勇勇哥哥和二狗舅舅来看姥姥姥爷，我在里屋，夏夏姐姐偷偷进来跟我说勇勇哥哥现在可帅了。后来勇勇哥哥也进里屋来，和夏夏姐姐两个人在窗边交换QQ号。我那时候小，没有QQ号，心里很失落。

现在勇勇哥哥胖了，发际线也后移了，比起米兰舅妈，他好像更像二狗舅舅了。妈妈和二狗舅舅聊天，二狗舅舅给我拿瓜子山楂片酸奶，我想起姥姥最喜欢山楂片了，茶几底下总备着，我一去就能找着。二狗舅舅说，过完年还要出去打工。妈妈说，不是都不打好多年了，怎么又要出去。二狗舅舅说，米兰都打工，我也去吧。妈妈又问，勇勇生意怎么样。二狗舅舅说，咱也不问，咱也不知道。我猜可能是勇勇哥哥的生意没赚钱吧，所以他才要出去打工。

后来，米兰舅妈进来骂二狗舅舅，刚才贴对联的时候帮着花花姐姐家贴对联，结果数目搞错了，把自己家的对联也贴人家那了。二狗舅舅被说得坐不住了，我们起来告辞，米兰舅妈也给我们拿了花糕什么的，但没有大舅二舅给的多。

从村里出来，我说二姨明显和二舅没有和大舅亲，在二舅家就很不自然。我劝她，二舅家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过去的恩怨就让他过去吧。二姨说好，但又不平说，你是不清楚他们做的事。可能吧，但我想，亲戚之间，现在大家都过得比以前好，能包容点就包容点不好吗，不知道几年之后谁就先走了，那时想起来多遗憾。

晚上我已经有些累了，毕竟白天哭了好几次。但二姨还是硬要拉着我们去看忻州古城，新建的古城，据说建的可好了，要和平遥古城打擂台的，二姨很自豪。听说是“新建的古城”我就没什么兴趣了，结果去了发现真的不错，很美，也很有古韵。连厕所都建的很好，盥洗台都是TOTO的，我有些惊奇，看得出来忻州政府花了大价钱。可惜后来疫情爆发，估计也没有人去了。

妈妈笑二姨家里也不安顿了，年夜饭也不准备了，就跟着妹妹四处去拉年货，夏夏姐姐，小宝还有姨夫都在家里等着呢。忻州古城里面有很多小吃店，有些像西安的永安坊，我很喜欢。我们在里面绕啊绕啊，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开始看见的那个红面擦擦，热气疼疼现做出来的一碗面，二姨和妈妈却说没有姥姥做的好吃，因为姥姥的醋好。我又想起姥姥竖起大拇指不服气地说“姥姥的饭最好吃了”的样子。

忻州古城建得真是不错，再加上人少，有种恍然穿越回了百年前的感觉

吃完了饭后，伟伟弟弟又请我们喝了奶茶，小小的奶茶店很温暖。二姨问店里的姐姐说，你不是忻州人吧。结果人家立马换忻州话，说自己是地道的忻州人。大家立马亲切起来，忻州人好像对乡音特别执着自豪。二姨还让那个姐姐猜我是不是忻州人，只要我不说太多，平时说的忻州话我还是可以应付的，姐姐说当然是啊，二姨又很高兴。她总喜欢让我跟不同的人炫耀我的忻州话，觉得特别厉害的样子。

年夜饭本来我们是要在外面吃的，结果新冠疫情的消息传来，我们自己在家做，他们每个人几道菜，我就负责带小宝。我做家务不行，做孩子王简直不要太适合，几天相处小宝已经唯我马首是瞻了，不怪他们给我分配这个工作，夏夏姐姐很感谢我。如果没人陪小宝，那大家都不用做菜了，他就是一个两岁半的混世魔王，什么都要翻出来扬得四处都是。我们讲了三只小猪的故事，讲了鲁滨逊漂流记，讲了小蝌蚪找妈妈，讲了小红帽，玩了翻斗车，小汽车，大卡车，还一起数数数到两百，他只能数到二十，剩下都是我抱着他数的，但是能让他安静一会，我情愿数数，哈哈。

就是这样，一年一年，一代一代的人慢慢在轮回中长大，变老，死亡。我们互相给过的爱，争执，温暖，留在我们的记忆里，让我们在这辽阔的世界上，知道有人可以让我们取暖，知道有能回去的地方，知道那地方有人会因为我们回去而快乐，这就是很幸福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