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的声音
凌晨四点就醒了,连续几天如此。倒不是失眠,而因那响起的鸡啼声。可以听得出是一只鸡在叫,嘹亮的声线盘绕在静默的夜中,久久不去;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又有另外的鸡啼声起而呼应。它们像是在寂寞地对话。听着听着,我又一次睡了过去,到了六点,又一次醒来,这次鸡啼声不知所踪,轮到鸟鸣声上场,也不再是一两只。啾啾。嘟嘟。丢丢。咯咯咯。哒哒哒。噗噗噗。咯——哩——咯咯。也不再是一处,而是环绕着我的屋子,四面八方都有。 渐渐地,开始有了人声,垸路上有人相互招呼着,“起来了?”“去菜园?”“塘下有位儿洗衣裳啵?”母亲也起来了,那熟悉的脚步声,在楼下响起。
拖到了七点多,我也该起床了。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把客厅和房间的窗户都打开,一阵清冽的风徐徐灌进来。放眼看窗外,菜园、麦田一片霜白,麻雀在红瓦屋顶上追来逐去。我几乎快忘了疫情的存在,仿佛在这个小村落里,生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依旧往前伸展。但到了上午,那喧闹的声响止住了。大家又一次待在各自的家中。阳光好时,年轻人坐在门口刷手机,上一辈的窝在房间里看电视。城里已经开始限制人随意出入了,垸里虽然没有如此严格,可村干部也开始督促人们不要聚集;垸口也有了巡逻的人,车和人都不能出入。
我因为不能返回北京,只能在家里处理工作。有时候也会想起在北京的日子,也是七点多起床,洗漱完毕去坐地铁,中间换乘一次后,出了地铁口,再坐公交。常常到公司时,没有几个人来。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看对面居民楼的老人家晾晒刚洗好的衣服。陆陆续续的,同事们都来了,相互间打着招呼,一天的忙碌开始了。
这样的场景时不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想念生活了九年的北京吗?在那里,完全是另外一种节奏的生活。我用工作、朋友、兴趣编织了一个独属于我的个人世界。可是在家中日久,那个世界离我越来越远。每一年回家里,我都是一个客人,住几天就走。而现在,我坐在自己的房间,看着日光从这边慢慢地移到那边,阳台上洗好的衣服随风飘动。此时再说起北京,像是一场旧梦。
垸里到了下午又开始热闹起来,不是因为人群的热闹,而是因为隔壁的歌声。叔爷家里能唱卡拉OK,到了下午两三点,不出意外,在叔爷家二楼会传来堂弟爱人的歌声:《涛声依旧》《牵手》《星语心愿》《最炫民族风》……一首接着一首,两个小时唱下来不带喘气的。有时候听到有人叫我,一转头看窗外,对面另外一位堂弟家的孩子冲我喊道:“你闷不闷?我给你吹口琴,要得啵?”我还没说话,他就开始吹起来,我一听是《一闪一闪亮晶晶》。堂弟在里面说:“莫吵到你叔工作。”孩子说:“么人说哩,叔叔明明听得很入迷!”
等歌声和琴声停歇,垸里又一次恢复平静。到了下午六点,太阳落下,晚霞升起,绯红的云朵漂浮在对面垸的天际线上,路上人开始多了起来。闭锁了一天的人,开始三三两两地往垸口走去。在国道那边,几家小超市开了门,米、面、油、菜,最是抢手。大家戴着口罩,挑选自己要买的东西,结账时还不忘讨价还价。大家在那时是兴奋的,因为几乎一天没怎么跟别人说话,所以说得特别多。等两手拎满了东西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垸里的路灯一盏一盏的亮起,白色的光洒在空旷的路面上。大家各自回家后,关上大门,巨大的静谧开始笼罩着大地。偶尔有狗吠声传来。一天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