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婚姻与被绑定的商业代孕:这趟浑水怎么趟
实现同性婚姻合法化的目的,是为了弥补这样一大群在漫长历史中就被系统性排除在基础权利之外的人,令他们拥有话语权群体早已视作自然而然的基本权益,从而自缺失和不公中更加接近站到同一起跑线,然后才能更进一步,讨论继续发展的问题,不论是消解现有等级制度还是推进一个更加开放多元包容的社会等等。将性少数族群纳入现有的婚姻制度,无疑是切实有效,立竿见影补偿赋予他们婚姻制度所保障权益的方式之一。
在实现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根本目的之外,婚姻制度,作为背后交织着性,性别,经济,阶层,政治等诸多制度链条的一项人类社会关系规范,它的变革所发射出的是象征着一个社会进而是整个人类社会面对性少数族群态度的信号,对于提高性少数族群可见度,其自身身份骄傲认同,扭转大众意识形态中的偏见仇视,消除无知恐惧等平权运动所追求的重要诉求,都有着至关重要的积极影响。所有这些影响塑造着一个社会对于一个群体生存和合法性的认识,比单纯的被保障和确立的伴侣关系更加重要,长久以来的性少数族群平权运动已经在大众意识形态的诸多方面改变了污名化的价值判断,而传统婚姻关系的接纳和开放,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将以一种最直接可感与自身生活休戚相关又官方确认的方式,将性少数族群从边缘带回一般化的不再是贴着唯一标签的人。
能够与同性婚姻合法化在变革和影响力之上等同的平权运动历史中的制度变迁,想必就是从精神病名录中删去同性恋性倾向,同志身份去病化,和废止针对性行为,性身份和性别身份的法律制裁,性少数族群的非罪化。对于很多国家和地区,以及平群运动起步更晚的性少数群体,对于前两者实现的追求依然在艰难前行,甚至冒着被处刑失去生命的危险和惨痛代价。同性婚姻合法化不是一种歌舞升平嬉皮时代花哨包装的噱头,它如同要求平等权利的有色人种民权运动,又或者如要求选举权和同工同酬的女性运动一般。对于此刻整个人类社会,政治正确也不过是个荒唐的玩笑,如果政治正确已过了头,那背后真正存在的不公就应早已被抹平不复存在,看似光明通路的前景,也可能是一层一层仍需要头破血流才能拔高一点点的玻璃天花板。
将性少数族群纳入现有异性恋模式单偶制婚姻制度并非是保障性少数族群应有权利,实现更加平等包容的唯一方式,因此同性婚姻合法化并非必须。婚姻制度一直在变革,随着私有制和女性地位的提高,现代单偶制最终才成为主流通式。作为父权制社会的产物,它在性别,经济,阶级等诸多方面早已显示出大量的落后封闭和不公,追求现行婚姻制度的变革甚至彻底消解想必也是人类社会的必然趋势。婚姻制度的彻底打破需要其他诸多制度的变革推进,它的巨变也将影响并带给诸多其他制度天翻地覆的革新,涉及到的将是所有人所有群体的利益和资源,话语权群体将被颠覆,资源的再分配必将引发对抗,因此它的推进和实现要远远缓慢于现行平群运动和同性婚姻合法化的进程。先实现同性婚姻合法化,是一个合理的弥补权利缺失,动摇僵化制度的中间过程。对于传统婚姻制度,它无疑是带来一定撼动和挑战的;对于性少数族群,这确实是一种招安,但同时它进一步巩固了性少数族群身份的合法性,并且是一种夺回缺失权利的有效方式,同性婚姻合法化应该给所有人提供的是更广阔的选择的权利和自由,补充了过去连选择都没有的不公处境,同时它又不是要同化谁,要压抑和规劝哪个群体自身与众不同的诉求表达,同性婚姻合法化应该作为平权路途中有所妥协的阶段性胜利,下一步,是性和性别身份不再是一种分类和阻隔,厌倦现行婚姻制度的所有人走到一起追求整个婚姻制度变革。
反对同性婚姻的本质出发点,是利益的冲突,婚姻制度规范了再生产和伴侣间的经济关系,保障了走进这一制度的伴侣的权益。我们虽然不是高福利国家,结婚和选择生育的伴侣并不会获得大量的额外福利,但将曾经被系统排除在资源分配之外的群体重新纳入进来,就意味着一定时间内就那么大的蛋糕要被分给更多人。同时它也传递出挑战原有话语权群体绝对地位的信号,一定程度上颠覆了传统家庭在地位划分,性别角色等多方面的单一模式,过去因没有法律保障,在面临生老病死等人生劣势情况时不得不重回原生家庭控制的个体,现在可以与伴侣结成合法的同一阵线,选择监护人,遗产继承等诸多方面。利益冲突和资源的重新划分带来的原有利益既得群体的反对无可厚非,其他的口号和理念,不过是可以用来装裱一切战役的幌子。
接下来则说因为一些独立个体的独立事件,愈演愈烈现在被彻底和同性婚姻合法化强行绑定的代孕合法化问题。首先讨论代孕合法化问题,要明确区分商业性代孕和非商业性代孕,而现在几乎所有问题的讨论都笼统的用代孕泛指商业性代孕,讨论因此模糊,充满纯粹的情绪宣泄。
商业性代孕合法化根本无需考虑道德问题,本质上是从经济上合法化人的物化商品化,阶级上合法化最严重的剥削,对生命的剥削。它也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性别制度问题,即使是我们已经处于一个性别无差异的平等社会,合法的将身体作为商品,让占有资源的阶级自身规避风险,购买处于不利地位的下层阶级的生命获得下一代,也是匪夷所思。对于贫困阶级来说,即使从经济角度来说,付出如此高昂代价来换取渺茫的改善生活实现阶层跨越的迷梦,也是极度的得不偿失。
对于商业代孕之外的代孕形式,就像器官捐赠一样,应该立法予以坚决的规范保护,它也将是帮助大量无法生育伴侣,无关性和性别身份,实现组建家庭的最重要方式之一。事实上,不论是非商业代孕,还是收养领养等方式途径,都是涉及到远超性少数族群之外的大多数人的社会法律议题,然而现在这些议题却被莫名与同性婚姻问题强行捆绑,对等式关联。对于支持者来说,捆绑销售是为了浑水摸鱼一气呵成推进自身利益实现,而对于反对者来说,则是混淆视听,模糊重点,给击毙同婚合法化寻找更多借口。同性婚姻合法化应被无条件支持,商业代孕合法化也要坚决反对。同性婚姻合法化和其合法化之后才面临的代孕,收养,领养等问题不应被捆绑考量推进,也不应该被作为一个性少数族群独有的唯一负责的特色问题来讨论。从性少数族群角度来说,是否支持商业性代孕合法化,本身是一个性别,阶级等综合问题,不同个体给出不同的态度,不能被笼统总结为一个群体的最终目标;对于非商业性代孕,领养,收养等相关制度的规范变革,性少数族群无疑依然是被排除在外的底层群体,多元家庭的理念在整个社会不同群体中的推行还有着漫长道路,同时需要相关途径和制度积极开放变革,不再以性身份和传统婚姻关系作为第一道关卡,从道德判断的角度就磨灭掉一大群人组建家庭的希望和可能,对合格家庭与父母的评判标准,应该从血缘,性别,伴侣形式等传统道德谱系中出走,真正关注对下一代的呵护,关爱,理解,抚养,教育等之上,并且让下一代成为问题关注的主题,而不是只作为空洞的口号然后就被系统的排除在议题之外。对多元家庭模式的接纳开放,最终受益的首先就将是大量被遗弃的儿童。
女性是商业代孕合法化的漩涡中心,也是被自然赋予了生育特权的群体。从性别制度来说,男同志群体作为男性,确实处在拥有话语权的利益既得者位置;而从性制度来说,面对占绝大多数的异性恋群体异性恋伴侣,男同志群体无疑是比例和绝对数量上的边缘少数,在这场也许被有意模糊了焦点的利益角力中,男同志群体失去广大的女性盟友,事实上是失去更巨大的支持。而从性少数族群本身的少数性,以及亚文化中个体走入不论何种形式婚姻的比例,选择以不论何种形式生育的比例,即使这样的比例超过半数,面对现有性别制度当务之急的主要矛盾,我觉得性少数族群都不是女性运动面前首当其冲的大敌,而对于性少数族群来说,在想方设法夺取女性身体权力之前,也还有着多得多更关乎安身立命的迫切任务要先攻克。
我觉得现有争论和对抗的重点被模糊了,并且被利用让同样是不同制度中被压迫的群体相互指责,失去更长远的目标。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某些个体,某个群体,制造不公的制度不被修正更改,那么斗掉再多个体群体,还会有更多的信徒被幕后的制度系统的生产出来。想要侵占生育权的性少数族群存在,可以作为整个问题的替罪羊,但性别制度一天不变,有人指责之外女性依然无法捍卫自己的身体和权力。对传统生育,血缘,家庭观念的变革和叛逃,也是我们追求一个更加开放包容未来的重要议题。就像我在去年初骗婚等问题的文中所表达的,社会议题政治权利中的盟友,能相为谋时互相利用,形势变化各自飞,这也许就是最和谐的关系,对于一个群体,运动抗争,不是为了获得最多喝彩,而是为了活下来,然后能以自己独有的姿态活下来,进而争取自由的生活多元的表达,所以别说失去盟友,哪怕只剩最后一个个体,你也得为了自己的存在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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