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静室·印象与遐想

冬天的魅力，在于内敛，在于隔绝。至少在我所在的北方，是这样。北京也是双层玻璃，暖气，里面和外面完全隔绝。晚上，或者半夜起来上厕所，目光透过断桥铝阳台往外看，和光秃秃的月球差不多，公安部安放到十字路口的人造小月亮则凸显了《星际探索》一样的荒凉。我晚上睡觉的习惯是不把用来挡光的窗帘把光挡得一点也透不进来。但我也真地不喜欢公安部的人造小月亮的强势。在夜间，我喜欢微光。我喜欢在阳台上晾着衣服，这样的话，相当于又一重幕布，挡住了公安部的人造小月亮的强势。

今晚可好。因为说半夜要下雪，所以夜色里面有红色的水汽。

我在广州的时候过冬，则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因为那里与北方的过冬正好相反，即不懂得隔热，内与外没有隔绝，一个温度和湿度。（那边的生活经验，都是以与隔热相反的散热为主的，比如窗户都很大，冬天也开窗户，大楼都设计得在中间空出一个 “天井”。）这种感觉对我的生物钟来说，就自行换算为北方的春天。所以，广州的冬天，我一直当作春天来过，在春雨中，在春天的潮湿中，在睡觉时打开发出红光的加热器的红红火火中。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萧萧。人语驿边桥。”

当内外之间不存在障碍和麻烦的时候，人的心就“开”了。反之，人的心就“闭”了。

我喜欢那种微缩景观生态盆景——就是各种苔藓、蕨类植物和其他植物组成微观的植被，生活在一个玻璃球里，有光线打进来，里面还有水，水里有鱼，可能还有几块覆满青苔的山石，让人觉得这就是一个小世界，令人神往。每一个玻璃球里的小世界都足够复杂，让人流连忘返。在光与影中这样一个神奇的角落令我神往。在我的幻想中，我愿意做这样一个卖花草和微缩景观的人，躲在这万千世界里面，一个小世界。

现在的我，连同冬日的静室，就如同一个这样的生态盆景。每一颗被冬日所封闭的心灵，都如同这样一个小世界。如同是在冬眠之中，在“闭”着的心里面来珍惜着关于“开”的美好感觉。这就叫自得其乐嘛。

不光是我，离我目前打字的键盘之外大约五米开外，断桥铝阳台外面的榆树的枝条上，明年才会打开的芽孢都已经鼓起来了。如果您去看玉兰树，则更为明显。

但我其实不喜欢冬眠，我喜欢把一切窗户都打开，让榆树、玉兰树的枝桠和花朵都在微风中摇曳起来，和我之间没有障碍。在上帝所创造的美好世界里面的各个角落——幻想的和真实的角落里面，在一切时间——过去、现在和将来的时间里面，让我们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