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坏」
文/夏奈
今年的农历新年早得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我到现在还在思考着到底要回家去挨骂还是干脆不要回去。冲突是肯定的,毕竟两个月前姨丈得了白血病我回乡去探望时,回家的计程车上爸爸就没忘记要叮嘱我必须要赶快结婚——我爸现在的情绪控制能力很差,我不认为他能在整个假期控制住自己不提这件让所有人都扫兴的事。这太难了,就好像你明明知道有一场战争在等着自己,却还是要步入战场。
有些人在我的文章下边留言说我不愿意妥协是因为我自私,我觉得我没有什么否认的必要。但我又必须指出,自私是大部分人的天性,我人生中几乎没有见到过多少无私的人,大多数人只是装作无私,但是演技拙劣,我一眼就能看透。不管是我曾经仰慕的高知分子,还是那些我根本看不起却还要假装和气的都市Jessica,无论是你的亲戚、你的上司还是你大部分的朋友,他们都很自私。
我爸也很自私,他需要我结婚不过是因为他自此可以在乡亲们面前“抬头做人”。但这些乡亲们是谁?我认识吗?我不认识。我没有无私到要因为自己不认识的人,而放弃自由去过另一种明摆着会让我不开心的人生。要说“传宗接代”这种事,我妹妹已经有一个小孩了,所以问题之所以仍旧存在是因为他打心底里重男轻女。连我妈也一样,我们家简直就是大型的《82年生的金智英》现场,我甚至不觉得他们意识到了自己重男轻女。
因为在《82年生的金智英》电影里,重男轻女的老父亲至少记得自己的儿子喜欢吃“红豆面包”,但在过去的三十年,每一年我爸都会忘记我不吃鱼,也不爱吃牛肉,羊肉是完全不沾这件事;他总是自作主张在外边买来这些野味,然后质疑我为什么不吃?讲到底他可能只是自己想吃罢了。前几天我翻看高中写的日记,发现有好几次他来县城开会,却都抽不出时间来寄宿学校里看我一眼。
我初中高中的周末都住在姑姑家,凭良心讲,我姑作为亲戚没有很刻薄,对待我还算是可以的;但我的待遇肯定是比不上我表哥的,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我们开学第一个学期,我姑煲了八宝粥送给我表哥,还给我表哥整个宿舍的人都送了一份,这种事情她从来不会为我做。但我就这样被安排在她家长大,因为我爸妈总觉得“自己的姐姐怎么会待他的小孩不好”。但你知道吗?反倒是我爸,每次去县城出差能不在我姑姑家过夜就绝对不会在她家过夜,再晚也非要坐两三个小时车回自己家。
但我没有办法跟我爸争论整件事,如果我认为他并不是真正的爱我,他就会开始暴跳如雷,表现出对我“忘恩负义”的难以置信。我觉得这是成年人最拙劣的演技,人们只会在遇到自己根本无法解决或羞于承认的问题上才会暴跳如雷,所以我觉得脾气火爆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值得赞赏的直肠子,就是简单的情商低,没有办法自己消化掉情绪,希望通过生气来震慑对方。这种人和家暴的人一样,是最没有能力解决问题的人。
说了这么多,你可能会觉得我挺讨厌我爸的,但完全没有。他十几岁就接了我爷爷的班,在邮政局送报纸,人都还没有凤凰牌自行车高就开始工作了,在十几岁前几乎没怎么吃过饱饭,我觉得对于这样的环境长大的人来说,要他去理解“自我意识”和“怎么去爱人”太难了,他的一生都在被别人安排。我理解他,所以我并不会因为这些错误而讨厌他。
他不抽烟、不喝酒,虽然情绪失控的时候不可理喻但是很少情绪失控,我认为最近几年次数在增大,多数是基于他对于衰老或者死亡的害怕。我在新疆的维族朋友告诉我,他爸妈年轻时候根本不信教,反倒老了之后更加虔诚了。其实很好理解啊,就是害怕死亡罢了,希望死后还有一个世界,且希望在那个世界中自己能活得很好。你看,人所做的所有举动,本质上都可以解构成自私。
我倒是真的不怎么怕死,虽然我完全没有也不觉得自己以后可能会得抑郁症,但我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挺无聊的。一群人都在不开心地活着,还要装作无所谓;本质上都很自私,却总要表现得很无私。我年轻时候可能还会耍这种伎俩,在文章中洒洒鸡汤啊,显得我好像对别人的人生多关注一样;但事实上我发现很多人看完就过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还有些人会因为这些鸡汤责怪你,所以现在我连洒鸡汤的“无私”都不想费力气。
何况我的鸡汤好像还是没什么用,虽然我赚了一点钱,而且可以全世界旅行,完成了自我实现;但你看,新的问题又会找上我。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人越老就越喜欢自己待着了,因为只要有其他人,就会产生问题。你需要关心他、了解他;你可能会爱上她,也可能会讨厌她。说到底,一切都费力气。比如我印度之行的前几天,跟着其他小伙伴,那我就要迁就他们的住宿要求,还要试图维系表面的和平。但一离开他们,我就觉得我一个人干什么都可以。
如果我现在没有家人或者朋友,大概是彻彻底底的自在和快乐。
这么讲好像很悲观,但真的只是一种看透之后的放下。不对其他人产生过分的期待和情感依赖,是成年人快乐很重要的一步。至少在我看来是。「成年人的坏」都是因为他们对他人产生了期待和依赖,所以想要控制或改变他人,从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恩,人类的原罪可能就是如此吧,毕竟我们从小就蛮自私的,之所以教我们“孔融让梨”的故事不就是因为我们本质上内心并不想让吗?如果我们一生下来就特别无私特别爱让梨,这故事连存在的必要都没了。
因此,既然大家都这么自私,其实少去打扰别人才是真正的善良,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部分人才能意识到这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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