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为什么不喜欢上学了?
上周开了一个豆邮折子,是一个孩子家长的求助:要给孩子改个名字转转运,其实是想看看八字,看命里还能不能有学业。
原因是:孩子在大学报到那天放弃了报名,声称“再也不想念了”,态度十分坚决,校长家长都没办法,毫无转圜余地,于是只能领回去。
领回去之后,孩子很快自己在家附近的超市找个工作。看孩子安顿下来,做母亲的自然略有安慰,但还是不甘心孩子就此告别了校园,于是想偷窥一下孩子命里还能否继续上学。
聊需求的时候,孩子母亲无奈地问我:“书生,你说,现在的孩子们为什么都不喜欢上学了?”
我打了个比方:
譬如,有个工作介绍给你,说好的每个月10号发工资,但是到了11号,没发。
下个月10号,也没发。
大下个月10号,还是没发。
10年过去了,一分钱没发。
但老板一直说:会发的,会一起发的,发个大的!
然后又是好多年过去了,还是一分钱没发。
请问——你还会继续在这家干下去吗?
同理——如果把工资换算成一个男人对你的爱,你会等他这么多年吗?
孩子妈妈回答得十分干脆:不会。
是的,不会,换成是我也不会。望梅止渴,只适用于忽悠一个山头,十多个山头,谁也等不起。
这就好比上学:人之初,没人告诉你将来要上十多年学,在一个人玩得正嗨的时候,突然被告知:你必须上学。然后就被莫名其妙送到一个有围栏、有监控、有人不断告诉你“不许这个、不许那个”的地方,还要对你进行全方位无死角的花式考核,一呆就是十多年,这期间还不断地告诉你“等毕业了就自由了!你们就掌握知识了!你们就可以赚钱了!赚钱就可以自己随便花了!”
小学五六年、中学五六年、大学四五年……
加在一起,十多年……
十多年里,孩子能被真正鼓励多少次?而今,孩子只是发发脾气,明确地道出放弃,这真的已经很仁慈了。
所以我说:别怪孩子。
孩子妈妈说:我不怪孩子,我现在只是很后悔,后悔的是没有了解孩子,他已经厌学到极点了,我还在做梦让他上好点的学校。其实做父母的只是希望孩子能走一条稳妥的路,风险小的,那个父母愿意自己吃过的苦再让孩子也吃一遍呢?
我说:您倒是够理解,所以也能“放纵”孩子直接去超市找工作了,没继续逼他上学。但是,你觉得这世上有所谓稳妥、风险小的工作吗?
孩子妈妈说:当然不存在啊。
我打了个话糙理不糙的比方:苦,一定是一直都在的,上下五千年了,虽然人吃的东西、擦屁股的工具进化了很多,但本质没改。只要活着,还是要吃东西、吃了东西还是要拉屎、拉了屎还是要擦屁股,虽然吃的东西越来越丰富精致,虽然擦屁股的纸越来越软、甚至会用温暖的流水和暖风擦屁股,但吃和擦这两件事的本质还是避免不了。
孩子妈妈就发了个无奈的笑,然后又给了我一个信息:刚刚孩子回家来了,很开心,说过节发了100块钱奖金(过节费),看着他开心,我也放心了不少。
于是我就问了孩子妈妈一个问题:你知道为什么他得到区区100元就这么开心么?
她回答不出。
我换了个问法:你说,现在的人孜孜不倦最喜欢做的事是什么?
答:吃好吃的,玩游戏。
我又问:那么这两件事为什么能让人很开心呢?
答不出。
我主动解谜:因为吃了很快就能获得快感、能让身心充满幸福安全的饱腹感;玩游戏能迅速得到反馈,打怪打BOSS,马上装备财富和经验值就升级了,当下兑现,不需要等十几年。就像你儿子今天在超市拿的奖金,虽然只有区区100元,但能当下兑现,这就让人非常开心、很爽、有成就感。
我退休之前给APP做运营主管,其中一个工作就是负责设计APP注册会员的奖励机制,这个机制设计得必须层层相扣,让用户可以不断获得明显的进步、升级、福利,这样才能增加用户粘附度、提升用户对产品的好感度。
然而,上学最大的弊端,就是无法瞬间让你的努力马上兑现,总用什么“上了高中你们就可以……”“上了大学你们就可以……”“拿下研究生文凭你们就可以……”的套路,真的很管用吗?十几年啊,孟姜女都等不起啊,即便化为望夫石,十几年也开始风化了吧?十几年也需要维护保养啊。
但莘莘学子们这颗心,十几年间维护保养过吗?来个春游、开个运动会联欢会就算维护保养了?
迎接学子们的,是每周一次的单元测验、每月一次的月考、每学期一次的会考、期中考、期末考、无数模拟考……三年一次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大考……
如果把这一切换算成金钱、换算成感情,有几个人能精力旺盛信心不改毅然决然走到最后呢?能一路走下来的孩子,心得多硬啊!
另一篇豆瓣日记里,我写过上高三时的一段往事——高三最后一个学年里,数学老师无视响起的下课铃给我们讲了一个金子的故事:
有三个人横穿沙漠,走着走着,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身上发光的神,神说,从现在开始,你们三个开始捡一路遇到的石头,自己捡自己的,背在身上,必须照办。然后神就消失了。三个人有点纳闷,但毕竟人家是身上发光的神,还是照着做了。一路上身上的石头越来越重,三个人又渴又累几近昏厥,其中一个人再也忍受不了了,就中途抛弃了所有的石头,轻装上路了。
走到沙漠边缘的时候,身上发光的神又出现了,大手一挥,把他们一路捡来的石头都变成了金子。那个中途放弃石头的人,什么都没有得到。
讲完故事,数学老师做总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真理:眼前读书的时候就是你们捡石头的时候,不要怕苦怕累,将来必然有一天,你们会觉得今天的知识都没有白学。
这个故事简直流氓透顶——沙漠跋涉,是那么轻松愉快的事吗?不给人水喝,还让人一路捡石头画大饼?叮嘱完还玩消失,怕啥?即便当年曹操率兵前进玩“望梅止渴”这一招,也不敢说“翻过十六个山头之后就会有一片梅林,大家一定要加油哦!”的正能量,否则他一定会被大家乱刀砍死,信不信?
即时奖励机制,真的非常重要且必要。
想想我们上班的时候是怎么激励自己的吧——
今天太漫长了,我要点一杯喜茶!
这周太苦逼了,周五我一定要吃顿好的!
这个月发工资了,我一定要买个包!
我要开始攒钱了,攒钱去看周杰伦的演唱会!
减肥太苦了,等我减下10斤,我一定去吃一顿海底捞!
上学那十几年,大家都给过自己、别人都给过自己什么即时奖励机制了呢?考过一百分就奖励一套《数学精编答案详解》?
不谈学业,即便是成年人、两口子,在日复一日的日常中,也需要时不时来个浪漫才能保鲜吧?
累了,一起出去旅旅游;
困了,亲一下额头一起抱着一起入睡吧;
纪念日,买个新的钻戒给老婆;
生日了,准备了一大块蛋糕;
情人节了,要去买一大捧鲜花……
即便是我们身上最孜孜不倦的心脏,也是很知道给自己即时奖励机制的——看似一刻没有休息的心脏, 其实很会“偷懒”,在舒张期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息,在一个心动周期当中,如果按照心率每分75次来计算的话,每周期时间为0.8秒,其中心脏收缩时间大概为0.35秒,而舒张的时间大约在0.45秒左右——也就是说,它的休息时间比工作时间还要长一点点。
不这样频频奖励自己、即时奖励自己,路怎么走得远啊!
有多少情侣、夫妻,爱着爱着,就没有激情了、爱不动了。
有多少事业,做着做着,就没有动力了,做不动了。
有多少理想,一直得不到兑现,每天被日常浸泡着、打磨着,久而久之就没有理想了。
电影《爱情呼叫转移》里,开篇,男主角徐朗疲惫地回到家中,在餐桌上吃着饭,毫无预兆地来了淡淡的一句:
“我们离婚吧。”
看似轻描淡写、没过脑子,其实是真的扛不住了。
他疲了。
成年人尚且如此,孩子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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