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里的33(小说)
作者/少言
1、
北京,傍晚的双井地铁扶梯上,一个面色激动的男生正在打电话,他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带着近视镜,穿着一件红黑格子衬衫,头发凌乱,神色焦虑。
电话那边,是女友的声音:“你理解我一下好不好,我现在真的很累!”
男生:“谁不累啊?光你累吗?你不就是想说分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谁离开谁不能活啊!”
女友:“谷子,你逼我的,为什么每次你压力一大就说分手?!分手就分手!”
谷子:“好,这可是你说的!”
女友:“嗯,我说的!”
女友挂断了电话。谷子呆立住,嘴角在微微地颤抖。
谷子走出地铁口,外面正在下着蒙蒙细雨。暮色降临,人潮熙攘,雨幕中各色的雨伞被霓虹灯一照,像五颜六色的大气球在路边滚动。
望着眼前的一切,谷子的眼神有些空洞,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他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个背着双肩背包的女孩从谷子身后的地铁口走出来,止住脚步站在他旁边。女孩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长长的头发披在两个肩头,脚上穿着一双有点不合时宜的红色高跟鞋,红得十分鲜艳。她先是左右张望着,然后又望望天,神情里充满吃惊和不解。
女孩忽然扭头问谷子:“你好!”
谷子一下子睁开眼睛,晃过神来,望着女孩。
女孩却先开口了:“你好,请问……请问我在哪?”
谷子显然有些不耐烦,没什么好气地回答一句:“你在地球。”
女孩眼睛里忽然焕发出光彩,一把拽住谷的胳膊:“哇!我终于到达地球了!”
谷子看了她一眼,眼神明显是“你神经病啊!”
谷子一转身,走了。
女孩望着谷子,笑了一下,然后跟了上去:“喂喂……你别走啊!”
2、
傍晚的双井附近很热闹,因为下雨,马路上的车流比平时要缓慢和吵闹。下班的年轻人在路边川流不息,做生意的小贩也没有因为这场小雨而停工,他们给小推车上装了小小的雨布,鲜艳的水果和烤肉味道依然让人忍不住驻足。
谷子在前面走,他依然沉浸在失恋的情绪里,此刻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眼前脚下的路。他也没有伞,雨已经很快将他的头发和衬衫打得湿透了。
谷子丝毫没留意,刚刚的那个女孩一直跟在他身后,穿过小巷,穿过街头。直到他穿过一个路口,听见身后一声紧急的刹车声,他回头时,忽然瞥见那个女孩在他身旁扭头望着他笑。
他被吓了一跳:“你?你跟着我干嘛?”
女孩:“跟你回家啊!”
谷子表情有些恐惧,愣了一下,立即往前走了。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试图甩掉她。而女孩一路小跑在后面跟着,穿过水果摊、人群……高跟鞋踩在水里和路面上的声音不时地传进耳朵。
走了有两三分钟,谷子忍不住回头看,发现女孩一直在后面跟着。而且她的鞋子坏了一只,她拎着一只坏掉的红鞋子,在雨里冲他张望着。
两个人都没打伞,浑身都已经湿漉漉的了。
谷子终于忍不住停住脚步,女孩立即笑着跑了上来。
谷子依旧不解,几乎是冲她怒吼:“你不要跟着我!”
女孩好像没听见一样,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将手摊在谷子面前:“这是什么液体?”
谷子要疯了:“我跟你说了,请你不要跟着我!你这个神经病!”
女孩还是像没听见一样:“它把我弄得我很不舒服……”
然后她的眼神被一个打着红色雨伞的女孩吸引住了:“诶?她手里拿的是什么?好像有用诶!”
谷子眼神里显示的是:“原来真是个神经病!”
谷子趁女孩不注意,一溜烟跑远了。
3、
谷子一口气跑了五分钟,跑到自家小区,开了门禁才回头看。
女孩没有跟上来,他长呼一口气,放心地上楼了。
4、
一开门,一只大金毛摇着尾巴欢快地迎接他。这是一间一居室的高层公寓,屋子里有些凌乱,正面朝南,透过一块大落地窗能看见暮色下的北京夜色。
谷子没有搭理金毛,他缓缓地走进屋子,放下背包,脱了衣服,坐在椅子上,发现屋子里到处都是刚刚分手的女友留下的痕迹,桌子上的杯子、茶几上的扇子、壁橱上的小玩偶……还有墙上贴着的两人的合影墙。那是两人在过去几年里一起出去旅行时的照片,也是谷子一张一张地贴上去的。
谷子走近,拿起每一个饰物、仔细看每一张照片。不知为什么,视线落在每件东西上时,耳畔都想起女友当时对他说的话。
“谷子,这里的水真清啊!你要不要跳下去洗澡?”
“谷子,这只小狗真可爱,你以后看见它就当看见你了!”
“谷子,我们合个影吧!将来好告诉我们的孩子我们来过这里……”
……
谷子的泪水忽然夺眶而出,他狠狠滴将饰物都扔进垃圾桶,然后又把所有的相片都撕下来,也都扔进了垃圾桶。
谷子打开冰箱,他只想喝酒,喝到烂醉。
大金毛在一旁蹲着看着他,它应该是饿了,眼神很炽烈。
谷子喝倒在地板上,睡着了。
5、
谷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爬起来,感到口渴,打开冰箱去找水,狠狠地灌了一口,然后他走到落地窗前,发现天已经放晴了,一枚不大的月亮在稀薄的云层间显得特别明亮。
这时大金毛摇着尾巴走过来,谷子忽然想起自己还没给她吃晚饭,也没带她出去遛弯,但她的眼神依然那么炽烈。谷子弯腰抱住她,小声对她说:“毛毛,对不起。”
谷子先给毛毛吃东西,然后给她戴上狗绳,出去了。
午夜的小区里一个人也没有,谷子牵着狗绳走在小区里的甬路上,毛毛则在路边的草地里撒欢,雨后的树丛和青草散发出清新好闻的味道,看得出毛毛的兴致很高。
谷波打开手机,发现没有她发来的任何消息,他心里仿佛掉进一块石头,忽然沉重得有点不能呼吸。
忽然,他眼神集中毛毛身上,确切地说,是毛毛面前的长椅上,一个女孩躺在椅子上,从着装可以看得出,正是晚上缠着他的那个女孩!
谷子愣住了。
6、
女孩躺在椅子上,还是那身白色连衣裙,她穿着一只红鞋子,另一只手里拎着一只红鞋子,好像睡着了。
谷子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走近仔细看她——她脸色苍白,浑身湿漉漉的。睫毛很长,胸部丰满、长长的腿……原来是个美女。
谷子望着,忍不住将手伸向女孩的鼻子,手一下子缩了回来——女孩好像没了呼吸!
他大惊,赶紧推了女孩一把:“喂!”
女孩顿时睁开眼睛,一下子坐了起来。
谷波吓得张大嘴巴。
女孩眉开眼笑:“你终于来啦!”
谷子目瞪口呆之际,女孩忽然一下子瘫软,倒在他肩膀上。
7、
谷子把女孩放在沙发上,他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这个女孩不重。虽然她一点不胖,但也不像她身材看起来那样重。
谷子摸了摸她额头,发现也不发烧。这时他发现女孩胳膊脸上都是水,于是他拿来一个毛巾,把女孩脸上胳膊和腿上的水擦了擦。
擦到小腿的时候,谷子的手有点颤抖。
毛毛一直在旁边转悠,这时她忽然凑过来,舔了舔女孩的脚。 就在这一瞬间,女孩忽然睁开眼睛,又一下子坐起来。
谷子吓得一下子坐在地上。
女孩:“你怎么了?”
谷子很无语,他看了看女孩,站起来,走进洗手间洗毛巾了。他感觉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在想该怎么跟她解释这一切。
毛毛蹲在离女孩两米远的地方望着女孩,女孩也一脸吃惊地打量着毛毛,两人似乎都对彼此感到好奇。终于,女孩一招手,毛毛欢快地跑到她面前,两人很快欢快地玩闹起来。
谷子扭头看了一眼,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毛毛通常和陌生人不那么亲热。
女孩光着脚走过来,站在谷子身边:“她说,她的球掉在沙发下面了,让你帮忙找好几天,你也不肯去找。”
谷子吃惊地望着女孩。
女孩指了指沙发下面:“她说就在那。”
谷子拿了一根扫把,走过去一扫,果然一个网球被扫了出来,毛毛开心地咬在嘴里。
女孩又和金毛玩在一起,他们就像好多年的朋友。
女孩捧着毛毛的头,和她拥抱:“它还说,你这几天不怎么爱和它玩,它觉得很无聊。”
谷子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水,没回答,低低地问女孩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名字?哦,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我的代号是33.”
谷子:“你从哪来?”
33:“我从SY星球来。”
谷子无奈地望了33一眼。
33:“你呢?你的代号是?”
谷子:“22。”
33:“22?你好!22!”
谷子:“你今晚就睡在这,明早送你回家。”
33(吃惊地):“你,送我,回家?”
谷子进了卧室,咣当关了门。
33望着谷子的卧室门,又笑了一下。
忽然谷子又出来,拿着一条大T恤和短裤,指着浴室:“你衣服都湿了,进去洗个澡换一下,这个是我的……你勉强将就一下吧。”
谷子红着脸回屋了。
谷子躺在床上拿出手机,按号码“110”,想了想,没拨。将手机放在床边,睡去。
8、
第二天早晨,谷子醒来,发现已经九点多了,他走进客厅,忽然发现33正在坐在地上看他扔在垃圾桶里的照片。
谷子冲过去抢过来:“你干嘛?!”
33一脸懵:“没干什么啊!”
谷子:“不许乱翻看我的东西,你有点规矩行不行?!”
33望着谷子:“你,你发怒了?”
谷子望着33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神无邪,似乎有一种能让人缓和情绪的能量。这时他也发现,她昨晚并没有换衣服,还是那身白色连衣裙,但衣服已经干了。
谷子:“先吃点东西吧!”
谷子去冰箱拿出鸡蛋、面包、还有西红柿,到厨房去烹饪。33一直跟在身后好奇地看着。谷子将面包和煎蛋做好两份,装在盘子里,将其中一份递到她手里。33看着盘子里的东西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直到看到谷子吃自己的一份,她才学着谷子的模样吃起来。
33的吃相很狼狈:“好吃!地球上居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就凭这一点,地球也不应该被消灭!”
谷子一愣:“你说什么?”
33:“我说地球不应该被消灭!”
谷子:“你说你要消灭地球?”
33:“不是我要消灭地球,是有人在考虑是否要消灭地球!”
谷子冷笑:“还考虑什么?直接消灭得了!”
33忽然停止吃东西,吃惊地望着他。
谷子:“怎么了?“
33:“为什么你会对地球充满仇恨?”
谷子被问住了,说不出话来,却也吃不下了。他将剩下的食物放在桌子上。
33目不转睛地望着食物,谷子把食物递给33,33接着大吃起来,并分给毛毛一些。
谷子望着33笑了下:“你有家里的电话吗?”
33:“电话是什么?”
谷子:“你家到底在哪?我等会送你回去。”
33:“我都告诉你了,我家在sy星,仙女座附近,距离地球20万光年。”
谷子摇摇头:“那你告诉我,你来地球干什么?”
33:“我说了你可不要害怕。”
谷子:“你放心,我现在什么都不怕。”
33:“好吧,我告诉你,我是sy星的星系勘察员。”
谷子:“不明白。”
33:“简单点说吧,整个宇宙是一个险象环生,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一个高级生命星球的物种在宇宙中发现其它低级生命的物种,就会派宇宙勘察员去进行评估。”
谷子:“评估什么?”
33:“评估文明等级。”
谷子:“文明等级?”
33:“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判断一个物种是益虫或者害虫。”
谷子:“要是益虫呢?”
33:“留下来。”
谷子:“害虫呢?”
33望着谷子,没说话。
谷子望着33,两人对视。忽然谷子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也快成神经病了。”
谷子拿出电话,播110。
33忽然问:“你是要找人来抓我吗?”
谷子:“你还没傻透。”
33:“我们SY星人对未来时间内的潜在危险有本能的预判⋯⋯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这样做,会对地球不利。”
谷子停止了动作,望着33。
33眨着大眼睛望着谷子:“我只在地球待三天,我不会伤害你,你也不要伤害我,好不好?”
谷子望着33好一会儿,叹了口气。
9、
33在客厅里看电视,不停地挨个换台,电视里有时演的是电视剧和搞笑的综艺节目,33一脸不解;有时演的是世界各地发生的战乱以及其它悲惨新闻,33便表情沉重。
谷子赤膊在自己屋中躺在床上,正在翻看手机中与女友的合影,看完一张,便删除一张。他脸色显示出,他真的很难过。
这时忽然33推门走了进来。
谷子吓一跳:“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33:“为什么要敲门?”
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33一下子跳到谷子床上:“我们聊聊天吧!”
谷子一脸紧张:“聊,聊什么?”
33:“什么都行。”
谷子:“我,我没什么想和你聊的。”
33:“那我和你聊吧!”
忽然毛毛跑过来,用力地摇着尾巴。
33望着大金毛,转头对谷子说:“它说它都一整天没出去玩了,肚子很不舒服。”
谷子忽然想起这件事来。
10、
小区花园里,谷子在长椅上坐着,看着33和毛毛玩球,玩得很开心。
玩累了,33走过来,坐到谷子身边。
33:“你是不是很不开心?”
谷子不说话。
33:“也许我可以帮你,我们SY星人,有一些你们地球人不具备的特殊能力。”
谷子还是不想说话。
33:“是不是和垃圾桶里的那个33有关?”
谷子有点吃惊地看着她。
33:“说说看嘛!”
谷子想了想说:“我和她分手了。”
33的眼神显示她根本没听懂。
谷子:就是我们结束了爱情关系。
33还是摇头:“我不懂……我知道你们地球人是有性生殖,但结束爱情关系,是什么意思?”
谷子:“难道你连什么叫爱情都不懂吗?”
33摇头。
谷子无奈地摇摇头:“你可真是2。”
33:“我是3,33,你才是2,22。”
谷子居然被逗笑了。这是他这两天来第一次笑。33看着她,也笑了起来。
33:你还是这个样子,比较好看一点。
谷子有点尴尬,他不想聊这个话题,只好转而和她扯淡:“你说你们要摧毁地球,你们打算怎么摧毁?”
33:“陨石攻击。”
谷子:“怎么个攻击法?”
33:“就是给太空中的陨石加速,用动能进行攻击,这也是宇宙中高级文明对低级文明最节约成本的打击方式,只要选一块陨石,加一点力就可以了。”
谷子:“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攻击?”
33:“已经开始啦!后天中午就会撞击地球。”
谷子笑了一下:“那地球还有救吗?”
33:“很难,但理论上还是可能的,但需要我的评估结果绝对准确。”
谷子:“那你评估的结果是?”
33刚开口,谷子的手机忽然响了,谷子一看,居然是女友的电话。谷子一把抓起手机,紧张地看着,然后对33说:“你可以回避一下吗?”
33一脸懵,但还是笑着点点头,走了。
谷子故作镇定假装欢快的语气接电话:“有什么事吗?”
女友:“你还好吧?”
谷子:“我很好啊,刚吃了午饭,睡了一觉,现在在带毛毛在外面玩。”
女友:“哦,你没事就好……其实,其实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谷子:“你想让我说什么?”
女友:“你就不准备和我说一句道歉吗?” 谷子:“我觉得没什么意义。”
女友:“好吧,你觉得没问题就好,希望你过得好。”
女友挂断了电话。
谷子握着电话,呆住。
13、
谷子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走回家,33牵着毛毛,目光小心翼翼地紧跟着他。
回到家里,谷子去冰箱找出一瓶红酒来。倒在杯子里,喝了一大口,接着又倒了一杯。
33怪异地望着他。
谷子望着她,随即又找了一个杯子,拎着酒瓶到她旁边坐下,给她也倒了一杯。
谷子和他碰了一下杯,随后又干了一杯。
33犹豫地先喝了一口,砸吧砸吧滋味,一大口喝了下去。
33:“好喝!这是什么?”
谷子:“这是这个星球上最牛逼的饮料。”
33:“我还要!”
两个人一杯一杯干,很快一瓶红酒喝干了。他们又找到半打啤酒,喝得不亦乐乎。33一直一点事没有的样子,谷子却已经大醉,他开了音响,跟着音乐跳舞,33也跟着跳起来,谷子不经意间拉住33的手,两人一起跳起来,非常兴奋,直到谷子不小心摔倒在沙发上。
33赶紧去扶他,谷子一把揽住她的肩膀,醉醺醺地说:“有什么的呀!对不对?老子又不是找不到姑娘?爱情嘛,分分合合很正常,对不对……”
33看着谷子:“到底什么是爱情?”
谷子:“爱情,爱情就是一种她离开你时你会心碎的东西……”
33若有所思。
33:“那,你爱她吗?”
谷子:“谁?”
33指了指垃圾桶,里面是照片,33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上,前女友笑面如花。
谷子望着照片,忽然有点哽咽:“我真的很爱她!真的!可是我现在真的不喜欢我自己,我觉得我真的很糟糕,我就是个烂人,她那么好,现在不分手将来她一定也会把我甩了⋯⋯”
33吓一跳,觉得不知所措,她觉得此刻自己应该干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干什么。最后,她几乎本能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谷子的后背。
谷子忽然抱住33,大哭起来。
33眼神依然,她显然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轻轻滴抱着谷子。
14、
谷子枕在她腿上睡着了。天渐渐暗下来,33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入夜,窗外月亮升起来,又大又圆,33望着月亮,若有所思。
谷子醒过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33腿上,吓得一骨碌爬起来,他有些害羞。
谷子:“对,对不起。”
33笑着看着他。
谷子跑进卧室,坐在床上,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拿起手机,想看看几点,忽然发现上面有一条短信,是女友发来的:“谷子,我们分手吧。”
谷子静静坐了一会儿,删掉短信号码,关机。
15、
谷子回到客厅,33依旧在望着月亮发呆,毛毛睡在她的脚边,好像没察觉谷子走近。谷波静静看着这幅画面好一会儿,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他走近坐下来:“要喝点水吗?”
33摇头。
谷子:“你在想什么?”
33扭头:“你们地球人,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谷子:“嗯?”
33:“因为我现在没法判断你们是害虫,还是益虫。”
谷子:“为什么?”
33:“因为我还是搞不清楚你所说的‘爱’,到底是什么东西。”
谷子:“爱⋯⋯其实就是一种能将男人女人联系起来的一种关系。”
33:“这种关系,需要怎样才能建立呢?”
谷子:“很多原因,比如双方都觉得对方很漂亮。”
33:“哦,然后呢?”
谷子:“然后他们就在一起,结婚,生孩子。”
33:“永远在一起?”
谷子:“嗯,人们理论上的愿望是这样。”
33:“也就是说,爱,是一种美好的东西。”
谷子:“当然。”
33:“可美好为什么又会让人哭呢?”
谷子:“因为,其中的一方有权断绝这种关系,或者,有些不可抗拒的事情,会将他们分开。”
33:“这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要难过?”
谷子:“这个⋯⋯很难一下子说明白。”
33依旧在思索的样子。
谷子喝了口水:“你说你是外星人,那你告诉我,你们那没有爱情,人是怎么繁衍的?”
33:“细胞分裂。”
谷子:“细胞分裂?”
33:“一个人的个体生长到一定时间以后,细胞就会渐渐分裂出新的个体,旧的个体也会逐渐衰亡,而新的个体则继承衰亡个体的记忆。这也是大银河系大多数物种的繁衍方式。”
谷子:“那你是不是很多岁了?”
33:“我们通常有两个年龄,用你们地球年来算,我们的肉体循环周期是10000个地球年,我今年7632岁。但我的记忆,现在已经有一亿岁了。”
谷子:“好吧,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长得和地球人一样,而且还是个女孩?”
33(笑):“任何文明等级的星球都有一种处于文明金字塔塔顶的物种,这种物种的外形是该星球进化过程中的最合理应用,我们SY勘察员想要将自己塑造成你们的样子,并不是难事。至于为什么是女孩?因为我觉得女孩的身体很漂亮。”
谷子眨了眨眼睛,站起来:“我要洗澡睡觉了,太晚了,你也睡吧。”
33:“我不需要睡觉,距离我睡觉的时间还有100个地球年。”
16、
谷子在浴室里洗澡,刷牙,琢磨着33说的话。忽然33推门进来了。谷子吓得一把抓住浴巾遮住身体:“你,你干什么?”
33:“看你洗澡啊!”
谷子:“你,你赶紧出去!”
33:“为什么?”
谷子:“你是女孩子,你没有羞耻心吗?!”
33:“羞耻心?你是怕我看到你的身体?”
谷子:“你不怕被别人看到你身体?”
33:“不怕,身体有什么好害怕被看的?哇⋯⋯这种液体好暖和,我也要洗澡!”
谷子慌了:“你先出去!我洗完你再洗!”
33:“为什么?”
谷子:这是地球人的传统!”
33:“好吧!我等你洗完!”
33退出来,就在门口守着。
谷子知道33在门口,赶紧加快速度洗完,穿上衣服:“你进来吧。”
33一脸开心:“洗完了?”
33喜悦地开门进来,谷子教她怎样用淋浴:“往这边,是冷水;往这边,热水。”
33:“我不要冷水,我要热水。”
谷子:“水很热,小心烫到。洗完了用这个毛巾擦干,我刚刚洗过了。”
谷子出去了。
33脱了衣服开始洗澡,将水温调到最热,她洗的很开心,笑声传到浴室外面:“洗澡真好玩啊!我以后天天洗澡!”
谷子坐在床上,望着浴室。忽然想起从前他和女友在浴室里一起嬉戏打闹的场景,心里不觉又有点酸楚。
忽然,谷子发觉浴室里蒸腾一片。他冲进浴室门口,将门推半开,热蒸汽迎面扑来。
谷子:“你没事吧?”
33:“没事啊!好舒服!”
谷子关了门,有点想不通。
33发现了各种沐浴露洗发水,好奇地都试了一遍。非常兴奋。
谷子听见终于浴室里的水声停下来。
谷子:“洗完了?”
33:“嗯。”
谷子:“记得⋯⋯穿衣服。”
33:“我知道,你们地球男人不喜欢看女人身体。”
谷子哭笑不得。
17、
33忽然走进谷子的卧室,她居然穿着一身白色睡衣。谷子吓了一跳,他知道那是她前女友的衣服。33头发湿漉漉的,笑起来牙齿发亮:“我看那架子上有漂亮衣服,就拿来穿了。”
谷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33走到谷波身边,躺下:“这件衣服,是那个你爱的女孩的吧?”
谷子点了点头。
33:“那你觉得我漂亮吗?”
谷子有点不好意思。
33:“到底漂不漂亮嘛?”
谷子点头。
33:“那你爱我吗?”
谷子吃惊。
33:“因为我觉得你很漂亮,如果你觉得我也漂亮,那你就应该爱我啊?”
33望着谷子的脸,她的鼻尖离谷子只有不到十厘米,连她的呼吸都能感觉到,她的头发散发出他熟悉的香味儿。谷子赶紧低头,又看到她那双白净可爱的脚。
谷子觉得自己心跳有点超速,站起来:“……你今晚睡床吧,我去客厅。”
33:“我又不需要睡觉……你倒是说嘛,你爱我吗?”
谷子:“爱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我困了,那我睡了。”
33望着谷子笑了一下,起身走出卧室。
谷子躺在床上,呼吸有点急促。
18、
客厅里,33真的一夜没睡,她开了电视,一直在沙发上端坐。
谷子偷偷透过门缝,看到电视里演一除偶像剧,男的说,“我爱你”,女的回应,两人吻在一起。
33表情困惑。
谷子的表情比她更困惑。
19、
又一个夜晚过去了。
谷子还在酣睡,忽然门铃响了。谷子迷迷糊糊的,等到他听见敲门声冲到客厅时,已经看到女友和33对视。
女友眼神复杂,33还是平常那样微笑着,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她穿着女友的睡衣。
三人对立,空气仿佛凝结住了。谷子一时口干舌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忽然,33做出一个令人吃惊的举动——她踏步上前,搂住谷子的脖子,吻了谷子。
谷子眼神惊愕。
女友也呆住了,但随即她就笑了:“我,我只是想拿回点东西,打你电话又关机⋯⋯谷子,你速度可真够快的啊!”
很明显女友是在苦笑,或者冷笑,因为她说完就泪光闪闪,强忍不让泪水流下来。接着她一低头,又看到垃圾桶里的各种小饰品和撕碎的照片。
女友:“看来我没什么可拿走的了。”
女友转身走到门口,忽然又转身走到谷子面前,已经泪流满面:“谷子,我们在一起五年⋯⋯你可真够狠的,干得漂亮!”
女友转身摔门离去。
谷子失魂般呆立。
33忽然仰头笑:“我觉得你⋯⋯”
不等33说完,谷子忽然一下子把33甩开:“你是不是有病啊!!!”
谷子用力很大,33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沙发上,她望着谷子,显然是被吓到了。
毛毛也吓坏了,她直接跑到谷子身边,用头拱他,试图不让他再靠近33。
谷子:“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你少在这给我装疯卖傻了!滚!把衣服脱下来!给我滚!”
33坐起来,想了想,说:“我觉得你确实不爱我。但是,她一定很爱你。”
33笑了一下,然后起身,匆匆走近浴室。
谷子站在原地,胸膛在起伏。
33从浴室出来,换上了自己原来的衣服,把叠好的睡衣放在沙发上,然后向谷子鞠了一躬:“对不起!”
毛毛追着33到门口,十分恋恋不舍的样子,33蹲下来对毛毛说几句耳语,毛毛蹲下来,不追了。
33开门,走了。
谷子望着33离去的身影,神情有点纠结。他坐在沙发上,身边是33换下的睡衣。
忽然他的视线瞥向门口,他看到一双红鞋子,其中的一只已经坏掉了。正是33前晚来时穿的那只鞋子。
谷子走过去,望着鞋子。
随即,他开门冲了出去。
20、
谷子奔跑着跑出楼门,在小区里四望,不见33的影子。他又跑出小区,还是没发现33的身影。
谷子问保安,是否看见一个如此如此样貌没穿鞋的女孩出去,保安都说没看见。就在这时,他忽然直觉般觉得有人在看他,他扭头,一个女孩果然站在那——是他女友。
女友望着他,显然,她听见谷子在找的不是她。
两人对望,谷子终于走上去:“你听我解释⋯⋯”
33冲他冷笑,出租车来了,33上车离去。
谷子伫立,气喘吁吁。
22、
谷子进屋,空荡荡的。
脚边一双坏掉的红鞋子。地板上是未倾倒的垃圾桶和酒瓶。
谷子走向阳台,打开窗帘,阳光瞬间洒进屋子。
谷子大喊了一声,他需要发泄心中郁闷。
然后他开始打扫屋子,他得先让房间恢复原样,然后再梳理自己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谷子又看到垃圾桶的照片,就在他想扔掉的一瞬间,忽然转变了想法。他把相片又重新收集码好,装进一个信封,放在抽屉里。
谷子忽然发现,33的背包居然还放在阳台边。他把背包打开,发现里面只有一瓶可乐和一个钱包。
谷子打开钱包,里面只有几个硬币。
谷子将包放好。他躺在靠窗户的阳台上,准备渡过这难熬的一天。
天边,太阳升起又落下。躺在沙发上晕晕沉沉的谷子忽然被大金毛的叫声吵醒。接着有敲门声。
谷子去开门,居然是女友。
谷子愣住,但女友一把将他抱住,吻上了他的嘴唇。
谷子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两人扑到在沙发上。
21、
卧室床上,两人盖着毯子,偎依着。她在述说发生的一切。
女友:“那个叫33的女孩跟我说了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她说你很爱我,只是你现在状态很不好,她说你需要我帮你渡过这个时期。”
谷子亲了女友额头一下,笑:“你就相信她了?”
女友:“当然不相信——直到她说了别的。”
谷子:“说了什么?”
女友(笑):“她说她是来拯救地球的,明早就离开地球。”
谷子又笑。
女友:“其实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可惜了,脑子有问题。”
女友睡着了,谷子眨着眼睛。
22、
谷子辗转反侧,忽然他感觉自己手有点湿湿的,发现毛毛用舌头舔他的手,好像有事情的样子。他悄悄下床,小心翼翼地,不让女友惊醒。
毛毛带着谷子来到门口。
谷子开门,居然是33。
33站在门口,笑着用手指做出不让谷子出声音的样子,笑得那么明媚,就像之前一样明媚。
33拿出一张叠好的纸,递给他。
两人对望着,谷子不知道自己眼睛里有什么,但他能感觉33的眼睛里,真的有告别的光。
33忽然张开胳膊,拥抱了谷子。
谷子有点吃惊,但也渐渐地抱紧了33,两人就这么抱了一会儿。
33先松开胳膊,露出满足的微笑。又抱了抱大毛毛,毛毛口中呜咽,眼眶有点湿润。
33微笑着挥了一下手,转身离去。笑得从来未有过的明媚。像阳光。
客厅里没开灯,谷子走进卫生间,开灯。
打开那张纸……
23、
第二天中午,谷子和女友一起边看电视一边吃午饭。谷子显然对女友的厨艺很满意,他边吃边赞叹着。
忽然电视里播放新闻:“一个小时前,俄罗斯上空出现大量陨石雨,一些地面设施遭到毁坏,但没造成人员伤亡。据悉,这些陨石加速度非常惊人,导致地球上所有天文台都未能观察到,其轨道若再偏差200公里,就会对地球造成毁灭性打击……”
谷子停止了吃东西,呆住。
女友很奇怪:“哎,你怎么了?”
谷子看着她笑了下:“没事儿……”
24、
夜里,谷子和女友坐在小区花园的长椅上。
谷子望着璀璨的星空。大金毛蹲在不远处的草地上,也愣愣地望着星空
女友偎依在谷子肩膀上:“今晚的星星可真漂亮,北京好久没这么干净的夜空了!”
谷子依旧望着星空:“嗯。”
女友:“你在想什么?”
谷子:“没想什么。”
谷子的脑海里浮现昨夜他打开的纸条时的画面,上面只有一行字:
“如果有一天我流浪到宇宙深处,当有人提起到‘地球’这个地方的时候,我的脑海里随之而来的,一定是你的样子。”
(完)
(2013年夏天,忽然发神经般连夜完成于双井苹果社区,未经允许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