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行因吹丝挺
查看话题 ＞科普一下美国律所工作（一）：关于职位、薪资、工作时长
记得1L（法学院一年级）的冬季学期，在一节叫做Problem Solving Workshop的课上，教授要求我们给自己的小组命名。小组里一个韩裔男生说，要不然咱们组就叫“Wachtell, Lipton, Rosen & Katz”好了。
我们组包括我在内的其他4个组员都一脸懵逼：这是啥呀？
韩裔男生很震惊：“什么？你们连Wachtell都不知道？”
Wachtell是当时Vault排名第一的美国律所（现在已经排名第二了），那里的律师是大律所（Big Law）里赚得最多的，去它家工作可能是大部分法学生求而不得的梦。当时我们小组里有三个人都是准备毕业了就去做公益法的，说起大律所来都嗤之以鼻。而我根本对律所和法律工作全然不甚了解就跑来读法学院了，还以为自己毕业后也能做公益法（其实国际生因为签证问题进公益组织工作非常困难，这个回头可以在找工作的日志里写写），所以根本不知道任何律所的名字，对律所生活甚至都没想要了解过。后来EIP（Early Interview Process：法学院的校园招聘会，在很多学校也叫做OCI，On Campus Interview）面试找工作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多么天（煞)真(笔），吃了一些苦头。
现在，经过了在大律所的暑期实习以及一年的正式工作，在纽约和加州都上过班，我对律所生活也有了一些了解。而最近在豆瓣上接到了一些人的发问，也见过一些法学院在读的学生向我咨询如何找律所的工作，发现像我当年一样对律师工作不甚了解的人并不在少数。而我这段时间开始想当然当作是常识的东西，其实许多法律业外的人是并不知晓的。所以写下这篇文章，想给对美国大律所感兴趣或想在美国读法学院（或者虽然读了法学院但像我当年一样懵逼）或者想更好地阅读或写法律相关的职场言情读物（嗯，这才是重点！）的小伙伴们科普一下。
这篇文章适用于美国大律所（big law），以及英美律所在中国的办公室。内容特别特别粗浅，所以已经对律所非常了解的小伙伴们可以绕道了（但也欢迎给予补充或指正）。另外大家如果还有什么感兴趣的话题请在下面给我留言，我会在之后的文章里写写。
（当然大家如果愿意打赏的话我也是来者不拒并充满感激的～）
律师的职位
大律所的律师职位一般是associate，counsel/of counsel（顾问）, partner（合伙人）。在一些律所，counsel是不准备（或者无法）升到合伙人的资深律师，而在另一些律所（比如我们所），counsel是senior associate变成合伙人之前的必经阶段，有些人升到counsel之后再熬几年就变成了合伙人，而有些人会在counsel的位置上止步不前。
在associate level里，1-2年的算是junior associate（低年级律师），3-5年算是mid level associate（中级律师），6-9年算是senior associate（高年级律师）。不过初级中级高级律师在职位上是没有明确区分的，在网站和个人简历上写的职位统统是associate，大家只能通过一个人法学院毕业的时间来推算出他/她是几年级律师。
在合伙人里，又分成equity partner和non-equity partner。Equity partner就好像美剧《傲骨贤妻》和《金装律师》里演的一样：一个senior associate工作做得特别好、拉来了很多大客户，律所就让他/她给所里投资一笔钱（几百万美金），这样他/她就相当于在所里占有了股份，成了律所的老板，可以参加所里的分账。而 non-equity partner虽然对外有合伙人的头衔，但是他们在律所里没有股份，也参加不了分红，还是靠领工资过活，相当于是有合伙人头衔的资深associate。
那么究竟谁是equity partner而谁是non-equity partner呢？从他们的个人简历和律所网站是看不出来的，因为一律都写着partner，只能到了律所工作时从大家的一言一行中慢慢体会（不过其实作为一个低年级律师，这跟你关系也不大）。
如何成为合伙人
（怎么这么快就进入如此高阶的衍生内容了……）
一个associate需要多少年才能熬成合伙人呢？现在大律所（尤其是纽约大律所）好像都要10+年了。而且合伙人并不是你熬到一定年限就能当上的，你必须有拉客户的能力。或者说，如果你能拉来许多大客户，哪怕你工作做得一般，升合伙人都不在话下，而即使你再兢兢业业地工作、把活做出花儿来，没有客户，也没办法升成equity partner（但律所可能为了留下你，而将你升为non-equity partner，但这除了名头好听一些之外，实际意义并不太大）。所以合伙人就有点像一个sales，在办案子之外，很多的时间都用在跟客户吃饭应酬推销上了。我觉得我们律所合伙人背负的压力比我们associates大多了，许多associates私下里甚至说即使拿合伙人工资的十倍他们都不乐意做合伙人。
如何拉到客户呢？在发展业务方面，许多人是有天然优势的。就我所知，许多合伙人的客户是亲朋好友介绍来的，而大律所的客户往往又需要很多金（这样才能付得起高额律师费），所以那些出身名门、读贵族中小学、上名校的人天生就有比别人容易升合伙人。
但普通人也是可以努力拉来客户的。比如你是个高年级律师，已经是某个合伙人的左膀右臂，他忙不过来或者不屑于忙的案子就交由你全权处理，一些客户渐渐地就会跟你熟络起来、成为你的客户，或者合伙人可能会慷慨地将一些客户移交给你（不过这完全取决于合伙人的良心，而许多合伙人是很贪婪的，所以跟对人很重要——如果你有能力选择的话）。
并且作为一个高年级律师，你在律所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应该已经有一些律师朋友，他们也可以给你介绍案源。比如小A的朋友要告别人侵犯知识产权，知道小A是个律师遂来找小A，但小A是专门做离婚案子的，小A这时候可能就会找到做知产的你来做这个案子，你就给律所拉来了客户。下次你有朋友需要离婚，便会介绍给小A。所以多参加当地律师协会（比如说Asian Bar Association, Chinese Bar Association）和校友活动就很有帮助（而且律所为了鼓励大家参加这种发展业务的活动，会报销会费）。
我还听说一些人会坚持在法律期刊上投稿、在法律讲座上演讲，这样潜在客户看到他们长长的发表记录，会觉得他们是这个领域的专家，可能就会慕名而来。不过这是个放长线钓大鱼的事情，许多年坚持不懈地努力之后，运气好的话才会有收效。
感觉大部分职业做到后来都变成了销售，真是殊途同归啊（对于我们这种社恐人士太不友好了）。
另外，我现在的感觉是在一个律所的总部比在分部更容易升合伙人（比如在DC所的DC办公室可能就比在硅谷办公室容易些），因为卫星办公室升合伙人可能还需要总部的管理层批准，但是总部管理层对他们总部的人更了解，所以名额有限的情况下会愿意给总部的人。
律师的工作时间
我前面发过几条关于在大律所工作时间的状态，我想当然以为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其实我在读法学院之前也不知道），没想到许多不在法律界工作（或者准备读法学院但还没在律所工作过）的人都闻所未闻，所以这次详细地写写律师工作的时长，以及这个计时制度有多么坑爹（其实应该单独开一篇文章吐槽，真的充满血和泪）。
众所周知（即使不是众所周知，大家现在看了我的日志也知道了），律师的工作强度是丧心病狂的，以至于许多律师都很羡慕程序员们九九六的生活。大律所按小时给客户计费，所以律师工作时间越长，律所收入越高，所以很多律所对律师工作时长是有要求的。就我知道的，大部分律所要求律师每年最少工作1900小时，但实际许多律师要工作2200+小时，如果要拿年终奖的话则需要更长的工时（除了lock-step的律所，这个之后会讲到）。但就像我状态里写的那样，只有真正工作时间（比如你是个写合同的律师，你写合同的时间或者和客户开会商量条款的时间）才算是你的工作时间（billable hours），而你在律所里的培训、日常开会、聊天、等对方给你发文件、发展客户等等的时间，统统都不算工作时间。并且，客户有时会忽然给你打个简短的电话、发个email，或者合伙人忽然跑到你办公室来问个工作相关的事情，因为时间较短，来不及或者不值得记下来，零零散散地加在一起就会有好几个小时的工作没有算进工作时间中去。更有些时候，你的合伙人会告诉你说你做的一些工作是不能bill给客户的，所以你虽然花了好几个小时做某个工作，但你不能填进时间表里去。
律师如何记录工时呢？律所会有个记录时间的软件，我一般是用软件自带的计时器（timer），给每一个客户的每一个案子开一个计时器，做A客户的a案子的时候把第一个计时器打开，换到B客户的b案子的时候把第一个计时器关掉，把第二个计时器打开，去厕所或者打水的时候把计时器关掉，晚上回家前把计时器里的信息提交进计时软件里。有些人是用一个小本本或者excel把自己每个时间段在做什么事情写下来，之后发给助手填进计时软件里。每次记录时间，不仅要写客户和案子名字和编号，还要写明你真正做了什么（比如，draft equity grant documents; attend to due diligence...），这个记录本身就蛮花时间的，当然记录时间用去的时间是不算billable hours的。虽然听起来手忙脚乱的，但一旦习惯之后，用起计时器来简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在暑期实习的时候，律所都会有意培养你记录时间的习惯，所以小伙伴们不必担心。
那么律师究竟要在单位呆多久呢？按照耶鲁法学院给出的测算（https://law.yale.edu/sites/default/files/area/department/cdo/document/billable_hour.pdf 我真希望我在上法学院之前就看过这篇文章），假设你每天早8晚6在单位（10小时），减去1小时午饭，减去两个十五分钟的喝水上厕所时间，减去半小时收发邮件看法律新闻时间，再减去半小时的培训和部门会议时间（我们一般一个月两次部门会议和两次培训会，每次一小时，时不时还有其他律所内部会议），你一天的billable hours是7.5小时，你如果一周工作5天，你的billable hours是37.5小时，但你真正呆在律所的时间是50小时。除去节假日和休假，你一年工作47周，一共billable hours是1762小时， 距离律所要求的1900小时还差138小时，但你真正在单位的时间是2420小时，这还不包括你通勤的时间，并且假定你每天工作的时候效率奇高，大脑可以长时间高速运转，一共只用上厕所和休息半小时（我就不行，写那种对我来说很复杂的distribution waterfall的时候，我隔一会儿就得歇一下）。这样工作一年下来，到了年终的时候，你会无缘年终奖，还可能被负责人谈话，问你为什么工作得如此不努力，hours这么少，是不是不想继续干了。= =
那么工作2200小时是什么概念呢？假设你每天早9晚9，减去两小时午饭晚饭时间，减去四个十五分钟喝水上厕所时间，再减去半小时的培训和部门会议时间，你一天的billable hours是8.5小时。你一周工作5天的话，在律所60小时，但只bill了42.5小时，如果你一年工作47周，一共可以bill 1997.5 小时，但你实际在单位呆了2820小时。为了达到2200的billable hours，你需要每个月再额外工作34个周六（假设你周六可以工作7小时，bill6小时），这样你终于bill了2201小时，而你实际在律所呆了3058小时，不包括你通勤的时间，你中间也不能请病假事假，什么需要办护照、考驾照、孩子生病、送猫去医院等等的事情，都去一边儿吧。
但这并不是律师真正的工作状态，作为一个低年级律师，我经常花很多时间来等高年级律师或合伙人给我发来修改意见，动辄三四个小时。而这三四个小时之间我是不能回家的（比如下午两三点回家实在不合适），而且许多合伙人年纪大了，习惯把合同打印出来，手写修改，再当面交给我，我如果不在办公室就无法工作。所以经常是在三点多我在办公室等着合伙人把修改意见发回来，中间开了个会或者面试了个求职者，到了六点多我以为可以回家了，合伙人终于把合同发了回来，满满都是他的track changes和留言，遂又埋头改了3个小时合同，这时都快10点了。用快一个小时回家，等吃晚饭准备睡觉都午夜之后了。而我中间无所事事等comments的三小时，当然不能算在工作时间之内。并且，我觉得最可怕的不是每天长时间的工作，而是时不时地，工作会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不停地开timer，关timer，而且各方面都非常急，就会出现需要连续bill15个小时（也就是在律所呆接近20小时)都不一定能做完工作的情况，而且每次换一个deal，我都需要花几分钟时间想想自己到底在干嘛、接下来要干嘛，不然容易被不同的deals冲昏头。
有些律所是没有billable hours要求的，是不是在这样的律所工作就能轻松一些呢？太不尽然了。很多知名大所不给律师们设工作时长的下限，因为只要把它们布置的工作做完，每个人都自动就能工作2000多小时以上，根本无需要求了。并且，有minimum billable hour requirement的话，只要你工时超过了下限，就能稍微松一口气，所以大家的目标都在于过线，而在一个无明确要求的律所，可能就会出现gunners层出不穷、大家因为同辈压力而攀比着多工作的现象。
休假时间也同理。现在越来越多的律所和其他单位都开始采用无限假期制(unlimited vacation time），表面上说雇员们想休息多久就可以放多久假。可事实是，在一个规定了休假时长的单位，雇员们一般会想要休满假期（不然就浪费了！），但在一个可以无限休假的公司，如果你打算长期呆下去，害怕失业的话，每次休假都需要申报审批，其实你是不敢三番五次提出休假、一次休很久的，结果就会出现很多律师一年只敢休１周（对比在许多律所可以休３周或４周）或者好几年都不敢休假的情况。所以我个人觉得不设billable requirements和unlimited vacation time都是坑。
律师的薪资
许多大律所（起码前几年）都是按照the New Cravath Scale给年薪的，也就是说不论在它们之中的哪家工作(前面说过的Wachtell除外，他们工资更高），第一年工资都是19万，第二年20万这样。有些律所在纽约加州以外办公室工资会低几万，但那些地方消费水平也比纽约加州低多了，拿16万工资也比在纽约拿19万过得宽裕。
在工资方面，只要过了billable hours的底线，不论干多长时间，拿到的工资都是一样的。所以从赚钱的角度考虑，律所会尽可能给律师多派活儿，让他们工作更长的时间。
有小伙伴们会问，怎么律师没有加班费的嘛？没有。在美国，雇员分成non-exempt和exempt 两种，区别在于是否受公平劳工标准法（FLSA）的保护。Non-exempt雇员包括大部分工种（比如大部分办公室职员，例如新媒体文案、人力资源什么的），这些人按照FLSA的规定必须按照小时数拿到加班费。而non-exempt雇员则拿不到加班费。律师属于non-exempt雇员。加班而没有加班费，老板当然希望雇员加班。事实上，很多律所的合伙人身体力行，自己加班个没完，给律师们树立了榜样，底下的人还怎敢不加班。
律师的年终奖是另一件事，有些律所采用lock-step模式，一年级律师只要达到了工作时长的要求，会拿到１万５的年终奖，二年级律师会拿到２万。而另一些不是lock-step的律所，可能会根据律师工作的时常和工作质量（也就是上面的人给的评价）给律师发这一万五或两万块钱，或者如果一个律师工作得时间很长（超过2200小时），可能会拿到额外的一两万元（这里说的都是低年级律师），不同律所的政策不一样。
本来还想再写写律所的业务（主要的practice groups）、律所排名、暑期实习、低年级律师都做点啥、律师的perks（各种福利）、找工作什么的，但是工作来了，所以我先留到下一篇再写。小伙伴们如果有什么想了解的话题和想问的问题请在文章下面给我留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