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近距离（4） 将它们贴在一起！惊世骇俗的拼贴画

作者：Samuel Reilly 翻译：Anna Cutts

人们通常认为拼贴是一种典型的现代艺术技巧。这个词——来自法语的动词coller，“粘住”的意思——一开始，被外界用来描述立体派创新。1912年，巴勃罗·毕加索和乔治·布拉克等立体派的激进艺术家着手试验新的创作方式，将报纸插页和其他材料粘贴在画布上。从那时起，这种创作方式在艺术家中流行开来，纷纷通过剪切和粘贴，把我们周围的世界变成画布上意想不到的、变革性的组合。但是这种说法有点片面，为此，苏格兰国家艺术画廊举办了一场精彩的展览，第一次调查和研究了“剪贴”。结果出乎人们的意料，拼贴不仅非常古老，而且超越了传统艺术史的界限。

早在12世纪，日本艺术家就开始在丝绸上贴纸。在欧洲，有关纸拼贴画的记录最早可以追溯到15世纪。到了下一个世纪，这项技术被应用到解剖学“翻翻书”（flap-book）中使用了这项技术——将皮肤和肌肉等木刻版画层叠在内脏上。维多利亚时代，拼贴画成为了人们闲暇时间热衷的消遣，比如做剪贴薄，和自制情人节卡片等等。当时，许多年轻女士染上了这种嗜好；查尔斯·狄更斯更是如此。他和演员威廉·麦克瑞德一道，创作了一个巨大的折叠屏风，粘贴上版畫碎片，两边各有400幅。拼贴不仅仅只是一种爱好。为了能够更好地融入时代，早期的摄影师发展了一种将像拼接在一起的做法，消除自然与超自然之间的界限——超现实主义者探索的主题。

事实证明拼贴画特别适合。为了反映了他们的信念，艺术家将不同的图像和文本片段拼接在一起，也就是说潜意识产生了意义。但是作为一种技术，拼贴作为一种技术，它们如何表现我们想象(或重新想象)世界，带来的影响超出了超现实主义。20世纪60年代，女权主义艺术家大多采用这项技术。1967年，卡罗尔·施尼曼（Carolee Schneemann）创作了《人体拼贴》（Body Collage），成为表演艺术史的分水岭，她在打印纸碎片上打滚，墙纸糊在她的身体上，她称之为“活动拼贴”。对彼得·布莱克这样的普普艺术家而言，这种技术是一种手段，即如何将日常普通物品融入作品，打破了评判“极强训练”和“民间”艺术的传统等级制度。同样，在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它成为朋克和抗议运动的运作方式——想想杰米·里德（Jamie Reed）为乐队“性手枪”（Sex Pistols）制作的海报《赎金音符》中的审美观，便略知一二。总之，整个20世界，拼贴画成为破坏和颠覆的工具——它们摧毁规则手册，从碎片中创造新事物。

1975年，美国雕塑家路易斯·内维尔森（Louise Nevelson）说：“我意识到，拼贴也是我的思考方式。”几个世纪以来，拼贴画已经发生巨大变化，如今，在这个用电脑程式修改数位照片和互联网模因时代，“剪贴粘贴”让人更容易联想起电脑键盘，而不是剪刀、胶水。不管怎样，这个原创展览表明，它是我们一直分享的一种“思维方式”。

Mary Delany，Cotyledon Umbilicus, Navel Wort，1779年.

玛丽·德莱尼 《绒毛叶翮孔，脐草》 1779年，

艺术家玛丽·德拉尼生于1700年，来自一个贵族家庭，晚年她开始发现创作媒介拼贴。据说，72岁的时候，德莱尼注意到，床头的图片上天竺葵与红色背景何等相得益彰，她被深深地打动，情不自禁地拿起剪刀。“我发明了一种模仿花朵的新方法，”那年，她给侄女写道。1772年至1783年间，她的视力衰退，而德莱尼已经制作了近1000幅“纸马赛克”植物。德莱尼的拼贴画非常精确而细致，有时每一朵花使用多达200片极小的的纸花瓣，有时加入干燥花瓣和叶子等实物，植物学家约瑟夫·班克斯甚至感叹道，任何一个人只需要看着它们，然后可以“从植物学角度描述任何植物，丝毫不用担心出错”。

伦敦大英博物馆：奥古斯塔·霍尔遗物，兰诺夫男爵夫人，1897年

Anonymous，“Baby” （c.1890）

无名 《婴儿》 大约1890年

19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维多利亚时代的人们疯狂地热爱“废料作品”，工业机器已经投入生产，主要制造生产目的就是生产彩色印刷的、表面光滑的和多边型裁切的“废料”形状。商店里充斥着大量这样的物品；人们将它们贴在圣诞礼物上，剪贴薄荷情人节卡片上，托儿所和学校用来作为装饰品，甚至教学工具。大约1890年的《婴儿》这幅拼贴画，制作人无考，上面贴满了各种机器制作的彩色平版画“碎片”——花环、小花童和故事书人物——围绕着位于中心位置的婴儿。

© 伦敦，英格兰公司

Pablo Picasso，“Bottle of Vieux Marc, Glass, Guitar and Newspaper”，1913

巴勃罗毕加索 《老马克酒瓶、玻璃杯、吉他和报纸》 1913年

20世纪头十年，立体派主要关注，画面的平面如何表现一个三维世界。到了他们开始制作拼贴画，他们不再简单地模仿世界；他们将真实世界的元素贴在画布上，重新开始与现实世界互动。

在这幅静物画中，毕加索在画布上贴了一张真正的报纸。如果观众愿意，他们可以在观赏绘画的同时还可以读单词。报纸的内容具体地讲述了俄罗斯的沙皇亚历山大三世加冕的新闻，至于这样的举动有何特殊的象征意义，至今无法知道。但是我们很清楚地知道，毕加索在作品中贴出真实的报纸，而不是绘画一张，观众因此可以想象一个存在于时间和空间的世界。

© SUCCESSION PICASSO/DACS 2018

Max Ernst，“Untitled (Unpublished collage for ‘Une semaine de bonté’)”，1934

马克斯·恩斯特 《无题（没有发表的拼贴图‘一周善良‘）》 1934年

1919年，德国艺术家马克斯·恩斯特和其他艺术家朋友共同建立了达达主义运动科隆分部，后来成为巴黎超现实主义者中的领军人物。他发展了一种创作办法，即将各类旧版画碎片拼贴在一起，构建幻想世界的愿景——这种创作方式影响到，从超现实主义者安德烈·布勒东到制作蒙太奇《蒙提·派森》（Monty Python）的特瑞·吉列姆，每一个人。

然而，恩斯特绝对不用拼贴画达到这种效果的第一人。这部作品将幽灵似的、扭曲的人物形象，放在一本法语低俗小说，让人回想起著名的艾尔西·赖特和弗朗西斯·格里菲斯《花仙子》图片。这两位来自西约克郡柯廷利的年轻女孩，将仙女的照片拼贴到自己的照片上，不经意地引发媒体风暴，是否存在超自然生物。

© ADAGP, PARIS AND DACS, LONDON 2018

Annegret Soltau，“GRIMA – Selbst mit Katze（Der Schrei）”，1986

阿内格雷·索塔 《格瑞玛——自我照片与猫（尖叫）》 1986年

在阿内格雷·索塔的作品中，拼贴行为非常暴力。20世纪70年代，这位德国艺术家开始将自己的照片撕成碎片，然后用针线将它们缝合在一起。后来，索塔将自己的照片与其他人的图像部分拼接起来，其中包括她的孩子和动物等图片，比如这里的展示的《格瑞玛》系列。她的艺术，让人联想到与疾病和衰老有关的零碎的心理状态——成为她与其他艺术家紧密联系在一起，这类艺术家用拼贴融合想象和真实。

© DACS 2018. COURTESY OF RICHARD SALTOUN GALLERY

Peter Kennard，Haywain with Cruise Missiles”，1980

彼得·肯纳德 《巡航导弹干草车》 1980年

20世纪70年代，英国兴起朋克和抗议文化，拼贴画具有破坏性本质，因而非常适合它们。1980年，彼得·肯纳德拍摄的这张照片成为英国反核抗议的标志性形象。当时，英国国防部宣布，将在伯克郡纽伯里附近部署美国巡航导弹。为了消除公众的敌意，国防部发行了一本小册子，用精美的水彩画描述了，导弹与乡村景观和谐地融为一体场景。因此，肯纳德为此创作和发布了这幅作品，极度讽刺了这种掩耳盗铃的事实。他将三枚著名巡航导弹照片放在约翰·康斯特勃的绘画《干草车》（约翰·康斯特勃），而康斯特勃的这幅作品是经典英国乡村风景画。

外一篇

剪贴：拼贴画400年

作者：Victoria Horne 翻译：Anna Cutts

Jim Lambie, 'Sticky Fingers', 2010. Collage with oil painting and printed paper. Courtesy private collection

如今，我们用平板电脑看新闻，用智能手机上网，阅读电子书，这类举动非常稀松平常。然而，越来越多的人使用数字媒体，我们越发意识到，从前我们对待自然的、印刷材料的态度和行为。19世纪和20世界，欧洲大量地发展工业造纸，我们的日常生活空前地充斥着多种多样的印刷品，报纸、海报广告、小册子、杂志、小报、名片等等。尽管印刷品并没有完全消失，但这只是世纪之交和转型的时刻的特有现象，正如凯瑟琳·海尔斯所说：“（这一时刻，）媒体特有的实践不是基本上无形的现状，而是与印刷相关的假设、前提和实践。”在在某些情况下，新旧出版媒体出现奇怪的融合，例如，流行在社交媒体上的艺术书报、或对书籍物品着迷、手提袋、家庭用品、以及在博物馆礼品店中发现的电子阅读器视幻觉封面。博物馆和遗产空间流行出版和发行（小型的）爱好者杂志，而且许多地方已经建立了这种类型艺术品的收藏，标志着这种曾经反文化的自助出版形式的看法发生了巨大变化。这种趋势也渗透到艺术画廊的规划中，那里的展示柜经常展示短期杂志、艺术家手记、信件和历史短时效物品；纸质物品设计功用不再是阅读而是观赏，大量档案记录也成为抵制被数码湮没的堡垒。《剪贴：拼贴画400年》非常显然地呼应印刷的文化魅力，捕捉到那些粘贴碎片有质地的活力，正是这种纹理质地导致了它们完全不同于光滑的触摸屏。这次大型展览收集了大量材料，虽然很怀旧，但是依旧具有强烈的感性吸引力。

Pablo Picasso, Bouteille et Verre sur un Table, 1912, charcoal and collage on paper. Courtesy National Galleries of Scotland, Henry and Sula

展览回顾了400年的剪贴制作过程，从16世纪德国令人着迷的解剖学薄片，到18世纪有趣的立体模型、毛毡雕像和植物剪贴。19世纪，各种各样的拼贴材料迅速流行开来：剪纸家具、情人节礼品包、剪贴薄、专辑、以及怪异的维多利亚时期的蒙太奇摄影系列。策展人非常策略地加入这些早期作品，成功地解构现代主义起源神话，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1912年的巴黎，毕加索和布拉克开始在他们的立体派绘画中加入物体。 以前，很多人会认为，这些现代主义艺术以前的剪贴薄、手工艺品盒马赛克，主要因为女性为了追求家庭休闲而从事的创作，并不是艺术实践，然而，剪贴着重修正了这种历史观点。展览展示了欧洲现代主义实验、建构主义拼贴画，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的有关朋克和女权主义的政治作品，以及普普艺术对商品文化图形材料的再利用，为大家慢慢地揭开了这以后的大家更为熟悉的领域。

这次展览收集视觉上令人兴奋和娱乐的艺术藏品，由于这些展品的内容大多着重一种形式主义的叙事，将这些物品与它们的社会历史分开。鉴于此，这些拼贴手法在特定的社会、经济和历史背景下，这些拼贴手法如何表现出来，很难解释。例如，一张19世纪70年代家庭拼贴专辑，与1967年卡洛里·施尼曼非常精彩的电影，有什么关系？只是因为那部一个世纪以后的电影，展示了粘贴和裱糊的艺术家自己赤裸身体吗？那么， 布鲁斯·麦克林的挽歌风格的照片、一块玻璃放在草地上，会給杰米·里德的朋克剪纸绘画、或雅克·维尔格莱的撕成碎片的海报墙，带来什么影响？这种丰富多样的材料，在不同的背景下为不同的观众制作的作品，提出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即制作者如何理解他们自己的举动。在某种程度上，各种各样的物品放在一起，展示这种长久不衰的触觉艺术形式，也是展览的一大乐趣。当然，它们的错综复杂的含义，需要一个重要的框架来阐述，而这个框架本身也必须超越时间顺序。约翰·哈特菲尔德创作的强烈反法西斯的蒙太奇作品，，安娜格雷特·索尔塔和林德的野蛮女权主义剪纸作品，这些政治行为无法简单地认为是形式上的关注。这次展览中展品所用的材料，也引发了更广泛的历史问题，在不断变化的印刷文化、社会和艺术市场中，纸张、剪纸和拼贴画如何代表不同内容？

另外，这次将女性制造的废品创作，与现代主义拼贴实验结合在一起展出，预示了性别、阶级和材料塑造艺术价值的方式，非常有价值。当然，有一部分人，无法赞同非极简主义生活，无法适应康玛丽的生活方式，或者无法想象我们的财产简化成一个光滑的硬盘，因而，他们会认为这次展览庆祝了他们的生活方式，充满活力的，而且跨越了不同社会文化背景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