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生活的一万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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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罐子的珍宝,然而真正让我珍视的,却是它们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理工科钢铁文青
我是一个100%的农民工,出生在太行山下的一个小村落里,估摸是因为村里仅有一百来户常驻民的原因吧,这个村落叫做【小庄】!五岁之前,都只在这小小的村落生活,依稀记得是一个小院子,一座土坯堆成的瓦房,左边是谷仓,右边是旱厕,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一座地窖,一棵无花果树,还有用树枝扎成的院门,村里有竹林、花椒园、苹果园,山上有山枣、柿子等等!还有以下的:
1、 半夜被不知道谁叫醒去看猪妈妈生猪娃……
2、 坐在谷仓里和几个小伙伴听四叔讲孙膑和庞涓的故事;
3、 和小伙伴捉蝎子,被蝎子爬进衣服蛰……
4、 父母在地里干农活,我和小伙伴们去偷瓜……
5、 偷了青皮核桃藏到麦垛里等着皮腐烂……
6、 和小伙伴们跑山上玩遇到倾盆大雨,几个人在守林人的小屋里裹着被单取暖……
7、 和小伙伴们一起步行2公里去另外一个大村落上幼儿园,路上遇到蛇……
8、 和父亲挎着篮子拿着手电半夜去摸爬叉,一早醒来吃上家人做的炒爬叉;
9、 沿着村边的废铁道捡弹壳;
10、偷了家里母鸡刚下的蛋去换大冰砖……
好吧,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从小这么皮过来的,但是回想下这前半生,却应该是我此生目前为止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了吧!
这个村子给我留下的印象如今仅剩下这些不太连贯的片段,其他的种种,经过30多年的消磨,却再也寻不回了!
再往后的一切,就必须要感谢我的父亲了!
父亲以非常优异的成绩高中毕业,却因刚好处于国内特殊时期未能参加高考,随后几年便结婚生子,有了我和弟弟!五岁那年,不甘屈居农村的父亲毅然决定离开安逸的生活环境,带着爷爷、奶奶、母亲、我和刚出生的弟弟搬到了县城,去想办法为我们创造更好的生活,但再往后的那几年,对于我来讲,就不太美好了!
刚搬到县城的时候,很穷,穷到现在想起来都觉着害怕!
父亲带着舅舅和一个表叔盖起了当时的三间平房,然而并不懂得建筑的父亲盖得房子连墙都是歪的,不过好歹也是用红砖和水泥建成的,比土坯瓦房要档次的多,但这却也丝毫改变不了家里的赤贫状况。父亲行二,独子,剩下的就是四个姑姑,爷爷奶奶身体不好,经常生病,于是照顾爷爷奶奶的重任自然而然就落在父亲的肩上,我记得在小学4年级之前都没有买过一件衣服,又因为自己是家里这一辈的老大,连捡都只能是捡比我略大几岁的小姑姑的……
因为有高中学历,刚到县城的父亲被选做了村办预制板厂的厂长,母亲去了山楂罐头厂做临时工,虽没什么太多事,但是收入对于有着两个病人+两个孩子的家庭情况来说,着实不太够用!于是,父亲忽略了众多亲友的反对,毅然离开,开始带着母亲学着做生意!
那年我应该是6岁,依稀记着母亲推着自行车,车后座挂着个篮子,篮子用棉花褥子盖着,在一个小小集贸市场,我坐在车旁边的地上玩泥巴,母亲憋得满脸通红,却一句话都不敢讲,后来便是我扯着嗓门喊:卖鸡蛋啊……卖鸡蛋……!
再后来,父亲开始带着母亲一起贩菜,去其他城市批发,在我们县城转批或零售!那年冬季,我记得父亲拉回来很多很多很多大葱,天冷怕冻坏了,全都垛在屋子里,但是后来却发现捆好的大葱里有很多坏的,而且泥土特别多,这显然是被坑了!但父亲却不允许自己卖出去的货是这样子的,于是父亲、母亲、我、还有如今已经离开人世的爷爷、奶奶和三舅解开所有的大葱,挨个把土抖出来,烂的扔掉,再重新扎成捆……一直搞了好多天,满屋子铺的都是大葱,满地都是大葱上抖出来的泥土,且抖出来的葱泥在地上基本都踩瓷实了,以至于直到大学二年级那座房子拆掉,家里地板上的葱泥都没有彻底弄干净过!
小时候特别喜欢看电视,但家里穷啊,买不起,便只能去隔壁叔叔家里蹭!记得某一天母亲带着我和弟弟一起去蹭电视,看的应该是《射雕》,因为弟弟非要坐隔壁叔叔家的玩具车,叔叔无意识的说了一句:你坐坏了,赔得起吗?这句话我是没有感觉得,毕竟只是个傻孩子,但深深地伤到了我的母亲,记着她那会眼里噙着泪,拉着百般不愿的我和弟弟直接回家,我俩自然是各种哭闹,父亲问起,母亲无奈只能坦白,父亲恼怒不已,却又异常憋屈,就记得当时他摔了个不知道什么玩意,说:我就不信了,我XXX(父亲的名字)还能买不起个电视??
那时候吃的最多的是玉米稀饭+腌萝卜条,中午大多数都是捞面条配咸菜,米吃的很少,且几乎没吃过糖,吃上肉都像过年……记得第一次吃蛋糕是奶奶的60岁生日,那个味道我这辈子都忘不掉,胜过所有一切的!不过这倒挺锻炼想象力的,每次稀饭+咸菜我都会自己幻想着在吃鸡腿,且嘴里还常常念念有词……这也难怪现在自己为什么会对甜食没有丝毫抵抗力,且吃饭无肉不欢了吧!
也许是因为穷人家孩子早当家吧,我和弟弟学习成绩都很好,也很自觉,从来不需要家人的约束教导,在加上那时候父母已经开始蹬着三轮车在卖菜,自己从小到大几乎都处于一种野蛮生长的状态。小时候的自己不仅学习好,而且在小学和初中的时候还是文艺标兵,唱歌,演讲,表演等等,除了舞蹈之外,几乎当时能有的全都有着不错的成绩。还记着有个住着大宅院的姓白的奶奶经常会跟父母说:这孩子生在你们家,可惜了!当时不太懂,只是记得每次父母的情绪都会变得有些激动,现在想想,或许是因为这句话深深的伤害了他们的自尊吧!不过还好,这快30多年过去,我这个儿子也不算太给他们丢人!
再往后,生意逐渐好了起来,家里买了14寸的美乐牌黑白电视,父亲买了三轮摩托车,算是摆脱了赤贫,我也终于穿上了第一双大头皮鞋和第一件完全属于自己的衣服,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然而,一天凌晨,睡梦中的我被一阵吵闹惊醒,揉着双眼走出房间,满是葱泥的客厅里站着好多人,灯光特别亮,客厅中间摆了一张床,满身是血的父亲躺在上面……我当时是懵的,是发生了可怕的事情吗?脑子一片空白,直到自己看到父亲的手依然在动的时候,才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没事,父亲在,一切都好!后来才之后父亲带着母亲凌晨去市里进菜,因为过于疲劳,父亲开着三轮摩托装上了电线杆,前挡风玻璃碎了,扎了父亲一脸、一脖子!万幸,都只是皮外伤,看着吓人,却是没有大碍!不过据后来父亲讲,扎进脖子的玻璃片距离大动脉仅有几毫米!……现在想起来,都会竖起汗毛,后怕不已!!!
小时候挺自卑的,因为父母每天都和蔬菜打交道,没什么时间收拾自己,身上基本都是灰和泥,满身都是蔬菜的味道,所以同学问起来,都只会说自家是做小生意的,不再细讲!也经常会傻傻的站在菜市场里看着边上卖干货的商贩,羡慕为什么人家为什么能有个小房子做摊位,而且身上都可以干干净净的呢……
努力终会有回报吧,父亲母亲真的很拼,一年365天,仅有年三十到正月初五这几天休息,其他时间每天都是凌晨两三点到晚上七八点,无论刮风下雨,从未停歇!从四五年级起,开始逐渐有了零花钱,一毛两毛,一块两块,十块二十,父母总是会尽力的给我和弟弟创造所有……但自己却还是很是嫌弃,真的是不想让同学知道自己家里是做什么的,那种浓浓的穷人家的自卑感,深入骨髓!那时候所有的零用钱、学杂费、压岁钱等,却都有着一股浓浓的,化不开的味道,这个味道我太熟悉了,从五六岁开始,几乎每年都会有一定的时间是在菜市场帮忙干活的,而这就是菜摊子上各种蔬菜混杂在一起而形成的那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每次在市场帮完工,自己都会想尽各种办法遮盖,然而这味道却好像是刻在脑子里,总是觉着清除不干净!……
现在想想,真的是傻得有点蠢!!
一转眼,30多年过去了,这一年父亲62岁,母亲60岁,他们终于决定要放下这我和弟弟都宁死不接班的蔬菜摊位,休息一下了!
春节回家,父亲给了我一个罐子,说:今年最后一年,不干了,摊位也给你表弟了,这现在基本也都是扫码支付,这剩了一堆的硬币没什么用处,你拿走给孩子们买零食吧!
我没有办法完全理解父母放下三十多年的事业有多不舍,但是这一罐子满是蔬菜味道的硬币却让我心里异常的难过!
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了从父母的手中接过混杂着各种蔬菜味道钱币的那种不假思索,如今,这些应该就是最后的一罐子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情绪,只是心里有一种空拉拉的失落感,怎么填都填不满!
当真是岁月不饶人,连在自己心中如山的父母都要放下一生的事业,而我以后也再嗅不到那种熟悉的味道了!
那么,以后的日子里,是该换我来承担了吧!
父母通过自己三十多年的努力,通过这三十多年从未改变过的味道,教会了我承担、坚韧和善良,那我必然会把这早已深入骨髓的种种继续传承下去,明明白白做事,顶天立地为人!
这就是我这一罐子的珍宝,虽然只是些脏兮兮的硬币,但是那种各种蔬菜交织混杂而成的味道,却已牢牢地印在我的心里,有生之年,莫敢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