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乌托邦
后山和植物园
读《瓦尔登湖》的这段时间,我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家乡的那座小山。孩童时,我并未觉得它小,只觉得那里满目郁郁葱葱,道路崎岖,常常走着走着便遇见棵老树盘桓在路的中间,不知活了多长的年岁。山中并没有凶险的野兽出没,倒是时常见到些松鼠、兔子和鸟儿,有邻居带着猎枪去打鸟,居然打到一只啄木鸟,养在笼中观赏,还不慎被鸟儿啄破了嘴巴。
我从小就随父母生活在大学校园里,大学建在郊区,北面背靠着的就是这座小山。它被学校的教职工们唤作后山,语气亲切得仿佛它是居住在宫廷楼阁中的贵族们的后花园。一年中有那么几次,住在市中心的亲戚们会聚到学校里看望爷爷奶奶,这个时候,奶奶家里的小孩子便多了起来。我们在奶奶家里追逐跑跳,闹得翻天覆地,直到长辈们应允下来会带我们出去玩才肯安静一会儿。然而,校园里可以去玩的地方也只有两处罢了,一处便是后山,另一处是位于校园西侧的植物园。
去后山是一件隆重的事情,要挑选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全家人一起出发,常常有大爷一家、老叔一家、姑姑一家、还有我们家。十几个人浩浩荡荡的从山下出发,长辈们拿着铁锹,我们小孩子就拿着小铲子,拎着塑料袋,我们要在山上挖野菜。山上有婆婆丁和小根蒜,挖出来带回家洗干净,可以作为餐桌上的凉拌菜,和紫红色的水萝卜以及切的整整齐齐的大葱段摆在一起,吃之前先在豆瓣酱的碗里狠狠挖一勺,一齐送入口中,在味蕾中激起一种辛辣苦涩的浓烈味道,却又质朴而纯粹。
在上海定居之后,家里有小孩的同事常常和我抱怨,周末或是假期的时候,他们总要费尽心力挑选可以带孩子玩耍的地方,且每次不可重复。有的时候为了去一个在网络上异常火爆而地处郊区的公园,他们往往要带着孩子和老人乘坐一个多小时的地铁。那时候,我总想告诉他们,我童年的时候,长辈们似乎没有给我那么多选择,每每只去后山。可那里于年幼的我而言却是千变万化,乐趣无穷的。如今我还会困惑,长辈们是如何在山中辨认方向的呢,我每次走进那些山路时,都仿佛是进入了平生头一遭见识的秘境,即便让我一天走上两回,也断不会生出一丝熟悉的感觉。
每每回忆起后山的时候,某个在后山上发生的小故事也会从记忆深处浮出。那天,长辈们带着我们前往后山挖野菜,在上山的路上,大爷用铁锹挖了一个浅坑,用杂草掩埋,说是用来抓捕野兔用的。一路上我们收获颇丰,等到回程的时候便没有在意那个陷阱了,只剩下大爷一个人还在一边走一边四处寻找着。不经意间,听见旁边“啊”的一声惨叫,原来大爷竟然自己一脚踏进了亲手挖的陷阱中。目睹着大爷一瘸一拐下山的惨状,我们这群小孩子却生不出丝毫的同情心,一回到奶奶家里,就争先恐后的要把这个笑话讲给爷爷奶奶听。原来大自然这么调皮,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然后便让你懂得了轮回之道。
和去后山郊游的兴师动众相比,去植物园大体上是一件随意又惬意的事情,有段时间,父母常常在晚饭后带我去那边遛弯,回程的时候又可以在夜宵的摊位上买一个涂满朝鲜辣酱和孜然的烤鱿鱼。植物园位于校园的西侧,入口处是一个中式风格的小园林,穿过园林由出口向外,触目可及的就是大片大片的树林了。幼年时,大学里盛行某神功,信仰神功的人把这里当做秘密的修炼基地。他们在树林里挑选那些枝干纤弱的树苗,拔下一圈树皮,待树木慢慢死去后,便用那一小块空地练功。树林深处还有一个养狗的基地,因而常常有狗吠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神秘而恐怖的气氛。
一条臭水河横穿植物园,有一年沈阳连续几日降雨,臭水河也威风起来,河水混着雨水一道漫上了河岸,一直漫过了入口处的小园林里,害得我们那几天晚饭后都无法去那里散步。等到水势退去的时候,臭水河把经年累月里藏的污纳的垢一并吐露出来,在岸边低矮的树木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塑料袋,那景象触目惊心。父亲告诉我,这河在他小的时候便是一条排污河,他年幼时还没有安全意识,与其他的小朋友常常相约在臭水河里游泳,有一个儿时的朋友也因此感染了破伤风而死掉了。
现在想来,我所生长的地方,虽没有平静宽广的瓦尔登湖,倒是有条藏污纳垢的小河,虽不能悠然见南山,倒有条千回百转的山路,虽地处城市,却不乏山光水色,我们与住在宫廷楼阁里的贵族真有几分相似,不过是落魄的那一种,却倒足矣自娱自乐的生活下去。
喜事临
学校开在郊区,最近的商区要乘坐学校门口的公交车才能前往,大约要在路上花费一个小时的时间。从南边的校门出去,有一片可以勉强称为市场的场地,连水泥路都没有铺设,被大大小小的商铺和摊位占据着,大多是卖蔬菜水果,或是肉铺。再往深处走,有一个两层楼的低矮建筑,我们却唤其“大商店”。就是这样一个名字都没有的大商店,骨架虽小,里面的东西却一应俱全,基本满足了学校职工和家属们生活娱乐的需要。后来,大商店换了老板,改了个“喜事临”的吉利名字。可老板的命运就没那么吉利了,不多久便被人用填了砂弹的枪打中头部,从此销声匿迹生死未卜。可“喜事临”这个名字却一直流传了下来。
从小学到高中,我无数次在这个两层的商场里闲逛。时至今日,当我走进某个空间逼仄的地铁商场或者电脑城这样的地方,侧着身体小心翼翼地穿过拥挤的人群时,我常常看到“喜事临”的影子。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闭上双眼,我就能立刻站到它的门前,从它狭小的门洞进入,由北向南笔直的穿过两侧摊位到达一层的尽头,再沿着楼梯上到二层,又由南向北穿过二层的所有店铺,最后沿楼梯下来…昏暗的光线,嘈杂的人声,还有闷不透风的空气会从始至终萦绕在我的回忆中。
我可以背出每一个店铺的位置,譬如商场的门口是一家买旧杂志的摊位,店铺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终日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守在“喜事临”黑黢黢的楼门口。摊位上卖的大多是《当代歌坛》《看电影》这样的娱乐杂志,也有漫画或者故事汇等。旧的《当代歌坛》五块钱一本,我买过几十本。进门的右手边的第一家是卖工艺品的,他家的工艺品从几块到几十块不等,以十几块的商品居多,几乎没有过百的物件。同学之间互送礼物时,十有八和九会选择来这家购买,我在这里买过毛绒玩具、陶瓷摆件、音乐盒、玩具钟表,都是以十几块的价格买来送给同学作生日礼物的。母亲也在那里买过一套摆件装饰新居,才几十块钱,至今还摆在家里。
向前几十米,左手侧有一家较大的书店,多数卖的是教辅书籍。老板是一对年轻的夫妻,相当有生意头脑,一旦有家长去给孩子买书时,他们边在旁边游说,“买这本吧,某某某就买了这本习题册。”某某某就是我们班上学习最好的学生,这样一说,家长们多数就会买下这本习题册,那时候我尚不知这就是传说中的“代言”。这对夫妻和母亲关系要好,那时候母亲在学校里开设奥林匹克数学班,专门教授小学四年级以上的小朋友,上课的教材都从这家进货,于是这家店也就承包了我童年时所有的教辅书。
一楼走廊的尽头是一家盗版音像店,正反两面的一排架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盗版磁带。一盘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四块钱,一盘小虎队或是张学友的专辑五块钱,可若是买周杰伦,一盘就要六块钱了。初二的时候,班里一个女生说想听《第一次》,追求她的男生知道了,便趁着午休的时候骑着自行车去“喜事临”买下一盘光良的磁带,女生拿到磁带,只看一眼便说“是盗版的呀”,满脸不屑的神色。正版磁带也并非无处可买,上到二层的第一家便是了,正版的价格也不过十一块钱到十三块钱不等。别看只是几块钱的差异,对我们来说却大不相同,尽管那时的我们当时并没有什么版权意识。那时候,根据每个人零用钱的多少,有的同学只买正版专辑,而有的同学,譬如我则是买盗版居多。
二层大多是些卖小玩意的摊位,读小学时,我常常在这些摊位之间流连忘返,初中后还偶尔在这里挑选些信纸,等到高中以后就不再来了。高中后,母亲帮我买了sony的CD随身听,那时候也有了版权意识,便开始在二层的正版音像店里购买CD了。那时我在市区住校,每周末回家,停靠的第一站就是这家音像店。我一个礼拜的生活费100元,省吃俭用剩下来的钱几乎都花在书和CD上了,那时候一张CD的价格大约在25至35元之间,譬如一张范玮琪的专辑大约28元,而SHE的就要33元。老板娘和我关系很熟,最新出的专辑她都会给我留一张。
后来MP3越来越流行起来,等到高三的时候,我手里又多了一台父母买给我的MP4,不但可以听歌,也可以看一些时长较短的视频。那段时间,“喜事临”二楼音像店的老板娘果断转行做了化妆品的生意。我隔了好长时间又去看她,她的柜台前围着的都是女大学生或者年轻的女教师,她还像以前一样热情的招呼我,可那时候我还不会化妆呢。
假小子
小学四年级以前,我是不去“喜事临”消费的。那时候我在大学校园里的附属小学读书,大我三届的表哥也在学校里。中午或者放学的时候,他带着我逛小学门口的摊位,那里有卖五分钱一袋的刨冰或者豆腐皮的,也有卖那种五毛钱一袋的糖果,里面最珍贵的不是糖,而是随机抽取的纸膜,可以折叠成不同样式的小房子。最多的是卖不干胶和星星贴的,那是表哥和我最喜欢流连的摊位,他买灌篮高手的贴纸,给我买的则是米老鼠、美少女战士,或者HelloKitty。
我那时候头发剪得短短的,像个假小子,偶尔被妈妈的同事撞见还会被问一句,“这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课间休息的时候也从很少和同龄的女孩子玩耍,都是和表哥混在一起。偶尔不和表哥玩的时候,也是和同班男孩子打成一片。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班里早熟的男生女生都已经谈起了恋爱,在学校的单杠旁散步聊天,而我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和表哥混太熟,并没有什么男女意识。这样说来,学前班的时候,奶奶去学校接我,见我和三个男孩子手拉手在操场上玩耍,还把我狠狠的批评过一顿。这样一个假小子为什么要拥有美少女战士和HelloKitty的贴纸呢,那时候的我也并不清楚,但表哥似乎认准了我就是这样的品味。
其实那时候,我极喜欢和表哥及他的同学玩些男孩子的游戏,尤其热衷于打那种小小的纸片,我们叫打“pia qi”,表哥买来的小纸片都是美苏战争背景的,我那时张口就是飞毛腿、爱国者、地对空、航空母舰等等,哪个武器克哪个武器都研究得明明白白,玩的不亦乐乎。别说,还真有同龄的小姑娘羡慕我,就在我和表哥二人在操场上横行无阻时,同班的姑娘站在路边眼巴巴的问我,“我能和你们一起玩么?”我看着表哥,表哥坚决的说,“咱们不带她”。
表哥的朋友也喜欢我,表哥不在时,他们便喊我过去,为首的是个单眼皮的瘦削男生,某天他指着远处单杠那边站着的一个女生说,“那女生是你哥哥的女朋友,你过去叫一声嫂子,我便把这个豆腐皮给你吃。”他晃了晃手中的竹签,上面穿着的豆腐皮上沾满辣椒蘸水。我吞了吞口水,舔着脸走了过去。那女生黑黑瘦瘦的,梳个娃娃头,嘴唇很薄,见我走过来却不看向我。等我没脸没皮的叫了声“嫂子”,她别过脸去和朋友讲话,并不理我。不知道是不是比我高三个年级的原因,那时候的我总觉得她冷酷又成熟。听我喊了“嫂子”,周围的男生们都爆发出了欢快的笑声,笑得最开心是那个单眼皮男生。我吃了他给的豆腐皮,觉得辣,又伸手去抢他手里的刨冰喝,他举着刨冰不肯给我,四周的人笑的更欢快了。
那年暑假的时候,我的“卑劣行径”还是被揭穿了。那一天,表哥带我去他朋友家玩。四个人分成两组比赛挠咯吱窝,我和表哥把另外的男女组合挠的大笑不止,最后那女生爬到衣柜的顶部说什么也不肯下来,为了挑起我和表哥之间的矛盾,她对表哥说,“你知道么,她(指我)有一天在操场上叫了某某一声嫂子。”所以,就是在那一天我知道了背叛别人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表哥使出毕生绝学,用挠痒痒的方式让我笑得连连求饶,笑得飙出了眼泪。然而表哥很快就原谅了我,后来我才知道,表哥并没有和那个黑皮肤的女生交往过,反倒是他们上了初中之后,当时笑得最凶的单眼皮男生和那黑皮肤姑娘谈了朋友。
小学四年级以后,表哥和他的朋友们上了初中,我便开始寻找自己的乐子了。说来也奇怪,我好像从那时候起开始注意到男女有别了,也逐渐喜欢上了一般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从同班的女生那里看到她们从“喜事临”买来的各式文具、贴纸也心动起来,那些物件的品类和样式要远远比学校门口的摊位丰富得多。于是渐渐的,我习惯于在每天午休的时间里到“喜事临”二层的摊位处消费,买千纸鹤纸、星星纸、信纸、橡皮擦、不干胶。我那时候买东西从不顾实用性,就算都是转笔刀,不同样式的也会买下五六个。没有了表哥的款待,我每天只带五元的零用钱,常常出现因为想买的东西太多而钱不够的窘境。有一次我忍不住从货架上偷东西,却被看店的阿姨发现,只得仓皇而逃。事后,我每天惶惶不安,一直不敢再穿犯案时穿的那件紫色波点裙,每每母亲拿出那条裙子,我便想出无数的理由拒绝,直到母亲无奈把裙子送给了低我一年的小朋友。那之后我便长了记性,从此再也不会偷货架上的东西了。
我的乌托邦
我生长的大学校园和这个城市的其他区域很相像,平整的柏油马路,两侧是绿化带,立方体一样的家属楼一幢挨着一幢,老旧一点的房子外是红色的砖墙,新一点的是灰白色的水泥墙。可是这里没有城市的便利和繁华,却独有一种幽静而祥和的氛围。父母就在学校里上班,爷爷奶奶都是学校的老职工,退休后也生活在校园里,而我从学校里的附属幼儿园一直读到附属初中,高中才考取了市区里的学校。
虽然植物园里的小河又黑又臭,可大概是校园远离市区的原因吧,这里还算是个宜居之地。小学自然课上,老师讲到苔藓,说它是一种空气质量的指示植物,又说学校空气质量好,因而在背阴处常常生长有这种植物。于是下了课,我们都到操场的树下、墙根下找那些绿油油毛茸茸的微小植物,它们果然静静的躺在阴影下,卑微的却茁壮的生长着。我们幼小的心灵中没来由地生出些自豪感,原来我们生活在一片洁净的土地上啊。这些年,校园的环境依旧保持的很好,教学楼前常常有松鼠出没。前段时间,父亲发来了新闻的链接,点开查看才知,校园里居然出现了网红“戴胜”鸟,不但在树洞里做了窝,还哺育了一群小戴胜。于是,学校里外的各路“老法师”闻风而来,举着长枪短炮日夜守在树旁。
小时候,我很少会离开校园,很久很久父母才会带着我坐公交车去市区的商场或是公园玩。倒是住在市区的大爷和老叔,常常带着我的两个堂姐来看望爷爷奶奶。我顶喜欢大爷家的堂姐,她大我两岁,和黑黑瘦瘦又梳着短头发的我不同,堂姐白白净净的皮肤,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梳着一根马尾,精致的像个洋娃娃。每个寒假和暑假,堂姐都吵着要来奶奶家住,大爷大娘把她送来之后就先走了,开学之前又会接走她。每次她来到校园里,都像是到了乡下一般惊奇。我们一起在后山和植物园里探险,在爷爷奶奶的院子里找蜗牛,看楼下阿姨养的两只猫。她教我分辨卡通画里哪只狗叫做“史努比”,哪只狗又叫做“巴博豆”,她还送我好多漂亮的文具,有一只圆珠笔一直散发着一股草莓的香气。
和堂姐比较,我真觉得自己像是乡下来的小姑娘。可我又觉得,我的家乡并不是梭罗笔下那样宁静浪漫的田园,这里没有男耕女织、鸡犬相闻,也没有金光色麦田和夜晚无垠的星空,我不但四体不勤,也不辨五谷。我时常在想,大学校园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地方呢。人们称大学为“象牙塔”,似乎这里能躲避污浊丑陋的社会现实,又可全副身心浸润在知识和学术的海洋之中。可我在那里生活的十余年里,却也不可避免的见识过婚内出轨小三找上门来的,丈夫抛弃后抱着女儿一起跳楼的,采购物资收提成被举报入狱的,在实验室里遗撒有毒溶剂妄图迫害女职工不得怀孕的,种种平常的、离奇的现象不一而足。那儿不是象牙塔,是真相和谎言交织汇成的罗生门,是是非善恶构成的大千世界,是人类生活居住之场所,并无特别之处。
后来,我在广州里读了四年大学,在那个日夜笼罩在南方潮湿空气中的大学城里,我生活、学习,骑一辆自行车往返在宿舍、饭堂和图书馆之间,我认识了一些朋友,也交往过男朋友,可我似乎总也摆脱不掉某种紧张感和孤独感,童年时期生活在大学校园时的那种全然放松和惬意的感觉似乎离我远去了。直到那时,我终于了解童年时生活过的那个校园了,它当然不是理想主义者的避世之地,可却是那些平凡的教职工们在物质生活不丰富的年代里得以度日偷生的庇护地。它也是我童年生活成长的地方,是躲藏在我记忆深处的精神之处女地,它残忍地教我看透世间万象,也慈悲地许我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在我追忆似水年华时,万千记忆组成了一面深不见底的湖,我常常一头扎进记忆的湖底,妄图寻找一个关于本我的答案,却猛然间发现那答案就漂浮在水面上,如千千万万个日子里那样,潜伏在最闪耀的一处光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