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莹 | Lost & Found
感谢神秘17岁女明星的启发与指教
我思考了很久，该如何去形容徐佳莹的声音带给我的感受。她像是黛色山麓孕育出的少女，气声包裹的中低音如环绕于山腰嬉戏的乳白流岚，强声似于林间神社闪现长有圆绒小角的鹿。声音表现虽然做不到地母般宏大爆裂，却也有大地赋予的包容与抚慰力量。这样的气质可以说托举起了她的整个音乐生涯。
在《LaLa首张创作专辑》里，如同《恶作剧之吻》中的袁湘琴一般，皱皱眉、嘟嘟嘴、跺跺脚，徐佳莹以少女的纯粹可爱或卧室【没锁门】飞出的轻摇滚让人举起【白旗】，陷入【喔伊细】棉花糖怀抱里。但她不仅于此，这张专辑里最好的三首歌：【圆舞曲】、【失落沙洲】和【身骑白马】，分别呈现出她的三个侧面：被包装洋娃娃内心自我意识的回音、山间精灵的失去与寻找、尘世飞扬沙土中女孩的奋不顾身。这也是她在精神，空间，时间三个层面抛出的思索。如果用文学体裁来对照的话，“她感谢身处一片灯红酒绿”、“她不想忘记了 她的名/她不想胆怯了 失去爱的勇气”是村上春树式的摩登童话；“我的心乘着斑驳的轻舟 寻找失落的沙洲”述说的是民间流传的神话故事；“偏执相信着 受诅咒的水晶球 阻挡可能心动的理由”颇有张爱玲融合古典技法和现代意识的新小说风范。回到歌曲本身，它们都有着极为漂亮的旋律和纯净的情感，带着一股新生儿一往无前的勇气。这样的作品容易在artist创作初期出现，像王靖雯的【执迷不悔】，孙燕姿的【天黑黑】，可遇而不可求。创作者如同被上天选中的宠儿，时过境迁，再难复写。
无论是创作歌手、作家或是自己编剧的导演，第二个作品的诞生一般来说都是一次鬼门关，因为第一次的发布过后自我的储备已所剩无几。大受欢迎后该何去何从？取名为《极限》不可谓不贴合心境，徐佳莹在思考艺术生涯如何随着人生的推进而续航。开场由少女蜕变成清熟女友，大胆说出【去我家】，结尾时山麓少女丝丝母性流露马脚。这张专辑里并不缺入耳芭乐(【惧高症】，【绿洲】，【乐园】，【迪斯可】)。【残爱】则是歌唱都市夜晚的先声。但我更爱的是符合她日常生活搞怪性格、展露黑人音乐根源的【时间大师】和【香水】。此时她还不需担心过于放肆，选秀歌手身份赋予的亲民气质仍未消散，索性借此将个性尽情展露。
终于到达《理想人生》，这张专辑过于凌乱，一点也不似名字那般云淡风轻规规整整的“理想”，更像是普通人生的直接呈现。她既往的音乐风格和个性特质在其中均有展现，我不再赘述。然而亮眼的是，她借用摇滚完成了一次最出格的表现。【你敢不敢】还只是开胃菜，【辣椒】则是呛爆你的主菜，短暂不适后是彻底的上瘾。【圆舞曲】的惊鸿一现在此全面升级，暴风骤雨的电吉他前奏让听众吃惊于她性格中的叛逆凌厉一面。如同16年竞技征程里，一整季悦耳抒情过后，在赛程结尾毫无预警地甩出【一无所有】，颠覆众人的认知，也完成了自我更丰富的表达。饭后甜品端上来一首【拉拉队】，电子舞曲粉丝狂欢，她或有心或无意地强调了同粉丝之间的联系。有没有想起Taylor Swift的【King of My Heart】？ 这样的交流助力于她吸取更多的喜爱与忠诚，在明星的路上更进一程。
这种与粉丝间的纽带在第四张专辑《寻人启事》里进一步加强。【树洞的秘密】别具匠心，在社交网络收集了众多粉丝的声音，鼓点裹挟电气汹汹袭来。一方面是她的挺身而出为众人发声，另一方面众人奉上的名望也为她加冕。至此，她已完成了从选秀歌手到耀眼明星的蜕变，立于熙攘人群中至高处，振臂一呼便能收获回应无数。但我认为她在这张专辑里的音乐表现并不成功。同名曲目努力摆脱华语芭乐的俗气，却在主题上重复自我，不失不过。【不安小姐】什么都想玩一下，击掌声、合成器、电子碎拍和重拍、电吉他、 lofi，意图拼凑出酣畅淋漓的洒脱。然而这样的高能舞曲却更像是一场假高潮，按着听众的头“承认吧”，喝下这碗同林宥嘉的【Runaway Mama】一样难喝的鸡汤。【我没时间讨厌你】的hook听上去像有师姐助力。再后面几首完全失控，时髦音乐元素（对华语主流音乐来说）并未兼容自身声音特质，漂亮旋律也丢失殆尽，努力跨步仍难克服【惧高症】实现【高空弹跳】。
毫无疑问，《心里学》是徐佳莹成熟的象征。虽然后半张开始的迷幻电子，舞曲，Motown风格音乐并不算超越，甚至有些假嗨，但她的确把自己的特质修炼得更加精纯。【言不由衷】里词曲人声一体的福音气质、【灰色】里高频率混声迸发的圣洁光芒、【到此为止】利落的旋律和词作，一句“你是她们朗诵的诗”，从咬牙切齿里提炼出馥郁诗意，highlight了整首歌。一脉相承的【记得带走】平整情绪暂时落幕。终点的【人啊】和【心里学】里，她完全置身于都市钢筋水泥，是观察疲惫寂寞男女的黑夜救星，只待黎明到来，她便趁着露水回到山上，等待下一个是日来临。
对于华语音乐来说，要求专辑概念性和完整性不太现实。如果你要我在徐佳莹的五张专辑中挑选一首最好的单曲，我大概会选【失落沙洲】。这首收录在她的首张专辑里，是她最为脍炙人口的几首作品之一，也是她选择登上名利舞台的自我代表曲目，初试啼声便惊艳众人。
想象她牢牢占据着大海与天地相连的一隅，寻找盼望着业已失去的爱人。非人的传说色彩和入世的情爱主题融为一体。 “我不是一定要你回来”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细细品味却能察觉出她宽恕的气质，诚恳表达，没有意图强迫勉强对方。不得不俗气地说，这是爱情里最好的姿态。徐佳莹用少女稚嫩又千回百转的声音，温柔地、小心翼翼地，将海浪般阵阵推动的失落与难过，细细雕琢成一块情感晶体。它脆弱，却闪烁着不灭的蓝色幽光。不知创作这首歌时的她，有没有看过石黑一雄的《别让我走》。书中有一片海角，童年失去的一切都会被海水冲刷上岸。徐佳莹就好像这片收集一切失物的海角，又是它化身而成的、失去心爱之人的少女，用歌声收留、守望着人类的情感遗物。
仔细品味，不难从徐佳莹的创作和演绎中见到张惠妹，蔡健雅，范晓萱等前辈的影响。与其他华语歌手相比，徐佳莹似乎很快找到了属于她的一条路线，也收获了最高奖项的认可，这不由得让人想象，五张专辑之后的徐佳莹还能怎样?希望她不会因既得之物而宥于舒适天地，在《心里学》的自我梳理后可以继续出发，作为这个世代最好的女歌手，让听众不想忘记徐佳莹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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