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的电影笔记
用完第二本电影笔记,始于2015年1月10日《消失的爱人》,终于2018年10月29日《二十四城记》,历时近四年。跟上一本电影笔记一样,这些年用它记录了许多关于电影的心得、故事、经历和背景知识,这些是今后的回忆,同时也为过去的时光增添了独特意义。
由于有第一本的使用经验,第二本依旧沿袭从前的习惯,开篇那几页用于每年奥斯卡预测,这是自己坚持了十二年的小趣味。我并不特别在意正确率,完全凭借个人喜好做选择,每年一、二月结果揭晓前都会看大量提名电影,不少作品真的令人印象深刻。
2018年是奥斯卡九十岁生日,涌现了一批题材各异的优秀作品,其中我最爱的是《三块广告牌》,这是今年我最看好的提名电影,结果最佳影片和最佳原创剧本两项均押错,因为我都一厢情愿地选择了本片。没办法,今年它就是我自己心目中的最佳。这个电影笔记本总共可以记录156部电影,而实际收录的只有155部。为什么呢?因为我居然重复写了两次《三块广告牌》!过后很久才偶然发现,可见我有多爱这部电影。
2017年奥斯卡最佳影片也猜错了,《月光男孩》不差,但凭借个人喜好选择了《爱乐之城》。说起来,歌舞片从来不是我兴趣所在,虽然以前也有一些觉得不错的如《红磨坊》、《艺术家》等,但歌舞片所特有的年代感总让人感到距离遥远,而本片现代感极强,所涉及的事业与爱情之间的冲突很能够唤起共鸣,尤其是结尾那段时光飞速倒流的剪辑,使人觉得人生是那样无常,又是那样无奈。
中国导演中我看得最多的是张艺谋,但这本笔记本里记录最多的则是贾樟柯,作为一位早就享誉国际的知名导演,他早年的作品一直有耳闻而从没接触,关键还是受到太多负面舆论的影响,现在想想未尝不是好事,他的作品的确需要通过各种成长经历才能更好理解。在这个笔记本里,我记录有《山河故人》、《江湖儿女》、《三峡好人》和《二十四城记》,最推崇的就是《二十四城记》,以纪录片的形式呈现剧情,以剧情的方式记录一代人曾经历的青春,充满那么多遗憾和无奈,虽然这样的电影并非让人心情愉快,但也非坏事,因为唯有反思才能推动社会进步。然而市场需求决定发展方向,小众的喜好无力改变什么,不仅想起《三峡好人》中,小马哥的一句台词:“现在的社会不适合我们了,因为我们太怀旧了。”
当然,不能说贾樟柯是唯一关注现实并激发反思的中国导演,尤其在二三十年前,不少国产片是当得起“经典”二字的,它们中的大多数都无缘电影院。影迷中流行的观点是:禁片,尤其是国产禁片,基本都是好作品。1993年,田壮壮的《蓝风筝》因题材被禁至今,它是一部与《活着》一样优秀的电影。活在当下,我庆幸没有父辈们那样的经历,但苦难的历史不应被忘却,更不应被重复。
《蓝风筝》是25年前的电影,接下来再来一部更老的,1953年小津安二郎的《东京物语》,它的主题是关于子女成年后该如何与年迈的父母相处,给他们带去身心温暖。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在沉重的谋生压力下照料好一切无异于人生最大的挑战,小津安二郎的叙事视角让许多人默然不语,或许这才是让这部电影名垂青史的原因吧。2013年,导演山田洋次翻拍此片,改名《东京家族》,故事背景改为现代,也是很不错的。而被我深深牢记的仍是老版中母亲刚抵达东京,见到儿女时惊喜道:“原来东京这么近!”后来离开时,对丈夫喃喃道:“东京真的太远了。”
这几年,无论中外,能够让人记住的爱情片似乎越来越少,即便是好莱坞,也是漫威和各类大IP唱主调,反而小众的同志爱情片的成绩比较亮眼,比如从2017年初火到年尾的《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这部电影使人想起风格完全不同的《断臂山》,他们都是跨越性别而打动人心的爱情故事,但又存在明显区别。前者仿佛一首诗歌,后者宛如一篇散文;前者甜蜜,后者落寞;前者的结局令人惆怅,后者的结局让人感伤。本片结尾埃里奥父亲的独白直接来自同名原著,这段阐述几乎对各种人生都是适用的:“许多人活得好像自己有两个人生可活,一个是模型,另一个是成品。甚至有介于两者之间的不同版本。但是你只有一个人生。而在你终于领悟之前,你的心已经疲惫。至于你的身体,总有一天没有人要再看它,更没有人愿意接近。现在的我觉得很遗憾。我不羡慕痛苦本身,但是我羡慕你会疼!”生活,本就是痛并快乐着。
作为一个重度推理题材影迷,时常困扰我的是很难再找到好看的片,因为大多片子都已经看过了,三年前看的《彗星来的那一夜》真的给我带来莫大惊喜。它以多层平行空间的叙述形式具体展示了“薛定谔的猫”这个著名理论,从电影的角度来看,似乎这个抽象的物理理论变得更浅显易懂了呢。虽然这个理论对我来说还是难以接受,但充满轮回的剧情却巧妙得令人瞠目结舌,颇有当年《恐怖邮轮》的感觉。
除了推理,悬疑也是我非常追捧的题材,看得越多就越难以满足,碰到特别精彩难忘的实在不容易。2017年的《爆裂无声》是让我特别喜爱的,导演忻钰坤从前的《心迷宫》就特别惊艳,而本片是更加突出的作品。多线叙述是我喜欢的表达方式,每条故事线里的线索串联起来,最后完成整个故事结构。除开片中所涉及的案件,它所折射出的社会问题令人深思,充分表现出社会上层、中层以及底层之间看似无关,实则环环相扣的关系。豆瓣上有一篇影评总结得特别好:“电影中三个主角都不爱说话,原因不尽相同。解决问题最大的敌人不是制造麻烦的人,而是沉默不言,只想明哲保身的人。”正因如此,才亟需改变,否则我们的价值和道德观都有可能像片尾那座山一样,在无声中轰然倒塌。
拿下金马奖最佳剧情、女主角和女配角等重要奖项的《血观音》同样是悬疑类题材,反应了台湾社会官商勾结,鱼肉百姓的状况。在这个故事里,本应象征善的观音,一次又一次折射出异常丑陋的人性,主角为了利益泯灭良知,哪怕最终落得身不由己的孤苦结局。惠英红在本片里展示出无可挑剔的精湛演技,这种不着痕迹的表演是需要岁月沉淀的,所以才能看似平淡却又不乏动容地念出那句著名的台词:“到了这个年纪,什么都看淡了,可是心里没有狠过一回,哪来的淡呢?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眼前的刑罚,而是那无爱的未来。”
说到社会现实,今年引发关注较多,票房不错的《小偷家族》的确不错,真正将视角聚焦在社会底层。从表面来看,这个临时家庭充满欺骗,平日靠小偷小摸、占小便宜而谋生,而谁又能否认埋藏在他们各自心中的那抹温情呢?他们的生活方式可谓不得已而为之,在有限的物质条件下,没有丧失希望和勇气,这点已然令人钦佩。这部电影里所流露的感情并非那样强烈,但普通人的生活不正如这涓涓细流一般吗?
我始终认为,文艺作品需要给人带来美的享受,更应承担严肃的社会责任,从这方面来说,2011年的韩国电影《熔炉》树立了自己旗帜鲜明的态度。喜欢这部电影的人感叹于它的直白和残酷,更钦佩其勇气,因为无论如何,时间万物总有其恶的一面,逃避与漠视是一种可怕的沉默,就像优秀的战争电影绝不是激励人们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端着武器上战场,而是引发观众反思,从中吸取教训,让流血的历时不再重演。反观内地电影市场,这样的影片几无生存空间,即便出现《嘉年华》那样关注未成年人遭性侵的作品,也没有多大影响,真的很遗憾。
优秀的传记片有很多,《我,花样女王》并不是我看过当中的最佳,但它是让我觉得最有新意的,伪纪录片形式给人带来耳目一新的感觉,打破了循序渐进的常规叙述模式。作为美国首位完成冰上三周跳的女选手,当年托尼亚·哈丁真是叱咤花滑界的一颗明星,后来很突然就消失了,谁又会想到背后居然有着如此黑暗的故事?在她离开之后,美国华裔选手关颖珊才逐渐崛起,再接着陈露代表中国实现女单项目突破。今天,中国花滑选手已是世界上不可小觑的势力,沧海桑田,曾经的花样女王却沉沦到不为人知。
先看了《银翼杀手2049》,喜欢得不行,然后回过头去追1982年的《银翼杀手》,说实话还是更喜欢续集。都说82版《银翼杀手》开创了科幻片新纪元,后来无数类型片都受其影响,要么“致敬”,要么直接拿来主义,可见这部作品在世界影坛的地位和影响。应该说2017年的续集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但它所呈现的根基仍始于82版,尤其当年那段总结人生的台词,堪称影史难以逾越的经典之一。
我所见过的事情
你们人类绝对无法想象
我目睹战船在猎户星座边缘中弹
燃起熊熊火光
我见过C射线划过“唐怀瑟之门”
那幽暗的宇宙空间
而所有这些
都将湮没于时间的洪流
就像泪水终会消逝在雨中
2017年,法国新浪潮女导演瓦尔达的纪录片《脸庞,村庄》大放异彩,引发许多讨论,虽是一场颇具仪式感的文艺创作行为,但瓦尔达所关注的焦点都是不为人所广泛关注的地方,如农场、化工厂、码头、房屋拆迁区……所涉及的人则是普通主妇、农民、咖啡馆服务员、工人、流浪汉等,而最后还包括她自己。这个纪录片的结尾可谓又忧伤又暖心,把文艺做到极致也就是这样了吧。我觉得像瓦尔达那样的人,离开人世的时候也会微笑的,她已经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谈到文艺,2016年由毕赣执导的《路边野餐》绝对是我心头之好。一般而言,不说人话,自我陶醉的文艺片是我不愿接触的类型,但拍得好的却真的让人难以放下。毕赣是贵州凯里人,他的这部处女作选择在自己熟悉的黔东南拍摄。关于这部电影被讨论最多的就是那段令人瞠目结舌的户外长镜头,真的太考验导演、演员以及整个摄制组的能力了,而且还完成得那样自然。故事是需要调动脑细胞去解析的,有些情节并没有明确答案,其实有没有答案并不重要,生活本身对每个人而言都是不同的,所以我们才成为不同的个体。毕赣凭借此片声名鹊起,得到更多关注和资金,2018年的最后一天,由他导演,汤唯和黄觉主演的新作《地球最后的夜晚》定档上映,据说是《路边野餐》的升级版,而这部电影早就是我2018年国产片三大期待之一,不过关于它的观影笔记,只能留给下一本了。
这个笔记本里记录了许多优秀的动画片,但拍照选择时我还是毫不犹豫挑了《大鱼海棠》。尽管承受许多争议,但我一向愿意给中国电影作品更多宽容的空间,因为这里成长的土壤太贫瘠,生存的环境太艰难,能够出一部像样的作品会让影迷特别欣喜。这部动画片的画风非常美,充满神秘的中国色彩,我觉得它现在的处境特别像当年张艺谋的《英雄》,人们认可那无可挑剔的画面,但对刺秦这个主题却不买账,抨击得相当厉害。对此,张艺谋在接受采访时说:“我希望多年以后,人们如果还能记得这个电影里的画面,哪怕只有几个画面,那我觉得也是成功的。”十几年过去了,《英雄》的画面在今天仍是惊艳,而关于它的讨论逐渐回归理性,很少见到尖锐的批评。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看法,或许在未来,关于《大鱼海棠》也会有新的观点,因为这样的先例实在太多了。
优秀的美剧实在太多,根本无法在此一一罗列,就这个笔记本的记录来说,我最难忘的就是《绝命毒师》。沉闷的第一季几乎让我弃剧,但又好奇为什么它人气那么高?于是接着继续看下去,第二季觉得有点意思,到第三季就无法自拔了。老白的变化让人唏嘘不已,最后自杀的一幕至今在我脑海里定格,那种难过的感觉每每想起就立刻浮上心头,这个角色塑造得太成功了。当然,不仅是老白,剧中其他角色也相当出彩,由本剧而衍生出的《风骚律师》口碑强劲,是我接下来准备追的作品。五季结束让人不舍,但在最适合的时候告别才是最聪明的,许多我曾非常喜爱的剧,到后面居然成为我讨厌的剧,连“为情怀”都无法说服自己继续追,反而像老白、小粉,哪怕看完很久都会想念。
在第一本电影笔记中,后半部分是摘抄喜欢的影评和电影知识,这一本中我开辟了一部分记录与影视相关的旅行记录,在过去三年中,我踏足过长春电影制片厂;宫崎骏在东京打造的三鹰之森美术馆;柯南之父,位于鸟取的青山刚昌纪念馆;纽约百老汇剧场的新阿姆斯特丹剧院等,还收藏了第21届上海电影节门票,喜欢电影的我今年第一次参加电影节。
摘录与电影有关的文字及图片资料是必不可少的组成部,比如已故的希斯·莱杰,为了出演小丑一角,以自闭、读书、做笔记等方式揣摩许久,最后奉献了那样一个名垂青史的角色。虽然他在离世后才获得奥斯卡最佳男配角,但谁都不会觉得那是一个安慰奖,因为他在片中的表现实至名归。
“Metoo”运动让一帮影视大佬跌下神坛,包括下木总统凯文·史派西,单从演技角度来说,我是真的非常欣赏他,但曝出如此丑闻也只能说自作自受,曾受奥巴马青睐的《纸牌屋》因此受牵连,落得个匆匆收场的结局。不过该剧后面几季是越来越乏味,着实浪费一众好演员的高超演技,我想我应该还会善始善终追到季终吧。每一集结尾,字幕组都很有心地列出与剧情相关政治知识,都被我摘抄了下来。
“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太差”,这句话绝对不适合赤名莉香,这部日剧打动了无数70和80后,成为难以磨灭的青春记忆。在当时,没有字幕组和互联网,内地电视台也不播放,观看渠道实在太有限了。有一年夏天,凤凰卫视重播该剧,我头天晚上看一遍,记住剧情,第二天上午重放时,把重要情节用录音机翻录下来,然后赶在父亲中午下班前关上电视机,这些磁带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姐姐了。现在随时可在线看各种视频,但有时我还挺怀念那段有趣的经历。
《毒枭》也是我特别迷的一部美剧,讲述美国在南美洲打击毒贩,该剧从剧情、演员、画面、配乐都是各种棒,第一、二季展现捣毁哥伦比亚毒枭巴勃罗·埃斯科巴团伙,《环球银幕》上有一篇比较详细的介绍文章,对其在哥伦比亚曾经猖狂不可一世的历史做了详尽介绍,从照片来看,饰演埃斯科巴的演员选得真不错。
最后一部分依旧是目录,这个功能我一直都很喜欢,前面提到《三块广告牌》被我稀里糊涂记录了两次,就是偶然通过目录发现的。
第二本终点就是第三本的起点,不知道下一次写总结是几年以后。虽然记录的累积会带来莫大满足和成就感,但整个过程反而更有意义,让我与电影之间的故事以另一种形式保留下来,这些文字、图片、涂鸦让看电影于我而言,始终充满趣味且乐此不疲。
回顾第一本:《五年的电影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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