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个故事的诞生
一个故事,是怎样实现从0到1的变化的?
这是昨天写的一个故事,从概念孵化、设定搭建,到最后完稿,花了2小时左右。
上面算是故事的大纲,是对故事主线的提炼,完稿版本之后放出,大约7k字。
接下来会说说自己的创作流程,是写给你看,也是写给以后的自己看的总结:
(1)题材选择。我一向喜欢题材混搭,近几个月最喜欢写的题材是「恋爱+科幻」。
我曾经写过《高分恋爱补习班》——高考不再通过考试,而是靠恋爱;
在部分平台发表过《恋爱战争》——世界出现了监测恋爱程度的手环(最近的《奇葩说》貌似讨论了这点……但个人的故事成稿早于《奇葩说》);
还有《恋人猎杀岛》——恋爱变成了一种病毒……所以这次,依旧是「恋爱+科幻」的配置。
(2)创意构思。科幻作品都是点子文学,即根据一个新奇的设定构思出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灵感启发于一个美国都市传说,就是一群小孩小时候天天看电视,他们发现了一个略为猎奇的动画节目,等他们长大后讨论起来,发现根本找不到这部动画的踪迹。
他们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混乱,于是去问自己的父母,但父母告诉他们:你小时候总是对着花屏的电视傻乐着……
这个都市传说的新奇点是:这套节目只有小孩子才能看到。
于是我确定下了自己的故事也和电视有关,初次情节设定是,“我”和电视里的人物谈恋爱,但是感觉这个点太过普通,于是作废;
(3)回想起自己的经历,记得小时候父亲总是把客厅里的电视搬到房间里看。这时另一个点子冒出来:
如果是两台电视呢?比如说,两台电视、不同节目频道的角色在谈恋爱,这样就是奇幻+恋爱的设定了!
想到这里,故事开始浮现出来,于是确定了这个点,以此作为短篇的基础设定。
(4)接着是时代背景。我选择了1999年的暑假,这个年份,老式的电视机(黑白电视)还存在着,也有彩电,况且1999年是新旧更替的一年,很符合故事想要表达的东西——时代变迁。
(5)随后是角色设定。由于是电视角色谈恋爱,所以“我”是观察者。因此3个角色足矣。
作为观察者的“我”,是个7岁小学生;
两位电视角色,其中男性角色叫陈汉森,汉森取自“handsome”,他是“我”喜欢的一部动画的人物,脑海中的形象是类似《上海滩》《教父》的人物,沉稳又帅气。
陈汉森是个悲情英雄,默默做好事、付出却不为人理解,他出自动画《龙腾风云》;
女性角色叫山本枝子,一个日本剧团歌手,她所在的连续剧叫《百花剧团》,“枝”与“花”相对。
一个是动画片《龙腾风云》的角色,一个是黑白连续剧《百花剧团》的角色,我要让他们谈恋爱,这两种风格很割裂,但很有趣。
(6)框架确定。至此,故事的框架已经定好:1999年暑假,“我”家中的电视角色在谈恋爱。
(7)确定好起承转合。
「起」——“我”家中的电视角色在谈恋爱;
「承」——电视角色的互动;
「转」——陈汉森死亡,枝子的结局;
「合」——“我”相关的事情。
(8)「起」——“我”家中的电视角色在谈恋爱。我用了一个类似童年怪谈的起头:父母出差,在家里看电视睡着的“我”,被电视里的人物叫醒了。
设定故事开头时,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家人的告诫:一直看电视不关的话,电视里的人就会生气,他们生气就会出来打你哦。
其实这个告诫初衷是要小朋友节约用电,但之后变成我的故事开头的灵感:电视角色山本枝子,叫主角(“我”)起来帮个忙,她喜欢一个人(也是个电视角色),而主角答应了。
山本枝子的设定是个剧团歌手,所以我让她唱了一首歌。1999年代的流行曲,我想到了《北国の春》,同时也是对照着结尾的伏笔(其实当时没想到设置伏笔的)。
(9)在「起」部分,我做了几件事:
①交代时代背景;
②一个童年怪谈般的开头;
③角色山本枝子的设定展现;
④主角应允帮忙(勾起读者好奇心:怎么帮?)
(9)「承」——电视角色的互动。这一部分是想展现这个奇妙的电视世界。
第一个有趣的点是,山本枝子和陈汉森的相识。他们是怎样相识的?
很简单,主角在客厅里看动画《龙腾风云》,而妈妈在房间里看《百花剧团》,枝子和陈汉森就是这样通过声音认识的。这个小设定源自个人的经历。
(10)接着是第二个点:「怎样让角色见面?」
我让主角做出了一些行动:他查阅着电视节目的放送时间表,这些内容在报纸里都能看见,主角知道了《龙腾风云》和《百花剧团》的播放时间后,就可以行动了;
为了增加故事的曲折,我做出了一些限制:《龙腾风云》只在周六日晚上8点~8点半播放,而《百花剧团》是在每天的8点~9点播放,所以角色见面的时间,只有周六日晚8点~8点半的时间内。
然后来到了角色见面,灵感同样来源于童年,父亲搬动着电视机到房间。这时我设想:如果有两台电视机面对面摆放着,那么角色之间就可以交流了。这也是故事的核心设定。
(11)第三个点:「让角色更深一步互动」。电视角色能不能去到对方的世界呢?思考这个问题时,我忽然想到另一个设定:如果他们处在同一个世界,不就可以交流了吗?
这样可行,《龙腾风云》和《百花剧团》的故事都发生在上海,这样他们就可以交流了。
同样是为了增加曲折性,我没有让他们处于同一个时代。
为了让陈汉森在「承」部分在战争里死亡,所以这个时间要慎重设定。
陈汉森在1941年日本入侵上海时死亡,所以《龙腾风云》的故事要早于1941年;
为了增加故事的悲剧感,所以我让《百花剧团》的故事开始于1942年。
这意味着,陈汉森死去时,山本枝子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他们始终不能相见。
最后决定了下来:《龙腾风云》时间线在1931,《百花剧团》在1942。两个处于不同作品,但在同一地点的人,利用书信交流(但这个是单向的,陈汉森可以写给山本枝子看,但山本枝子的信写不了给陈汉森)。
(12)接着,我让陈汉森提议:利用一座上海的地标建筑,作为接收信函的地点。
这样一来,这个地标建筑就可以变为连接两个世界的特殊点。
选择哪座建筑好呢?
我刚开始就想到了东方明珠。但可惜的是,东方明珠兴建于1991年,根本不会出现在《龙腾风云》和《百花剧团》里。
这座建筑必须出现于1930年代,这样陈汉森才能接触到它;
而且这座建筑还要保存完好,一直到现在还存在着,这样山本枝子和文末的主角才能接触到它。
那么,有没有这样的一座建筑呢?
经过查阅资料后,我发现了武康大楼,这是上海第一座外廊式公寓大楼,一看到照片,我就想:就是这个地方了!他们就是在这里交换信件的!
(13)最后,我让枝子小姐去找处于她的时代的陈汉森,但枝子无功而返(毕竟他已经死了)。主角好奇,以为那个时代的陈汉森刚好有事没在,所以枝子没有找到。
「承」部分至此打造完毕。我做了几件事:
①主角的行动+电视角色的见面;
②电视世界的展现——不同作品的角色能通过同一地点进行书信交流;
③设定了《龙腾风云》和《百花剧团》的时间;
④枝子没有成功探访陈汉森的一个伏笔。
(14)「转」——陈汉森之死。这一部分主写陈汉森剧情,暗写时代改变的一种无力感。
在《龙腾风云》大结局之际,陈汉森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他告诉主角,不用搬电视机了(因为不会再见面了)。主角不解,陈汉森只是说了一句“你还太小,不懂我的选择”。
有趣的是,主角和同学讨论《龙腾风云》,以及和妈妈讨论《百花剧团》时,都说了“陈汉森喜欢枝子小姐”。当他们问“陈汉森/枝子小姐是谁”的时候,主角只是说“你不懂”,因为这是他们三个人的秘密。而现在,陈汉森的“你不懂”和前文的主角话语呼应了起来。
大结局播出时间是2000年。我加入了一段变化的描写:曾经和主角讨论《龙腾风云》的同学们,现在已经喜欢了一些特摄片的超级英雄,主角问他们还记得陈汉森吗,同学们花了好半天才想起来。
这时他们已经喜欢上了新的英雄玩偶,对于陈汉森只停留在“帅气”的印象,因为陈汉森“不会飞、不会喷火、不会变身”,所以同学们慢慢不看这部作品了。
主角觉得无奈和悲哀,自己似乎变成了陈汉森最终命运的孤独见证者。
(15)《龙腾风云》的大结局,是1941年的入侵上海战争。我描写得很隐晦,没有说清战争背景,只是说1941年出现了战争的火种,而陈汉森必须要救出牢狱里曾经背叛他的人,然后去暗杀敌军的一个人物。
陈汉森利落地救出了牢狱里的人,包括一个曾经背叛他的女二。女二不解,不明白他为什么救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去对战,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走。
此时写到这里,我想到的是那种孤胆英雄,脑海里浮现了星爷的《功夫》。于是陈汉森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16)之后是陈汉森和敌军对决,他伤痕累累,杀死了boss,却被远处的一个狙击手结束了性命。陈汉森是站着死去的,这也符合了人物的初始设定。
当然,高潮部分是《龙腾风云》的结尾。第二天,看见了陈汉森的尸体,大部分民众都避之不及,有的则议论纷纷,更多的是目不斜视地路过了。这让主角开始疑惑:为什么会是这个结局?
而当初背叛了陈汉森的女二,此时出现在街头上,她有点惊讶,但最后还是搀扶着陈汉森,离开了。这让主角的困惑进一步加深。
(17)《龙腾风云》的故事至此结束。另一边,主角看《百花剧团》时,被枝子小姐问了起来,主角不敢提起这个结局,只是对枝子小姐说,陈汉森最近不太方便见你,他有点害羞。这句话让枝子小姐误解了,她以为陈汉森在准备婚礼,于是期待着陈汉森的到来。
主角不敢看《百花剧团》,只能从妈妈口中了解剧情进展,和枝子小姐的情况。
(18)「转」部分的最后,是枝子在空无一人的剧院唱着歌。这也是《百花剧团》的结局,曲终人散。
因为种种原因,曾经繁荣热闹的剧团也变得冷冷清清,最后只剩下枝子一人。主角陪着妈妈看《百花剧团》结局,此时,枝子唱起了《北国の春》,呼应了开头部分。
“虽然我们已内心相爱,至今尚未吐真情”这两句歌词枝子唱得特别动情。结局的最后,主角看见了枝子眼中的笑与泪。
《百花剧团》剧终,枝子始终没有等到陈汉森。
(19)「转」部分,我完成了几件事:
①陈汉森的剧情(救朋友+对决敌军);
②《龙腾风云》奇怪的结局:被陈汉森救助的人无动于衷,而曾经背叛了陈汉森的人,却赶过来带走了他;
③枝子小姐的结局:在期待中陈汉森归来。我没有让她如初始设定一样郁郁而终。
(20)「合」——“我”(主角)相关的事情。我简短描述了主角的一些经历,这十几年间,《龙腾风云》和《百花剧团》都没有重播,而主角偶尔会想起这两个角色,有时会想这是不是小时候自己幻想出来的东西。
仿佛受到命运召唤一样,主角毕业后来到上海工作,在上海的第一个冬天,主角想要在周围逛逛,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武康大楼。这一切,为什么不能是真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主角抵达武康大楼,居然找到了陈汉森和枝子约定的标记点。在那个标记点,主角发现了木盒,以及里面的书信。落款都是陈汉森。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感慨道最后美好都会消失,一切都像《百花剧团》的百花一样,逐渐凋零,于是想到了李商隐的“东风无力百花残”,这也变成了结局的一部分。
(21)小说结局:
武康大楼已经充满了岁月冲刷的痕迹。在南边一处外墙上,有一个小小的“x”标记着。
我的心脏砰砰跳动起来,四周搜寻一番,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摸到一个硬物。那是个木制盒子,没有上锁,打开后一股霉味迎面而来。
里面都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信件,落款处都是——陈汉森。
他是真的!
我惊讶得合不拢嘴,双手颤颤巍巍地拿着信件,看着那些内容。
跨越了半个世纪之久的思慕与爱,传达到了我的时代,让我的双眼隐隐发酸。枝子小姐看到这些信函时,会是怎样的一番心情?
我只记得《百花剧团》最后,她眼中的笑与泪。
陈汉森的信函厚厚一叠,即便是战争前夕,他也没有将自己想说的话都写下来。
最后一封信,是明黄色的信纸。娟秀的字迹,只写了两句话: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东风无力百花残”
落款——陈汉森爱妻 山本枝子。
(22)后记:原本只是一个恋爱+奇幻的故事,但是写下去时,却逐渐加了很多东西,一些内容变得厚重起来。
我开始和角色们产生了强烈的共情,描写陈汉森的结局——站着死去时,我仿佛变成了那个7岁男生,心情复杂地注视着英雄末路。
而枝子小姐的结局,她误解了主角的话,她以为陈汉森之所以没出来,是想向自己求婚——这段剧情我完全没有构思,任凭双手打字出来,因为这是枝子想要说的话,她活了过来,她只是借用了我的双手讲述了这个故事。
真是一次难忘的创作体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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