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俄罗斯世界杯
查看话题 >四年一度的启示录
七八点的时候翻手机,有个朋友说自己不看球,98年世界杯只记得齐达内。刚边跑步边看电视上的重放,恍惚间竟有些热血和感动,几乎就要流眼泪。幸好及时发现旁边有个妇人好奇的目光,这才没当场哭出来。
他说:足球是成年人的童话。
放下手机,我也出门跑步。北京今晚不算很热,我跑的也不是很急。在回龙观这个几十万人的住宅区找一条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的大道不太容易,但东大街这边还真有。我经过路灯下,突然感到无可抑制的伤感,既为克罗地亚堪忧的命运,也为自己。
在对常人非常普通的一天迎接一个极其重大的节日,总会令人生发出一种强烈的渺小感与不适应。黑狗像一尊雕像般躺在草丛旁,男人拉着矮他许多的女友还抽着烟,老妪以极慢的速度背着手踱步。没什么异样,没什么变化,大家都在过着各自的生活。只是身为球迷,我知道此刻全世界又有二三十亿人心中同时惦念着别的事情,一份四年仅有一次的不可预知。这种巨大、隆重的历史感,将琐碎平常的生活映衬的非常无力。
我努力保持步速,内心像丢了魂似的失去方向,但还是努力保持步速。
如果足球是成年人的童话,我相信更多中立球迷会倾向于站在克罗地亚一边。克罗地亚就像电影里逆势的英雄,天赋有限的主角,虽然我们与他无关,但却发自内心的希望他赢。电影奏响光荣的主题曲,激起同理心的那一方获得了最终的胜利。我们深深为之鼓舞,为之落泪,即使走出电影院自己被生活揍的鼻青脸肿,也不影响上一次的感动,更不妨碍下一次。
克罗地亚就像一个值得同情的孩子,没有庞大的国家基础,没有天量的足球人口,二十年的耕耘只结果一次,历经附加赛后三连加时赛的残酷经历。在绝大多数时候0:1就近似比赛结束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顽强的站了起来。这样一支球队,实在太富电影人格了。没错,我真的认为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是一个天生的主角,而且我相信没有谁会拒绝喜欢他。
但足球,正如我之前无数次所说,是一项科学之极的运动。它关乎赛程,关乎士气,关乎决心。关乎战术,关乎实力,关乎发挥。关乎体能,关乎心劲,关乎运气。即使它是一个极其复杂变量极多的方程式,以至于不容断言。但当你把所有参数都巨细靡遗的输入进去,总会发现,历史现在和未来的绝大多数比赛,实际还是不容偶然的。
所以那一刻,我为克罗地亚感到担心,同时也为想看童话成真而不成的渺小的我感到担心。在一股巨大无匹的即将上演的惋惜缓缓驶近之时,我也为自己小小的不确定的人生生发出无可避免的伤感。
我想到的是四年这个数字。世界杯这样的节日对人最振聋发聩的提示莫过于告诉你,四年已经过去了,下一个四年即将开始计时。当这个四年一度的沙漏重新翻转过来时,你也会再度感慨,上一个四年原来也是恍惚之间。
四年前是谁陪你看的世界杯?四年后陪你一起聊球的人还在吗?四年时间足以让足坛新星重伤退役,也足够让无数如日中天自然的演变为年华老去。即使最好的情况发生,也不过是我们比之前又老了四岁,我们喜爱的球星也又老了四岁,这点想想就足以让所有人噤声。
我记忆最深刻的世界杯是06年,那一年我还在上高中,在一家管制森严的学校把座位旁边的墙壁贴上大幅海报。那年的我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一整个月的时间满满的骄傲得意与沾沾自喜。转眼间,12年已逝。下个世界杯就是2022年的事了,到时候我就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了。我会拉着谁的手让她和我一块儿看球呢?我会去卡塔尔现场吗?还是继续像今天这样,仅仅通过一方彩色的屏幕?
我摸着莫德里奇的队服,一件白衫上醒目的10号,这是一个足球场上的伟大数字,和篮球场上的23号一样散发出令人敬畏的魔力。有意思的是,我行走过很多地方,从没见任何人穿着印有莫德里奇名字的球衣。但只需30天的时间,一个名字就能家喻户晓,现在所有人都认识了这个高鼻梁小眼睛的瘦弱男人。就在第29天的时候,还有几亿甚至十几亿人相信他会夺取大力神杯,但现在,他已经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
我为我欣赏的人感到伤心,但联想到自己,我似乎更有理由为自己感到伤心。莫德里奇已经赢得了无数,而且就在刚才,他还为足球这项运动至高无上的荣誉倾尽了全力。莫德里奇夺取过荣誉,失去过奖杯,还将为更多的冠军而战斗下去。而我呢?我有为了哪个梦想前进到这个地步吗?
这似乎才是我感到悲伤的根本原因,为偶像与梦想的失之交臂而沮丧只是一种表象,空有偶像而不能真切的像他一样,这才是真正的悲哀。
四年就像一场大考,把32支球队拉到一起进行一场总体公平的丈量,最后决出一个三条线实力更均衡的胜利者。四年的时间或许有些长,但这项赛事的意义也在于它在启迪人们,足球需要对决,人生也需要对比。
也许日常生活包含的最大谬误,就是把庸常和浪费暗藏于每一个以「天」「周」「月」「季」为单位的时间里,直到无数时光驶过,四年一度的世界杯来临,我们才惊觉,自己原来已经在浑浑噩噩中失去了那么多。我们没有世界杯这项考试作为成绩标准,四年时间很容易一无所得而不自知。
这是我感到惶恐的另一个原因,偶像的四年以失败告终,但我自己呢?在这里为偶像徒呼奈何,就算结束了吗?
莫德里奇输了,克罗地亚输了,但愿这四年一度的梦想破灭,反而能给个人一点难得的启示。
以上,2018年7月16日凌晨,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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