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拍脑袋去了北京
这件事,说来也巧。故事的开头总是要这样故弄玄虚一番,这样才能说明这个故事有些深度。但是故事的主人公没什么深度,原因是写这个故事的作者(也就是我本人)没什么深度。
比方说,故事的主人公叫李大东,这个名字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有深度的名字,好在这只是一个故事,所以我可以很容易地把这个没深度的原因归结到李大东的父母头上。这就是写故事的好处,所有不好的东西都可以归结到故事出现过或者没有出现过的人物身上,就好比我在生活之中,从来不会思考问题是不是出现在自己身上,实在找不到人归咎,就把责任归结到生活本身,因为生活本身就是一坨臭狗屎。
李大东来北京的决定是拍脑袋定下的。
很多人的人生精打细算,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很多人帮着出谋划策,朋友以及家人,隔壁邻居王大妈和去游泳时候完全不认识的路人大爷,零零总总的意见和建议综合起来让这些人做出了一个决定——今晚吃川菜。所以即便李大东的决定是拍脑袋做下的,我依然觉得他是一个伟大的人,起码这个决定的主要策划者是他自己,或者说他拍脑袋的那只手以及被拍的那颗脑袋。
那天早上从工厂的宿舍醒来,他的手本来是要去挠挠那颗没有完全苏醒过来的脑袋的,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就拍了下去,下一刻缓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北京。既然已经来了,那就不走了,毕竟回去的机票很贵,他全身上下的家当加起来够他在北京先活上一阵子,所以他决定先活上一阵子再说。
与其说拍脑袋是没有规划,倒不如说这一切都是缘分使然。
李大东小的时候理想是做一个天文学家,找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买一架昂贵巨大的望远镜,然后对着天空每天瞎鸡巴望,看哪一天走了狗屎运,发现了一点什么,他那没有深度的名字就可以名垂青史,那个时候全国上下的小学中学大学都会挂上他的画像,在他的画像下面写一句他说过的或是没说过的听不懂的话当做至理名言,在这句至理名言的屁股后头跟一个破折号,加上“李大东”三个字。这一切都包含仪式感,在这厚重的仪式感之后,他的名字就会变得有深度,他的父母也会变得有深度,那么我也就变得深不可测。然而梦想之所以称之为梦想,就是因为他找不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这个星球上最高耸入云的山峰是珠穆朗玛峰,但是他身体孱弱,基本上没有登顶的可能,即便有,他也没有足够的钱去买那架昂贵巨大的望远镜,就算中了五百万大奖买到了望远镜,那地方也没有狗屎让他踩,所以他也没有机会发现点什么,他能发现的就是周围气温很低,那里的空气很稀薄。所以他现在来到了北京,他想做一个艺术家。这两者之间是有必然的联系的,一般人看不出来是因为他们的梦想过于粗俗,不是当明星就是赚大钱。
艺术家和天文学家之间的联系就是孤单和寂寞,李大东有这样的孤单寂寞的想法,所以他做不了天文学家就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艺术家。
也不是说什么都能拍脑袋就能解决的,比如此刻的住宿问题。
李大东下飞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掏出手机,翻看八百年不看的通信录,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可以去的归宿。人们当初彼此交换号码的意义,就是在你的通讯里躺上几年的尸,然后突然某一天就诈尸了,这个人就会成为你的知心好友,为你提供一个温暖的家。
给李大东提供温暖的家的家伙叫宏伟。
中国人在取名字上有某种神秘的造诣。比如说有些父母给自己的孩子取名笑笑,那个人长大后就真的笑口常开,有些父母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叫宏伟,那个人长大后就长不高。
李大东的新任知心好友宏伟就属于长不高的宏伟。
宏伟比李大东早两年到北京。来北京的人都怀揣着一颗风生水起的心,但真正风生水起的人只是凤毛麟角。宏伟的职业是一个作家,刚开始来的时候,风生水起的心让他有一种自认为的高尚感觉,所以他坚持自己的道路只写自己想写的东西。那些东西说不上烂,但确实没什么人看,太小众,太自我。所以刚到北京那段时间,他过得着实苦哈哈。
一年之后那颗风生水起的心干涸了,于是他开始转行写网络小说,没了自我的约束,高尚的捆绑,他的生活变得肥硕又油腻,大把钞票飞向他的口袋。为此他常常苦恼,觉得自己出卖了灵魂,所以他的家里放满了各种各样的酒,每当自己觉得自己活得不像个人的时候,他就会喝酒,几千块几千块地喝,喝到血液里都是钱的时候就停下来了,昏死在king size的床上。
要我说,我就想要做这样没有灵魂的富人。很多人想要变得高尚,要像坚持自我,觉得一身铜臭是低俗的表现,我管他娘的,要是拥有几百个亿,别说铜臭,就是狐臭满身我都愿意。
宏伟热情地将李大东迎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很痛快地给他打点好了所有的事情。给李大东腾出了一个卧室,把家里的酒给他介绍了一遍。他告诉李大东,到了北京什么都可以不会,唯独喝酒和蹦迪是必须学会的。所以当李大东放下行李,带李大东参观完自己所有的藏酒之后,他就把他拉到沙发上猛喝了一顿。
第一天,拍完脑袋刚到北京城的李大东没怎么反应过来,就脑袋一沉又昏死了过去。但他是一个要做艺术家的人,即便昏死了过去,他依旧保持着一副艺术家的姿态。这个姿态简单来说就是跟寻常人不一样。两脚岔开挂在沙发上,脖子打挺竖在地毯和沙发中间,脑袋跟脖子呈现一个90度的直角。这个姿势有点像恐怖片里那些举止怪异的猛鬼,第二天醒来,他就会感到脖子酸痛,轻者落枕,重者直接嗝屁着凉。但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李大东,所以我们可以想象,第二天还是会到来,他也只是会得到一个寻常的落枕,不然故事就写不下去。这个故事是我拍脑袋想出来的,也说不定脑袋昏完觉得这个故事没意思,那他就嗝屁着凉。从这点看出,我又是一个精打细算的人。所以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很难说,怎么解释全靠自己这张嘴。
宏伟躺在李大东的旁边,抱着一瓶没喝完的酒打呼,这个样子活像西游记里的猪八戒。但他不是猪八戒,所以他的酒是威士忌,他也不是死胖子。
北京是个热闹的地方,每天会有无数的人过来,也有无数的人离去。但是这里的故事永远不嫌多,也永远讲不完。所以我喜欢让自己写的故事都发生在北京,省的我劳神费力需要再拍一次脑袋去想李大东要去哪里实现他的艺术家梦想,以免脑袋拍烂。 (公众号:陈铁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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