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速写|好大一片花~
初夏速写(一): 湿地野花
周五下班,鬼使神差选了一条很久没走的路。五月的阳光明亮灿烂,我顶着大太阳骑车,有点晕晕乎乎的。
眼前忽然出现一大片安吉拉月季,从路的这一头,延伸到那一头,在大太阳底下,热烈蓬勃地开着。这条路不算长,前几年骑车上班,一溜烟就过去了;可什么时候冒出了这满墙的花呀,一下子让人觉得这路是无穷无尽,花也是无穷无尽。
我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想要靠得更近。它们已经过了最青春的时期,正是极盛转衰的当口。饱满的花枝上,层叠的花瓣开始微微蜷缩,轻轻一碰,就扑簌簌往下落。我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低头一看,在我来以前,地上已经铺了一层花瓣了。粉红还没有褪去,在每一瓣的弯弯里,都盛着一小片阳光。
真幸运啊,赶在它们美貌犹在的时候,走了这条路。今天不来,周末一场雨,就够把花瓣打得所剩无几了。
恋恋地晃荡到路的末梢,正迟疑要不要拐弯离去,抬头看到这转过来的路上,竟然也整墙整墙地开着花。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有眼福。
于是临时起意,去湿地森林看看吧,谁知道还有什么惊喜等着我呢。
这片湿地的右手边,有一条蜿蜒的小河。刚进入林子的那一段,河岸上长着柳树,池杉,都是很高的大树。还有一些小灌木,金钟花和小蜡居多。金钟花早春时节开得如火如荼,此时只有绿叶子了;小蜡正在开着小白花,非常香。树底下,大丛大丛的钓钟柳,蹿到了大约半米高。花朵小小的,呈一个钟状的唇形,一串串一簇簇,聚在一起。白色为主,间或几株泛出紫色,很干净清澈的那种紫,特别能牵引目光。柳树和池杉的叶子,把阳光大束大束地抖落下来,照得它们闪闪发亮。
路的左边,是一片野花地,密密麻麻,全是正在开花的关节酢浆草。小小的玫红色花朵,花心有紫红的线纹辐射出来,像长长的眼睫毛。微风吹过,眼睫毛眨呀眨的。
酢浆草花地的后面,几大棵法国梧桐和香樟,绿叶浓密,是初夏应该有的模样。树下铺开另一片更大的野花地,光影斑驳,令人一时辨不清究竟有些什么品种。
我想尽可能写得平静一点,掩饰一下内心的激动。其实,当时的我,几乎是扑了过去。
扑进去,一切就看清楚了。花地的最外层,围绕着法国梧桐,是一圈一圈的白晶菊。菊科的花朵结构比较特殊,有两层花瓣,外层叫舌状花,中间叫管状花。白晶菊是白色的舌状花,明黄的管状花,清新明朗的搭配。
然后是大片的钓钟柳,白色的,紫色的,紫色频繁从白色当中跳脱出来;其间夹杂着一些大花金鸡菊,金光灿灿。
从野地里退出来,隔远一点望过去,那么一大片,绿的绿,白的白,紫的紫,金的金,在风的调配下,各自携带着阳光,或者阳光的阴影,自由自在地摇动。
以前看一些水彩画家的作品,总觉得太好看了,好看得不太真实,一定是画家刻意美化了现实。现在明白过来,是我孤陋寡闻了。大自然里丰富的颜色、线条,在光影的相互牵动之下,碰撞,叠加,息息变幻,确实会产生无数奇妙的瞬间。如果你的眼睛有幸捕捉到这些瞬间,都是一幅幅好画。
当然,如果没有阳光,就没有这样的光影魔术。五月的阳光,多么美。我搜索枯肠,找不到恰当的语言,来描述它那特殊的颜色和质地。环顾四野,不得不承认,大自然确实比人类的语言高明。这里的每一片绿叶,叶子上每一道脉纹,每一朵野花,花瓣上每一抹颜色,都是大自然挑选出来的形容词,那么妥帖地,诉说着阳光的美丽。
离开这片花地,朝湿地深处走去,看到了另外的风景。但我不打算继续写下去了,留到以后吧。因为实在太忙,等挤出时间全部写完,不知道推迟到哪天去了。而此刻的我,急切地想要把这片花地的摇曳多姿,分享给你。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记上一笔。
回到家,一眼看到北窗外的角堇。被我栽在不大的几个盆里,开成了小小的一片花海。那一刻,它们正沐浴在夕照之中,轻轻地摇晃。
这是今天看到的又一片“花海”,就在我自己家里,真好。
初夏速写(二):阳台花事
上一篇刚赞美了五月的阳光,它就嚣张得要炸裂了。气温狂飙突进到36℃,热得人蔫巴巴的,干啥都没有精神。好不容易送走高温天气,想去湿地森林看看新开了什么花,又被持续的阴雨所困,始终没能成行。
沮丧肯定是有一点,好在自然的乐趣无处不在。比如,无须出门就能发现,这段时间的鸟叫声,明显增多了。
暮春到初夏,是鸟儿繁殖的高峰期。雄鸟为了求偶,会在这时发出最婉转动听的歌唱;有意的雌鸟,自然也要回报以鸣叫。连晴高温那几天,我总是不到凌晨五点,就被鸟声唤醒。
是“唤醒”,不是“吵醒”。
鸟儿在清晨的啼鸣,清越,妩媚,有软硬适度的弹性。伴着这样的声音醒来,你不会觉得受到了尖锐的干扰,而是一种雀跃的宁静,轻轻覆盖过来。有时候睡意朦胧间,觉得窗外在放烟花,五彩缤纷的。醒稳当了,才理解那是鸟叫。当然是比烟花好得多的东西。
高温离去,阴雨绵绵的凌晨,鸟儿叫得少多了。上班路上,雨淅淅沥沥停不下来,天光沉沉,人们都低着头闷闷地赶路。突然的一个激灵,你的心情为之一振——晴了!在这个晴亮的瞬间,倘若稍加留意,会发现几乎在同一时刻,鸟叫叠起,爽脆入耳,好像是它们把天给叫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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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个乐趣,就是自己养的花。
“立夏”以后,天亮得越来越早。最热那几天的清晨,静静听一会儿鸟叫,就起床去阳台看我的花朵。要趁着凉快,赶紧浇水啊。
初夏的阳台,开着些什么花?首先想写的,就是高山酢浆草。据说这是非常怕热的品种,我用了全颗粒来保证绝对的透气性。然而气温达到30℃以上,还是不免惴惴不安,每天看八遍,生怕叶子软塌下来。
幸运地熬过了反常的高温,又放回光照好的位置,想要把它们的鳞茎(高山酢不是球根而是鳞茎)养得再壮实一点。等到七月,挖出来放进湿润的珍珠岩里,冰箱保存。秋天来了再重新种下。
这么牵心挂肠小心呵护,因为它有不同寻常的美。花瓣上森森细细的紫色线纹,那样的一丝不苟,像屏住呼吸描上去的。花瓣靠近花心的地方暖黄色,仿佛从植株深处打出了一束光。
荷包蛋花,又叫沼沫花,是去年秋天用种子播下去的。发芽、假植、定植,一路都很顺利。四月初打出花苞,源源不断开到五月。名字真形象,花瓣靠里是鹅黄色,外头一层白色,确实就是荷包蛋的感觉。十枚雄蕊短俏可爱,给花朵平添了几分活泼。
花很讨人喜欢,但株形实在可怕,披头散发,张牙舞爪,怎么修剪都约束不住。远远看去,永远是一副“正在撒泼”的样子。计划明年还要再种,看能不能想出办法改善它的形态。
蝇子草是这段时间的最爱,本来打算最后写,但我有点等不及了。
秋播时,埋下十粒开蓝花的种子。只发出来三棵,发芽率算很低了。其中只有一棵顺利被我拉扯大,五月初,开花了。另外两棵,在第二次换盆之后死掉了,也许因为刚换盆就施了肥,承受不住。
想试验一下它怕不怕热、是否适合春播,于是二月底又播了十粒混色的,发出了五棵。被我早早打了顶,现在长得茁壮茂盛。希望这次除了天蓝,还能开出粉色、紫色的花朵。
第一次种,经验尚缺。但养护过程中有一些小小的心得,值得一记。
小苗长到6、7厘米高的时候,就可以打顶了;新的分枝长出来,也要不断追加打顶。因为蝇子草枝叶纤细,又特别爱蹿个子,如果不早打顶、多打顶,不仅影响开花量,株形也容易散乱、倒伏。我用同时发出来的两棵小苗做过对比,一棵早打顶、一棵晚打顶:在幼苗期就多次打顶的那棵,分枝比较齐整,相互之间能很好地支撑,形成一个紧凑的结构;等植株已经蹿得很高了再打,效果会差很多。
它们的根系非常发达,小苗长不了多久,“大白腿”就会从育苗盆里伸出来。换盆之后长得更快,转眼又要换第二次。这也意味着它们不太耐旱,温度稍高,就要勤快浇水,否则很容易就耷拉下来。
我家正在开花的这种蝇子草,叫“蓝色天使”。小小的五片花瓣,每一瓣中间都裂开一个小小的刻缺。雄蕊白得透明,调皮地打着弯儿。阳光下,花瓣蓝中带点紫;阴天,蓝得非常纯正。
一开始扔在窗外露养,晒饱了阳光,打出密密麻麻的花苞。随着季节的转换,南风越吹越猛,细弱的茎叶被摇晃得面目全非,只好搬到飘窗上。
也许是光照条件弱了一点,本来圆整的株形很快就蹿得老高,不得不搭个架子支撑起来;高的高,低的低,参差不齐。最初生得相对集中的花苞,因此而散落到各处,不可能开成个“花球”了——这样倒好,更符合我的口味:花朵渐渐绽放,形成一种错落之美,就像长在野地里一样,随意,自然,想怎么开就怎么开。
每天下班回家,一眼就看到它们蓝色的小花朵,又比前一天开得更多了。夏天的风,透过纱窗吹进来,花叶轻轻摇动,像一大束星光在闪烁。
耧斗菜的播种就比较波折了。第一次的十粒种子,全军覆没。到种花论坛看高手的经验贴,才知道耧斗菜的种子外面有一层蜡质,用来阻挡水分。所以播种前,要想办法把这层蜡质去掉。我按照高手指点的方法,将种子用纱布(没有纱布?用丝袜呀!)包裹起来,在水中揉搓。然后按照正常方法,轻放在泥土表面,喷水,盖上透明盖子保证温度和湿度。
一周左右,全部发芽了。
高手还说,耧斗菜的根系很发达,最好让它们住在口径15cm左右的“单间”里,群栽可能会长不大、不开花。但我自己在换盆时扒开泥土看了一下,觉得它们的根系完全不发达啊……于是决定做个试验,拿几株住“单间”,拿几株放在大小不同的盆里“合住”,看看究竟有没有区别。
四月中旬,住“单间”的几株,率先开了;而“合住”的那些,到了五月中旬才见到花。粉色的、黄色的、红色的、紫色的,每一种都非常好看。花朵很大,有一种雍容的风度;金色的花蕊,形状像豆荚,在阳光下非常明亮。
耧斗菜的花朵结构有点奇特:外层看上去像“花瓣”的(也就是我说粉色、黄色、红色、紫色的),其实是花萼;中间五片像耳朵形状的东西,才是真正的花瓣。
更有趣的,是花瓣有个向后延伸的“小尾巴”,称为“距”,在距的末端储存着花蜜。把花蜜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是要增加传粉动物觅食的难度:为了吃到美食,它们只能长时间在花朵上忙活,这样能更有效地传播花粉。
前年去英国,在霍华德庄园看到满园的大花飞燕草,从此念念不忘。去年秋天,前前后后播了三十几粒种子,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不甘心,又买了小苗来养。
我买的是北极光系列,选了淡蓝、天蓝和紫色三种。小苗成长得很好,等到根系从假植盆里长出来,我就四棵一组,定植到25cm左右的大盆里了。四月的第二周,第一朵飞燕草开了;然后就一朵一朵开上去(它的花是从下往上开),开满了整个五月。
飞燕草的花朵结构跟耧斗菜有点类似:外层那些形状漂亮、颜色艳丽的结构,是花萼;中间白色的、乱糟糟像一堆废纸的部分,才是花瓣。初开时,花萼微微蜷缩,还不算特别惊艳;等完全舒张开来,妈呀,孔雀开屏了。
写完上面这个句子,我有点不满意,觉得还没有把它们那种美传达出来。比如,花萼的颜色非常微妙,淡蓝、天蓝的底色上,会沁出一层粉红,逆光看过去,特别有水彩画的梦幻感。可是,我这个句子还是太平庸了啊。
有一天,博物群里某花友来了这么一句:“各位有没有觉得,大花飞燕草那个配色,莫名让人想到媒婆……”至此,我觉得自己搜肠刮肚寻找更美妙句子的历程,可以打住了。
叶灵凤《能不忆江南》里,写自己孩童时期,在小小的天井里种了爬藤植物茑萝,“我为了要想知道它是怎样沿着竹竿往上爬的,往往一人在阶下枯坐很久,目不转睛地望着它,怎样也看不到它有攀动的行迹。可是睡了一觉起来,它往往已经攀高了半尺多……”
我不至于痴到如此,但以前在野地里看到好花,总遗憾无法亲历它们花瓣绽开的瞬间。终于在自己的阳台种满了花,以为这下可以见证那些神奇的时刻了。然而事实是,天天与花朵相伴,我依然总是与花开的瞬间失之交臂。翘首呆看时,不是花苞始终缄口不言,就是已经开好了——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时候,独自开了。
我当然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延时摄影”,可以帮助我们把时间缩短又拉长,以此看清楚花开的细节。然而,如果不借助技术手段,就很难用肉眼捕捉到花开的瞬间,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人类的时间刻度,跟花朵的时间刻度是不一样的。果真如此的话,我愿意遵守其间的界限,像是守护某种不能言说的秘密。这样一想,原来我的阳台,封存着无数个秘密,奇妙的秘密——真是让人有点儿激动呢。
开了一个小小的公众号叫“城有蔓草”,本来打算以后所有的草木笔记都只放在公号里。但现代社会瞬息万变,说不定哪天微信就给灭了,公号文章会不会也烟消云散?自己这点小破文字不值一提,但对拍下来的这些花花草草,确确实实是珍惜。它们给我带来过多少快乐啊。所以打算在豆瓣上也存一份,算是留个底吧。欢迎各位友邻移步到公号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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