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是含羞草
在小姨夫公司里工作半年后,弟弟从深圳回来过年了。还是那副竹竿似的小身板,那张长了几颗痘的脸,我真是惊讶,那个刚初中毕业的小不点,已经进入社会了。 主动分摊家务,快活地和我们聊天,骄傲地告诉我们他学到的东西,有什么琐碎喊他帮忙也乐意。虽然这些看起来只是平常事,但我们一家都十分高兴。毕竟半年以前,他还是个抑郁的网瘾少年。 上初三时的他,在学校里常常犯事,顶撞老师、在宿舍喝啤酒啦,从宿舍搬回家住啦。对于小学时在玩闹间两次撞得同学头破血流的他,这样的麻烦我已经见怪不怪。放月假回家的我,听妈妈诉说他的“斑斑劣迹”,说他铁了心不读高中,说他真是变了一个人,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在我心里,他永远是那个小小麻烦精。 直到有一天回来,我无论和他说什么他都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妈妈喊他做什么事,他既不叫嚷着反抗也不行动,吃了饭就躺床上,宁可望着天花板也不肯和我出门打球。问了妈妈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爸爸前几天打了他一顿,不准他再上网,也不给他买手机。他现在网瘾很大,一周的零花钱全花在网吧里。那天下午,妈妈下班回家,随口喊他烧壶开水。他满脸不耐地哼:“凭什么啊?”我知道他懒,可从没如此放肆。“凭什么?你不是这个家的人吗?”我问他。妈妈开始满面愁容地抱怨:“你反正现在不上网就丢了魂,点点小事要我动手,不读书也就算了,一点都不听话,不晓得你将来怎么办…没点用!”我受不了妈妈祥林嫂式的喋喋不休,也不忍心去打断既要挣钱又要照顾我们的她。于是越发生弟弟的气,怎么可以这么不懂事?忍不住骂他:“你在这个家就是为了害人的吧?”“对!我就是没用,死了算了!”他大叫一声,鞋都没穿拔腿往楼上跑。我赶紧飞奔上楼,妈妈愣了几秒像是从梦里惊起似的弹起来,跟了上来。我从后面搂住他,温和而别扭地劝他。他在原地挣扎一分多钟后,半推半就地被我拖下楼。“你爸要逼死我,你也要逼死我…”“别说了!”我吼了妈妈一句。回想刚刚楼顶上的漆黑空旷,凉风吹在紧张激动得血气上涌的脸上,我心有余悸,弟弟差点就要消失在这样一个夜晚了。 “没用”这个词,我们俩都习以为常,妈妈指责我们时都会用上。但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弟弟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嬉皮笑脸地接受我们拿他的成绩开玩笑。少年的心其实就像一株含羞草,敏感却不动声色。 小时候真是讨厌弟弟,用卑鄙的蠢话攻击得我发怒后撒腿就逃,害得我一个女孩子,要像一条疯狗一样追着他满大街地跑。本来他该这样长成一个阳光的笨蛋吧?现在我多少能明白他当时的心情,爸妈常常吵得不可开交,他即将毕业又不愿上高中,犹如这场吵闹一般歇斯底里的现在和茫无头绪的未来,就是掩去他心中阳光的阴霾。 弟弟中考的前几天,班主任打电话给妈妈说弟弟没交中考餐饮费用。弟弟不满地嘟囔:“学校就是坑钱,我根本就不打算在食堂吃他也让我交。”妈妈笑得很温柔:“啊嘞,满崽你这艘漏水船妈妈都快造成了还差这一百块钱?你是不是和同学约好了一起不交钱要挑事啊?”弟弟很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们一起商量过了,让他先去小姨夫公司做事,他表示只要不用读书都可以。 而今想来,我们当初虽未注意到这株含羞草轻轻开合表象下的敏感,但幸而没有摧折它的成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