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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海子

海子：诗是实体在倾诉，不是诗人在陈述

落叶村 2018-03-11 09:21:22

选自张文武《海子的永恒轮回》。海子认为实体就是原初的存有，它不能被创造，只是被表达，诗人的任务仅仅是用自己的敏感力和生命之光把这黑乎乎的实体照亮，使它裸露于此。并且，因为实体处于主词的地位，所以更多的时候诗是实体在倾诉，而不是诗人在陈述。诗人要做的就是促成生命力的原初面孔的显现。

海子认为实体就是原初的存有，「它不能被创造」，「只是被表达」，「诗人的任务仅仅是用自己的敏感力和生命之光把这黑乎乎的实体照亮，使它裸露于此」。并且，因为实体处于主词的地位，所以「更多的时候诗是实体在倾诉」，而不是诗人在陈述。诗人要做的就是促成「生命力的原初面孔」的显现。在这里，诗人的地位，是实体的发现者和认识者的地位，而实体则是客观存在的认识对象。

作者：张文武摘自《海子的永恒轮回》（2004年）

尼采的最高肯定公式：《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的「永恒轮回」轮回与意志：鲁迅的《过客》与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斯宾诺莎：哲学的目的在于使人永享无上的幸福

诗人海子

存在者存在

实体，被近人用作希腊文 ousia 和拉丁文 substantia 的意译，英文又译作 Substance，中文又译为本体[1]。罗素在《西方哲学史》中认为，实体的概念源自巴门尼德，巴门尼德以后的哲学家把实体「设想为是变化不同的谓语之永恒不变的主词」，它具有一种「不可毁灭性」[2]。实体的意义经过德谟克利特、亚里士多德、笛卡儿、斯宾诺莎、莱布尼兹、康德等人的不同阐释，被赋予了不同的含义，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点，便是实体的独立自存性或客观性，及不变性——它们都有一个默认的前提，那便是巴门尼德「存在者存在」的思想。

在《论自然》中，巴门尼德认为「可以被思想的东西和思想的目标是同一的；因为你找不到一个思想是没有它所表达的存在物的。」[3]这存在物「不是产生出来的，也不能消灭，因为它是完全的、不动的、无止境的。」它「不能从存在者里生出，这样就会有另一个存在者预先存在了」[4]……

要真理的意志

——这些确信实体存在的思想，受到了洛克、贝克莱、休谟等人的否定和批判。休谟经过系统的论证，把实体的概念从物理学、心理学、神学中驱逐出去，在他眼里，所谓的实体不过是人的一种先验的设想而已，实体被用来意指的东西是不可知的。[5]

尼采也指出，「实体概念是主体概念的结果」，[6]实体的概念来自于人类思想中绵延已久的「要真理的意志」，「要真理的意志就是固化、真实化、持久化，是消除虚假性，」是意图把一种特性变为存在物：

人将其追求真理的欲望即某种非常态的目的反射为存在的世界、形而上学世界、「自在之物」、已存在的世界。人作为创造者的需要已经虚构了自己加了工的世界，预言了这个世界；这个预言（对真理的「信仰」）就是人的支柱。[7]

海子的实体观

海子的实体观，实际上是以上两种观念的杂糅，或者说海子只是在自己的理论范畴内借用了「实体」这个名词。

一方面，他基本上没有保留地接受了从巴门尼德那里延续下来的实体的特征。认为实体就是原初的存有，「它不能被创造」，「只是被表达」，「诗人的任务仅仅是用自己的敏感力和生命之光把这黑乎乎的实体照亮，使它裸露于此」。并且，因为实体处于主词的地位，所以「更多的时候诗是实体在倾诉」，而不是诗人在陈述。诗人要做的就是促成「生命力的原初面孔」的显现[8]。在这里，诗人的地位，是实体的发现者和认识者的地位，而实体则是客观存在的认识对象。海子心目中的史诗，便来自于「这种对实体的意识和感觉」[9]，他认为诗应该「走出心灵」，抵达一种「明澈的客观」，而史诗具备这种特质[10]。

但在另一处，海子不能接受乃至否定了实体的永恒不变。

海子认为：「诗是情感的，不是智力的。」[11]在某种程度上，也正如骆一禾所说的那样，海子的生命充满了激情，他的「自我和生命之间不存在认识关系」[12]。所以海子是在情感而不是在理智上，否定了实体的那种不生不灭、「不动」、「无止境」、「固化」等特征，否定了它的永恒性——

有必要说明一点：海子是用土地来指代实体的。一开始的时候，他把土地当成那永恒不变的原始存在，是它衍生了万物而自己总是一如既往。海子说，「开始我只是以为自己是追求一种素朴和一块实体。」但「门前总是有水」——水吸引着他，让他觉得「大地如水，是包含的」。他意识到：

土地是一种总体关系，魔力四溢，相互唤起，草木人兽并同苦难，无不深情，无不美丽。它像女人的身体，像水一样不可思议。因为它能包含，能生产。[13]

紧接着，他几乎完全丢开了实体这个概念，而转向了大地、生命和水……他迷恋着东方的水的特性，迷恋「东方佛的真理」，他已经在有意无意间从西方的实体哲学，从它的「新鲜而痛苦的征服」，转向了东方的境界哲学之「对话」，转向了东方哲学的「人与万物永恒的包容与交流」[14]。

（作者：张文武；节选自张文武2004年的文章《海子的永恒轮回》）转载请保留署名信息，并注明出处：微信公众号「落叶村」（wenwu-z）文章出处：http://wenwuzhang.com/post/29895011309/

注：

[1] 《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79年，第1016页。 [2] 罗素：《西方哲学史》（上卷），商务印书馆，1963年9月，第83页。 [3] 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西方哲学原著选读》，商务印书馆，1981年6月，第33页。 [4] 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西方哲学原著选读》第32页。 [5] 罗素：《西方哲学史》（下卷），商务印书馆，1976年6月，第197～200页。 [6] 尼采：《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张念东凌素心译，商务印书馆，1991年5月，第366页。 [7] 尼采：《权力意志——重估一切价值的尝试》，第260页。 [8] 西川编：《海子诗全编》，《寻找对实体的接触（<河流>原序）》，第870页。 [9] 西川编：《海子诗全编》，《寻找对实体的接触（<河流>原序）》，第869页。 [10] 西川编：《海子诗全编》，《民间主题》，第875页。 [11] 西川编：《海子诗全编》，《寂静》，第878页。 [12] 骆一禾：《海子生涯》，见西川编：《海子诗全编》，第4页。 [13] 西川编：《海子诗全编》，《寂静》，第876页。 [14] 西川编：《海子诗全编》，《寂静》，第87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