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个清晨

六点半的闹铃没有听见，小朋友眼睛一睁，找到手机，发现已经七点钟了。小朋友开始大哭，嚎叫。小朋友一边嚎叫，一边穿衣服，憋着一嗓门的哭声刷牙，刷完继续嚎叫着洗脸、收拾书包。
根据多年的经验，这个时候，不要说话，不要安慰，不要批评，等着她嚎累了，就会停止，如果不小心打扰她的愤怒，她会十倍反扑回来，那样，一定会迟到。
七点二十分，从家里出门，一秒没有停歇的小朋友，进了电梯后，做了一个起跑的动作，喊了一声：“时间停止！”
全世界安静了下来。
出了电梯，小朋友拉着我的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起撑着雨伞往学校走。
送完了她，我去超市买菜，超市的坡道电梯坏了很久。有阿姨上了一半，站在电梯上气喘吁吁休息。
上海青打折，店员大声吆喝：“上海青，六毛九一斤！”老阿姨去挑挑捡捡，店员发脾气：“打折的菜不能挑的啊！”
阿姨扔下菜，气鼓鼓地走开了。
肉类柜台，因为新来了壹号土猪肉柜台，整个格局发生了改变。之前只有两家——湘西黑猪肉和普通猪肉柜台。我一直在湘西那家买。柜员是个笑眯眯的大爷，很和气，每次都会很热情打招呼，但是后来我发现壹号家的排骨更香，于是转去壹号家。从此，再见到湘西柜员大爷，我都躲躲闪闪，怕他不高兴。不过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为什么要管他高不高兴呢？
三家竞争很激烈，湘西家是买一斤送半斤，壹号家满50元送半斤。大爷很会吆喝，总是看他站在柜台外，对着来往的人大喊：“最后一天打折了！买一斤送半斤！”
壹号家的店员可能是个南方人，说话慢吞吞软乎乎的：“泽个要不要来一点？够了没？好的好的。”
普通那家不需要吆喝和活动，特别是清晨，柜台前总是挤满了人，店员根本来不及剁排骨、绞肉馅。
湘西家旁边是一个小小的三文鱼冰柜。小姑娘抱怨，一个月的销售额要达到两万元才能拿到全部工资。大爷安慰她：“你这个贵，两万块很容易。我这里不行咯。送半斤都没人来。”
超市买蔬菜可以自己用电子秤称重，我排队等，看到一边的水果柜前，站着一位穿皮衣的阿姨，染着黄色的头发，发根露出白色。她低着头，神情严肃地挑选新鲜山楂，她拿起一颗，查看山楂表面有没有黑斑虫眼，颜色是否红透，等挑出一颗完美的，掐去梗，再装进袋子。她挑了好多啊，我在想，这些山楂，她回去要怎么吃呢？烧牛肉吗？还是做冰糖山楂？
我称好蔬菜，推着车往收银台走，一路我都在想着山楂，沿途闻到所有食物的味道都觉得油腻腥气。那一刻，我像一个怀孕的人，渴望吃一样东西渴望得要命，最终，我推着超市推车，走回水果柜，像穿皮衣的阿姨一样，如同挑选宝石，认真严肃，皱着眉头，挑选我的山楂。我只买了十来颗，选得牙齿发酸。
买好全部的东西，付好款。走去公交站台等车。雨下得绵绵细细，可以不打伞，站台上的人多半低头看手机或者看kindle，我把两包菜放在地上，左手拄着长柄伞，右手揉捏左手手臂上的肺经，以中年人的慈悲为怀，心疼起年轻人的眼睛和颈椎。
正是上班的高峰时间段，从后门才能挤进公交车，从口袋里掏出两枚硬币，让乘客传到前门投币。
到站后，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家。马路边的银杏树正在落叶。金色的叶子落在雨水里。阿伯穿着雨衣，在路边卖菜。他的菜是天刚亮，去菜地里摘的，地上铺着塑料布，莴笋、萝卜、卷心菜摆在塑料布上面，淋着细蒙蒙的雨。如果想要的菜没有，站在路边等一会，阿伯去他的菜地再摘一捧回来，或者拔一大抱萝卜。
卷心菜还剩下两颗，我都买了。拎着东西，没有手打伞，我的头发上蒙着一层雨雾。槭树树杈间，结了蜘蛛网，每一根网丝上都有一串细小的雨珠，每一根网丝都被压弯。一张网，美得晶莹剔透。
我就快到家，一个清晨就这样过去了，风平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