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来白银饭店，听两只山羊

去红咖live house之前，我有些迟疑，担心自己尴尬，我已经成了一个拿保温杯的油腻中年人了，已经不适合去年轻人居多，更何况是夜生活的地方了。
                
                
最终，下了课，九点十分了，我还是急忙打了个车去了，因为张玮玮和郭龙，这两个兄弟沿江而来。
最早知道张玮玮和郭龙是老罗的2012年《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创业故事》演讲会，他们作为嘉宾，现场演唱了《米店》和《两只山羊》，后来的2015年文青版坚果手机发布会两人又出席了，一开口，张玮玮就说：“喂，大家好，我是手机铃声。”
大家一遍笑声，他接着说：“三年前，在这个剧场，我和郭龙，还有许岑，在老罗的发布会上唱了这手机铃声，那天我们的合成器坏了，所以那天听着就像跑调，这是一个耻辱。”
郭龙补充道：“下午还在说，要找回来。”
然后，张玮玮摸了摸吉他，悠扬的声音开始响起...嗯，不再是北京的秋天，而是烟雨飘摇的江南...
《米店》已经成为民谣界的“国歌”了，传唱度最高的一首歌，我甚至知道米店不是卖米的店，而是一个他们经常光顾的饭店名字，也知道这是张玮玮写给当时自己女朋友的一首歌，后来，成了妻子。
《米店》当然好听，也是我的手机铃声，但还不是我最喜欢的张玮玮的一首歌，反而，我比较喜欢《白银饭店》《雾都孤儿》《哪一个上帝会原谅我们呢？》。说起来，真的好像张玮玮的歌里的故事我都懂，或许我跟他们是同代人，也都成长在一个小县城，年轻的时候，热爱过音乐，想去大城市闯荡，都从沉迷科特柯本的摇滚，回归质朴的野生歌谣…
所以，11月10日那晚，张玮玮他们唱完，台下的观众在喊：张玮玮牛逼！有个沉着的年轻人声音，口气资深地喊道：“野孩子，牛逼！”
我背着包，像一个闲汉，站在人群中的最后面，不到二十米外是舞台，张玮玮站在中间，舞台左侧是郭龙，鼓敲得动人心魄；右侧是吉他手萨尔，一个哈萨克吉他手，他们在大理认识的，乐队新成员。
                
                
我身边就是灯光摇曳的吧台，旁边靠着个短发抽烟的妹子，面前摆着酒，独自喝着。脚下是三四个抽烟，嚼槟榔玩手机的年轻人，间或，看看舞台上的歌手…前面是个长发的妹子依偎在男友的肩头，嗯，我是不是这个房间里最老的人，除了张玮玮和郭龙！
我掏出手机，想拍张照，发现太远了，没什么好效果，于是，揣进了兜里，试着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台上，去听歌。我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演唱会进行了一半了，没多久，台上就想起了熟悉的旋律，人群里很多个声音：《米店》…
果然，台下很多孩子纷纷举起手里的手机，录影，并开始一起卡拉OK，窗外的人们匆匆忙忙，把眼光丢在潮湿的路上，你的舞步划过空空的房间，时光就变成了烟，爱人，你可感到明天已经来临，码头上停着我们的船，我会洗干净头发爬上桅杆…
                
                
出生和长大在西北内陆的张玮玮写歌词，非常喜欢用“船”，“桅杆”“水手”等等意象，有种陆地行舟，大海航行的感觉。后来，听到在“音乐543”接受马世芳的采访，说起了自己很多青春往事，少年故事，马世芳说，张玮玮身上的“平和”和“沉静”气质。我反而最想问问，这些歌词背后的海水，江水的意象...
后来，读到了很多张玮玮的文章，在“一个”，在他的微博，甚至在“一席”看到了他的“松紧琴”的演讲。他说一段，唱一段，比很多歌手表现得都好（之前看过万晓利，赵雷，甚至张悬，陈珊妮），他说道他与父亲那一段，我感动到落泪。再往后，读到了叶三的文章，也看到了他自己写白银的故事，为了改变外人因为“白银连环杀人案”，而产生对白银的“成见”。张玮玮的文章和他的人，歌词一样，平和沉静，就像很多人夸他像是民国的“胡适”“蔡元培”…
唱完了《米店》，张玮玮歇了口气，笑着说：“自己最不想唱《米店》，可是你们偏偏，要听米店。”
大家笑了，当张玮玮说，“下面是最后一首歌”的时候，台下有个心急的伢子脱口而出，“我操！”
刚好是在郭龙对面，郭龙侧着脸，对着麦克风说：“这歌的名字，不叫’我操’，它有另外一个名字。”
                
                
嗯，吉他手鼓响起了，我身后有个熟悉的乡音在说：“手上还是有功夫咧。”我一回头，是我湘西小河城的家乡话，我忍不住多打量了下他们，另一个孩子说：“那吉他一定是专门调过的…”
另一个点头称是。
我有些嫉妒地看着他们，在他们这个年纪，我没有机会来到省城听一个我喜欢的歌手的现场。那时候，我也读大学，把张楚和超载的海报贴在床头，张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看着张楚...
这两张海报，是我在音响磁带店用正版磁带的价格买下的宣传海报，劝了老板很久，老板不肯卖，那是经销商送来海报，他贴在橱窗外，招徕生意的。
快要结束了，台下的歌迷喊起了encore，张玮玮说：“你们先喊一会儿，我们回去喝口水。”
大家又是笑。
这时，有两个老阿姨从人堆里钻了出来，嗯，终于看到比我老的听众了，她们像两个妹子一样手拉着手，有些不舍地回头看看舞台。
不久，张玮玮和郭龙返场了，萨尔没有再出来，张玮玮开始唱起了“流氓歌曲”：《两只山羊》《织毛衣》《李伯伯》…人们又开始兴奋起来，尖叫着，演唱会似乎才刚刚开始…
live house的演唱会我没有听完，中年人惦记着回家，转身走了出去，打了一辆的士，回家。我不急，因为张玮玮他们在长沙西边的宁乡县，还有一场演出，在两天后。
他还在微博私信里说，要送我两张票…他并不认识我，只是我在他的微博下面留言，说周五晚上我要上课，10号的演唱会，我会迟到一小时左右...
我记得张玮玮在微博里曾说：“我们总在想入行十多年，为什么台下的观众永远都是年轻人，当年的年轻人去哪里了？有你这样的同龄人在现场，对于我们来说更重要，感谢你的支持和厚爱！生活的循环反复就像迷雾一样，我们依然要穿越它继续追寻心中的自己，希望我们八十岁的时候还能在演出现场相遇！”
“拿着保温杯的养生摇滚歌手”，只是个无聊的段子，我们的父辈青年的时候，生活在革命的年代，那是没有“摇滚歌曲”，没有“民谣歌手”，没有“敌台的靡靡之音”，只有“革命歌曲”“忠字舞”和“样板戏”，以后的“严打”“流氓青年”“囚歌”...而西方现在到处都是拿着“保温杯”六七十的摇滚老头，他们反而更有“养生”的创作力量…
“野孩子”的张佺说：“光阴如水，光阴如火，我们只在大地上唱一生。“看着台上的张玮玮和郭龙，我像是看着两个沿江而来的兄弟，他们似乎把我们青春里最疯狂的音乐梦想实现了一样，就像那个歌迷在微博里说的，“生活多么美好，能听你们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