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的虚构与想象
虚构与想象自然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但我们总喜欢把它们搞混在一起。比如我们经常这样讲,一个小说家如果没有想象力,便是不能写小说的。但小说又是一种公认的虚构文类。好像,虚构与想象是可以对等的。当小说家虚构出人物和情节,这种能力自然也就是想象能力了。
但事情是不是这样呢?我想不是。这里其实有个误区,我们把想象的概念扩大了,将虚构含括其下,导致了只要是无中生有的都可以被归入想象名目下。这就是说,虚构的肯定算想象,想象的却不一定是虚构。
举些例子吧,我们经常拿卡尔维诺与博尔赫斯比较,表面看两位小说家的小说很相似。但若从虚构与想象这两个概念看去,卡尔维诺的小说自然偏想象更多,博尔赫斯则是在小说中施展他过人的虚构能力。这可丝毫不是说卡尔维诺的小说全是想象,博尔赫斯的小说全然是虚构,这样认为就有点认死理了。
《看不见的城市》自然是想象的挥洒,但若没有建立在忽必烈汗和马可波罗这两位历史人物的虚构上,也不是不可能的。或者《阿莱夫》难道不是借由想象完成?至少阿莱夫这个东西是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存在的。
一部小说终归是虚构与想象两种结合的结合物,只是在比例或偏重上有所差异。虚构与想象并不能断然地为小说划分出两类文体,只是在分析和认知上有其价值。
那么,小说中的虚构与想象其界限何在?似乎是这样,想象这个概念其实是在指称那些超出了我们对现实生活认知的东西。如果在现实生活的物理规则下,它们仍然能够成立,那么就应该被认定为是虚构的。
对于19世纪的现实主义小说,我们似乎不太会想说它们是想象的产物。比如一本托尔斯泰的大作,我们分明从中见出了一种生活样态,与我们所处身的日常生活紧密地贴合着。因为这个故事完全是可能在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于是我们会简单地称呼它是虚构的,但很少认定其为想象。
正是在纠结于不知如何进一步突破这个难题的时候,读到了甘丹·梅亚苏的《形而上学与科学外世界的虚构》,这本小书区别了两类科幻作品,一类是科学虚构,一类是科学外虚构。这两类科幻作品的区别正在于一种或然性。对于前者来说,作品中的世界不能突破现今的科学技术所能预想的可能性,它是一种未来有可能发生的情形。但对于后者来说,作品中的世界突破了这层科学限制。
而这,不正是小说中的虚构与想象吗?先认定我们所处身的现实世界背后有其特定的规则,然后借用下梅亚苏的想法,虚构与想象的区别便可以这样认定:虚构是在这些规则下运行的,想象则超越了这些规则。
最后,再举两个例子。一般认为魔幻现实主义代表作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但其实布尔加科夫的《大师和玛格丽特》才算真正的魔幻现实主义巨作。《百年孤独》缺少”现实主义“,全然是想象的产物。虽然《大师和玛格丽特》充满想象场景(魔王现身、黑猫、飞行),但仍是以莫斯科这个城市的现实空间为基础的,因而说更加偏重于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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