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铝饭盒，多少童年回忆

图片来自电视剧《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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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的第一天，妈妈除了给我买了一个红书包，还买了一个铝饭盒，小小的，长方形，饭盒盖上有凸起的一只小熊猫，正在啃竹子。红书包用了一年就坏掉了，而那个小小的铝饭盒，陪着我走过了六年小学，三年初中，还有部分高中生活。

现在那饭盒早就被丢弃了，生活好了之后，人们的健康意识也在提高，纷纷抛弃家中的铝锅、铝盆、铝饭盒。转而使用不锈钢的，所以我再也找不到陪伴我十多年的铝饭盒了，不过它的样子已经深深印在脑海里，怎么也不会被忘掉了。

那时候全班至少有一半的孩子要带饭盒，大大小小的铝饭盒装在妈妈缝制的小布包里，早晨进了教室，拿出饭盒，放在班级讲台上的铁笼子里，早读之后，班里当天负责值日的两个学生把盛饭盒的铁笼子抬到伙房，放进大蒸箱里，要记住自己班级的位置哦，不然中午各班的学生们都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抬自己班级的饭笼子，记不得位置，找不到饭笼可就尴尬了，班里几十号人饿得嗷嗷待哺呢。

熥饭的大蒸箱特别高，特别大，对于上小学的我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充满了威严气派的庞大机器。低年级的学生个子不够高，要早一点把饭笼子送到伙房，这样可以挑选一个比较好的位置，不然等着饭熥好了，热气腾腾，够不到还要踩梯子抬那沉重的饭笼子，实在是比较危险的事。如果换作现在，我想很多家长可能会对让孩子抬饭笼进伙房这件事充满担忧，发出反对意见，但是在那个年代，各个学校都这样做，大家都带饭盒，这事儿也就不算事儿了，并且幼小的我们从来没觉得这很危险，只是觉得这是我们该做的事情，就像好好读书，上课听讲一样是那么的不需要质疑半分。

我呢，是当时的数学课代表，又是班长，除了每天看着同学把饭笼子抬到伙房放进蒸箱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帮数学老师做米饭。数学老师的办公室里有一袋米，每天早晨去去她的办公室把她的饭盒拿出来，抓两把米，去水房洗干净，再盛上水，水的位置比米高出平放的一根手指的高度，然后把这饭盒放到大蒸箱的上面，就可以了。到了中午的时候，我拿着抹布隔热，把这饭盒从大蒸箱上取下来，送到办公室，数学老师的米饭就已经好啦。

我从来不觉得数学老师很烦，反而把这个当成了使命感一样的任务，觉得人生头一回被信任了，而且信任我的人还是数学老师，这让我每天早晨做米饭的时候，心情都特别欢快，并且有了一种区别于其他学生的沾沾自喜。

虽然是每天都做的事也有失手的时候，有一次我生病了，早晨跑去了医院，打针的时候还心心念念想着老师的米饭，这可坏了，当时没手机没电话，我该怎么通知她米饭做不成了呢？等到我跑去学校的时候，上午两节课都上完了，数学老师不知道我生病请假，还以为我像往常一样做好了米饭，我跑到老师的办公室要做米饭，她才知道原来米饭还没做上呢。说：“算啦算啦，现在来不及了啊，等到中午米饭熟不了都夹生的，我中午出去买饭吃吧。”那时候我还不太懂什么叫“夹生”，总之是一脸的歉意，觉得这事儿没做好。不过老师没有怪过我，还微笑着关心我的病情，从办公室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冲回班级从布袋子里拿出我的铝饭盒，跑到伙房放到大蒸箱的顶上，不然中午捞不着吃热饭了。

那时候保证自己的饭盒送进伙房绝对是上学的头等大事，一旦迟到了没赶上将饭盒放进班级的饭笼子，就得尽快将自己的饭盒送进伙房，这时大蒸箱早已经关闭，不要紧，把饭盒放在蒸箱顶上照样可以熥透，但是一定要清楚记得自己饭盒的模样和位置，不然中午拿错饭盒吃错饭是常有的事。我就曾带着我们班的学生挨个班级找饭盒，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发现人家把饭都吃一半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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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熥饭是一件如此重大的事，可小学六年我却没有感受到吃饭的乐趣，那个时候身体瘦弱，极度挑食，大多数食物都不喜欢吃，从来没有饿的感觉，吃饭也不香。妈妈给带的半盒饭和半盒菜，加起来也就巴掌那么大，可我连一半儿也吃不完。班里有人偷偷倒剩饭，我却不敢，老老实实把剩饭带回家。

到了夏天，天儿热，剩饭剩菜装在饭盒里早就捂酸了，教室里弥漫着一阵阵食物腐败的味道，那对我们来说也像是天经地义一样平常。

在我们小学，我的那一届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后来同学聚会的时候大家还拿出来说，一顿爆笑。六年二班有一个迷迷糊糊的男孩子，带了饭盒吃饭，却忘记把饭盒拿回家，胡乱塞进了书桌。这饭盒在书桌里一待就是半学期，等到夏天的时候教室里总是有臭味，怎么找也找不到源头。直到有一天成群的蛆从他的书桌里爬出来，他才猛然想到有一个没吃完的饭盒放在里面好几个月了。全班的人都疯了，尤其女生，吓得四散而逃远离他的桌子。据说这蛆抓了一个多月才算消灭干净。

后来大家总是喜欢在饭桌上重提这事儿，搞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但还是提，这边儿说着哎呀太恶心了别说了，那边儿乐着，回味着童年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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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食物有了欲望是在初中的时候，身体开始发育，怎么也吃不饱，看什么都馋，开始关注妈妈往饭盒里带什么菜和饭了。

人有时候是很奇怪的动物，饭盒里的内容当然是跟前一天晚上家里的晚餐一样了，做什么吃，就带什么饭，可不知为什么还是会对那饭盒有一丝丝期待，期待着妈妈会偷偷地把最好吃的东西留给自己，开点小灶。可每一次，都是失望的。

有一天，我打开了饭盒，总是和我坐在一起吃饭的女孩儿看了一眼说：“呦呵，你妈终于给你带肉了。”那时突然有点尴尬，才明白原来小小饭盒里的内容显示着每一个同学家里的生活水平。

那时吃中午饭是我最期待的事儿，到了中午大家拿着自己的饭盒，跟要好的同学围坐成一圈儿，大家打开饭盒，互相吃着对方的饭和菜，聊着班级里的某某和某某，有时候那兴致完全不在饭上，而在八卦上。记得我们这群一起吃饭的女孩儿，里面有一个最漂亮的，又高又瘦，她带的饭挺有特点，多数时候都是榨菜炒肉片儿，榨菜就是过去一块钱一包的老板榨菜。每次一打开饭盒，她都特热情地把饭盒里的肉片儿夹给我们每一个人，我们呢，也都纷纷挑自己饭盒里比较好的菜夹给她。我的一个好朋友呢，知道我家条件不好，捞不着吃肉，每次带了鸡腿什么的，肯定特大方地夹给我，大概是怕我心里有负担吧，她总摆出一副不爱吃肉的样子，求我帮她吃了。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哈喇子早就不停地往肚子里咽了。

那是一个不嫌别人筷子脏的时代，就算不是特别要好的闺蜜，只是普通同学，到了中午大家也都你一筷子我一勺子的互相吃，从来不觉得为难，有的同学拿来一瓶饮料，大家一人一口能喝一圈儿，有时候男生会摆出一副绅士派头，瓶子口不对嘴，悬空着喝，以表现尊重女生的态度。

带饭盒同时也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儿，从中午吃饭上就能看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如说两个原本总是一起吃饭的女生儿，突然有一天中午不一起吃饭了，坐在各自的座位上默默吃饭了，那她俩肯定是吵架了。

还有的原本一群人坐在一块儿吃，这肯定是个小圈子，有一天突然这一小群人分开了，变成三三两两一起吃，那肯定是圈子分裂了，小团体分成了更小的团体。

我是从高中开始倒饭的。那个时候对于审美有了要求，看见白花花的米饭实在不敢下口，就怕自己胖了，剩了太多米饭回家一定会挨骂，于是中午的时候，很多女孩子都只吃菜，把米饭倒掉。这是一种特别浪费的行为，也透着我们的无奈，因为我们和家长是不可能达成观点一致的，就算磨破了嘴皮子他们还是会给带很多的饭，还不许剩下，吃不完就只好扔掉，两面儿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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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了十多年的饭盒，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最佳便当排名。

对于我来说，我最喜欢的，百吃不厌的饭盒就是西红柿炒鸡蛋配白米饭。饭盒里一半儿装上白米饭，另一半儿装西红柿炒鸡蛋，等到熥好了，白米饭和西红柿炒鸡蛋的汤汁混合在一起，拿勺子一搅和，拌着吃简直太过瘾了。这也是我唯一不会倒掉的饭，每次妈妈给我带西红柿炒鸡蛋，我的白米饭一定可以吃得完。

排名第二的便当是蒜薹炒肉配白米饭。蒜薹这种菜吧，头一回下锅炒的时候不容易入味，等到熥了一遍之后，蒜薹稍微有一点点软，味道全部吸在里面，别提多好吃了。而且这绿色的炒蒜薹和白米饭配在一起，从视觉上看，就非常具有吸引力。不过蒜薹算是一种比较贵的蔬菜，在我多年的带饭生涯中，家里很少做这种菜，偶尔做的时候，晚上我总是故意少吃一点，留着带饭盒。

排名第三的就普通一点了，是土豆丝配白米饭，土豆丝是我带过的次数最多的菜之一，便宜，好吃，也好做。如果妈妈能在土豆丝上面放两个炸翅根，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了，那一中午我都会特别高兴。当然我要把这珍贵的翅根分一个给我那最好的朋友，朋友之间总是想把自认为那最好最美的东西分享给对方，好像比自己吃了还要满足。

有一年学校开运动会，之前大家都去商店买了面包、汽水、火腿肠、小零食什么的。大家坐在一起一边看比赛，一边吃零食，特惬意。运动会那天，到了中午的时候，大家都开始吃面包、火腿肠了，有一个女孩从包里掏出一个饭盒，里面是她妈妈早晨炒的酸菜配着白米饭。可了不得了，大家都没心思看比赛吃面包，都一窝蜂地去吃她饭盒里的酸菜和米饭，结果她一口没捞着吃，全被我们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光了。

于是酸菜配米饭也成为了我的便当排行榜上排名前列的搭配。

我最痛恨的便当搭配就是炖豆腐配馒头。想当年老妈常常把馒头和豆腐放在我的饭盒里，中午打开饭盒，看到泡了水一样的馒头和白乎乎的豆腐，想死的心都有了。

高三的时候，学校搬迁，伙房没有了，改为食堂，学校不再允许学生带饭盒，而是要我们交钱，由食堂来做饭。每到中午，大家拿着饭票排着队去食堂，吃得都是一模一样的份儿饭，又贵又难吃。

现在已经没有哪个学校或者单位还允许带饭盒熥饭了，生活好了，我们告别了带饭的年代，现在想一想，过去带饭确实很难保证卫生，前一天的剩菜和剩饭装进饭盒带着，也有亚硝酸盐和细菌超标的问题。

可还是很怀念中午带饭盒的日子。

怀念大家可以互相分享来自各个家庭的美食，可以聚在一起放松地聊天儿，你吃我一口我吃你一口的热闹。

怀念朋友之间对于彼此的家庭环境、经济能力心知肚明却不说破，把最好的鸡腿夹给你吃的那种真诚和善良。

怀念一个人饭盒不见了，班里所有的人带着他找饭盒，大家都把自己饭盒里的饭和菜夹给他吃的热心。

怀念一群人抢一个饭盒里的菜吃，那种从不假装的简单的快乐。

现在，这些已经变得稀有和珍贵，并难以捉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