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十里锁场”:粉丝应援的罪与罚
粉丝“反噬”偶像,这不是第一回,也不会是最后一回。唯一的解脱途径,就是摆脱粉丝依赖,靠作品和演技说话;如果做不到,那么偶像永远都会受粉丝羁绊,虽然轻轻松松收获人气,但也得随时准备接受恶果。
杨洋、刘亦菲主演的大IP电影《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下简称《三生三世》)仍在热映中,电影的口碑如何观众自有论断。《三生三世》自立项以来就争议不断,上映之后更是因为锁场风波而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
什么是锁场?就是电影在预售时,买一两张电影票锁住电影院放映的场次,防止空场以免院线撤场和换场。毕竟电影院的影厅是有限的,多一个厅放映《战狼2》,就意味着少了一个厅可以放映《三生三世》。锁场其实并非杨洋和刘亦菲的粉丝发明的,但他们的行为之所以引发争议,就在于他们锁场规模之大,实在太过惊人。因为锁场的成本很小,一个厅买一两张票即可,杨洋的粉丝就在微博上放出数据,截至8月1日晚11点,“53个全国重点关注城市中,锁场42091场”,于是网上便有“三生三世,十里锁场”这一说法。
从某种意义上讲,锁场是一种造假行为,它既给影院造成了“该片很火”的错觉以及利益上的直接损失,也损害了其他观众自由选择电影的权利。有网友生动地解释了锁场行为:就是在火锅店的每张桌子上都坐一个人,但只点一盘豆芽菜。不少院线也开始反击,以设备损坏为由向锁场粉丝退票,粉丝将退票短信截图发到微博上讨伐院线,让舆论的战火愈演愈烈。
关于锁场的是是非非我们不多讨论,我们更感兴趣的是锁场行为的背后:分散的粉丝是如何组织起如此大规模的锁场行动的?锁场很显然是出于对于偶像的爱与支持,这爱的动力从何而来,何以如此疯狂?作为流量明星,杨洋、刘亦菲的人气就得益于粉丝们疯狂的爱,只是这爱是否会有反噬的时候?
疯狂的粉丝应援
杨洋、刘亦菲粉丝的锁场行为,从本质上讲,这属于一种粉丝应援。
应援的汉语释义为“接应援助”,起初来源应是日本校园体育比赛中的“应援团”,他们是为运动员加油的团体。后来这种应援文化就进入到娱乐圈,演变为为偶像加油助威,因此,应援团其实也就是粉丝的加油团。
韩国的应援文化比较久远和成熟,每个知名的偶像团队都有自己的应援团,而应援团又会有自己的应援色、应援物、应援口号等,比如BigBang的应援色是黄色皇冠灯,少女时代是粉玫瑰色,Super Junior是宝蓝色。这种应援文化后来也传到国内。像杨洋的应援团,就叫“羊毛”,应援口号是“洋光闪耀,只为杨洋”;而刘亦菲的应援团,就叫“亦家人”。
应援方式也多种多样。比如得益于Tfboys粉丝们的疯狂,偶像一过生日就海陆空、全世界各地的LED做宣传,很多网友知道了生日应援。除此之外,还有演唱会应援:组织买票、统一着装、统一应援物。投票应援:比如某小鲜肉粉丝微博转发量破吉尼斯纪录,你可别以为真有1亿人转发了这条微博,事实是背后有专门的粉丝团队每日负责转发、评论。活动应援:电影首映式、广告站台、综艺活动到现场送花篮搞气氛的,像《三生三世》路演时,杨洋和刘亦菲的粉丝都会到场呐喊助威。食物应援:拍摄影视剧时给剧组送餐送饮料的。公益应援:为自己的偶像成立助学扶贫等慈善基金会,为偶像的社会效应加分……
此次杨洋、刘亦菲粉丝全国各地锁场,就属于电影应援。在应援团成立之前,粉丝对偶像参演电影的支持都是单打独斗的,比如一场电影连看好几遍甚至二三十遍,或者鼓动身边的亲朋好友支持,力量相对有限。
应援团出现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应援团队的成员来自五湖四海,他们通过互联网终端联系,在偶像贴吧、微博后援会等建立根据地,根据精心设计的团队规则,为了偶像这一共同目标,组成一个体系庞大、分工细致、行动力极强的粉丝帝国。粉丝们不再是分散的个体,他们更像是某个企业的职员,有宣传组的、打投组的、新闻组的、活动组的,各司其职、勤勉努力。这一粉丝帝国一旦运转起来,有条不紊,效率惊人,完全不逊色于业内最一流的宣传公司,其蕴藏的庞大能量令人咋舌。
此次杨洋、刘亦菲粉丝的锁场行动便是如此运作起来的。先是贴吧和微博后援会的头目发起活动,全国各地的粉丝响应活动,各地的粉丝分会成员承担具体的锁场工作,最后再将锁场数据层层上传,由粉丝头目做统计。几天之内锁住几万场次这一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这样完成了。
爱的供养,集体的召唤
对于粉丝的锁场行为,我们不多做道德评价。即便不认同,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杨洋、刘亦菲粉丝在此次舆论风波中,对偶像深沉的爱,倒是体现得一览无余。当偶像遭到批评时,他们不厌其烦据理力争;当杨洋在宣传时落泪时,无数羊毛为之心碎……粉丝们仿佛是身在战场上,他们奋力厮杀,虽千万人吾往矣,只为守护他们的偶像。
这一切,都是出于爱。事实上,粉丝文化的核心之一,就是爱。只是追星行为一直都有,但似乎没有哪一个时代像现在这样,粉丝与偶像之间普遍有如此深的情感牵连。这在根本上是因为粉丝们的成长环境变了。
一方面是互联网的兴起,让粉丝们可以更深入地参与偶像的成长,这加深了彼此之间的情感黏度。在前互联网时代,偶像与粉丝之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偶像是可望不可及的,粉丝与粉丝之间也是分散的,但互联网打破了彼此之间的边界。偶像的生活像真人秀一样,全方位地曝光在粉丝们的视野中,偶像更像是邻家大哥或姐姐,他很远,但也很近。粉丝对偶像成长的参与的极端结果是,养成式偶像的出现,最典型的是Tfboys和SNH48,“一起守护偶像成长,成为偶像的支柱”,偶像仿佛就是粉丝认养的。
另一方面,时下粉丝文化的主体力量是85后、90后、00后。艾瑞咨询发布的《2016年中国粉丝追星及生活方式白皮书》显示,娱乐明星粉丝85后占比17.3%,90后39.4%,95后28.8%,00后7.9%,也就是说,30岁以下的年轻人占了近95%的比例。而许多85后、90后、00后是独生子女,他们的成长环境虽然物质更为丰富充足,个体更为独立自由,但不少人因为价值的真空而陷入一种孤独状态。
偶像的出现,为他们找到了爱的支点,而后援团则给了他们集体的温暖。
粉丝与粉丝之间通过互联网联系团结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关系紧密的小团体,他们在为偶像的集体行动中,感受到集体的某种召唤,并从中寻找到了身份认同和归属感。而不少粉丝后援会会定期举办聚会,大家天南地北聚在一起,聊偶像的作品,聊偶像对自己人生的影响,因为有共同的喜好、共同的话题,他们的关系也可能从线上走到线下,并成为朋友。这就像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上,孤独的人终于找到了一块浮木。
粉丝力量的罪与罚
从本质上说,演艺圈就是一个消费市场,明星是商品,而粉丝是消费者,一个明星的商业价值,最直观的体现就是他的粉丝力量是否庞大,他是否受路人粉青睐,他是否能带动粉丝的购买行为。因此,粉丝的力量对于一个明星来说,实在太过重要了,这近乎是明星演绎事业的“生命线”。
那明星该如何圈粉?要么以稳扎稳打的演技说服人,要么就得靠颜值,前者就是所谓的演技派,后者就是所谓的偶像派——现在的流行说法是“小鲜肉”“小鲜花”。对于演技派来说,他们虽然没有疯狂而深情的粉丝,但他们有许多路人粉,他们不依赖粉丝应援,不享受粉丝们的疯狂爱戴,也没有什么牵绊。
但对于杨洋、刘亦菲等偶像派则不同了,他们演技生涩,最大的资源就是粉丝的力量。因为庞大的粉丝力量以及背后的粉丝经济,是资本看重的资源,只要粉丝愿意买单,偶像们就不愁没有优质的资源,也不必担心随时被新人取代。因此,有人将“小鲜肉”等称为流量明星,这是一个非常准确的概括,“小鲜肉”得以在演艺圈坐拥最一线的地位和资源,全拜粉丝们的流量所赐。
但是,一旦粉丝所占据的主导权和话语权越来越大时,他们也可能成为偶像的罪与罚。比如,庞大的应援团力量和经纪公司之间的冲突。Tfboys的粉丝、杨洋的粉丝、李易峰的粉丝和经纪公司团队,已经不知道撕过多少回了,粉丝们就是不满意经纪公司的种种做法,但凡偶像遭遇点什么风波,粉丝们就会第一时间跳出来各种指责经纪公司。甚至有时应援团会发出公开信,要挟经纪团队的谁谁谁滚出去。
再如,不同偶像应援团之间的互掐。偶像之间的应援团队常会为绯闻、番位等发生互掐,这常会给偶像造成困扰,本来当事人没啥问题,但粉丝的不依不饶反倒可能给双方的关系造成伤害。比如不久前马天宇的粉丝就组织了一个#麻烦郑爽放过马天宇#的话题,但马天宇跟郑爽私下的感情不错,这便会让偶像陷入左右为难。
还有非常关键的一点,粉丝们会干涉偶像的私人情感。许多粉丝是把偶像当做一种幻想来爱,这时,偶像往往不是他自己,他必须扮演以符合粉丝心中的预期,他只是一个幻象。如果他要维持现有的人气,他最好就不要恋爱、不要结婚,甚至连绯闻都不要有。早前杨洋就因为一个恋爱绯闻,造成了一起沸沸扬扬的脱粉事件。
此次的锁场风波,也是粉丝力量的一次反噬。其实,粉丝的出发点是为偶像“好”,偶像的新电影上映了,他们希望偶像的电影能够有好票房好口碑,这情有可原。但粉丝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多么深沉地爱偶像,就有多少人也深刻地敌视他们的偶像——这就是所谓的“黑粉”。他们的锁场行为并不光彩,而这显然会成为黑粉的把柄,舆论中“小鲜肉”本来就偏向于负面色彩,锁场行为只会再一次坐实这一负面印象。
但没有办法,这一切只能由杨洋和刘亦菲来承担。粉丝的爱既是偶像的甜蜜,也是偶像的包袱,“欲戴其冠,必承其重”。粉丝“反噬”偶像,这不是第一回,也不会是最后一回。唯一的解脱途径,就是摆脱粉丝依赖,靠作品和演技说话;如果做不到,那么偶像永远都会受粉丝羁绊,虽然轻轻松松收获人气,但也得随时准备接受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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