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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话题 >何为笔记小说?
曾经给自己的微信公众号取名“岩京漫钞”;何谓“岩京漫钞”?“岩京”,笔者家乡龙岩,上大学在北京;“漫钞”,是中国古代以随笔杂录为主要内容的笔记的常用书名。
迷上古人的笔记小说是因为它没有古代文人的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的习气,信笔写就,足见古代士大夫的可爱和真性情。纪昀《阅微草堂笔记》原序载:“老而懒于考索,乃采掇异闻,时作笔记,以寄所欲言。”段成式亦言《酉阳杂俎》是“饱食之余,偶录记录”所得。
曾任天津《民国日报》副刊主编,解放后参与《辞源》修订工作的刘叶秋先生在《历代小说概述》里说,一般称魏晋南北朝以来的“残丛小语”式的故事集为“笔记小说”,一切用散文所写零星琐碎的随笔、杂录统称为“笔记”,“小说”则是不本经典的论述。
“不本经典”是笔记小说的珍贵之处——看历史只能看《史记》、《汉书》和《资治通鉴》那样的纪传体、编年体皇皇大文吗?北宋大儒周敦颐言:“文所以载道也。轮辕饰而人弗庸,徒饰也,况虚车乎。”这些官方认可的史书,都是像载着人的车的一样,承载的是儒家意识形态,难免落入说教的窠臼里,笔记小说就是古代士大夫试图改变这一局面所作出的努力。
纪昀《阅微草堂笔记》原序:“文以载道,儒者无不能言之,夫道岂深隐莫测,秘密不传,如佛家之心印,道家之口诀哉!万事当然之理,是即道也。”李贽:“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除却穿衣吃饭,无伦物矣。”《酉阳杂俎》序:“夫《易》象“一车”之言,近于怪也。诗人南淇之奥,近乎戏也。固服缝掖者,肆笔之余,及怪及戏,无侵于儒。”(易书里讲了一个故事,说一个远游的人夜里见到猪拉着一车鬼,后来又发现原来是人,这样的话,近似于怪异之说;诗经里面关于“维南有箕”这样的起兴,也是戏说吧?所以像我这样穿着宽大衣袍的儒者,随便说说一些怪异的事情,一些类似于戏说的话,对于儒者的尊严使命并没有什么侵害。)自己亲身经历的、听说的,经过自己的感悟思考,留下的文字,也是思想花园里绚烂的一枝花,弥足珍贵。
通过阅读《历代笔记概述》,中国古代的历史文化不仅仅是官方钦定的史书构建起来的,更重要的是,不同朝代的士大夫通过自己茶余饭后的闲暇事件信笔记录,留下了许多宝贵的历史文化记录,丰富了我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认识。历史应该是多维度的,仅仅有官方认可的纪传体、编年体史书,那我们对中国传统历史文化的认识还只是平面上的认识,有了士大夫们的笔记小说,我们的认识就成为立体、多维的了。
《酉阳杂俎》里记载了一则“妒妇津”的故事,故事虽奇怪离谱,但本身却充满了对人性深刻的洞见。故事说的是晋朝的时候,一个叫刘伯玉的男子,有一个很会吃醋的妻子段氏,刘伯玉一天在妻子面前念《洛神赋》,读完后说:“娶妻得如此,吾无憾矣。”段氏说:“君何得以以水神美而欲轻我?吾死,何愁不为水神?”于是妻子当天晚上就跳水自杀了。死后第七天托梦给丈夫说,你不是喜欢美女水神吗?我现在是水神了,我美不美?于是丈夫就被惊醒了,以后再也没有渡水了。最有趣的是,妻子段氏跳水的地方成了一个识别女子美丑的地方——化了妆的美女在段氏跳水的地方,也就是“妒妇津”坐船渡河时,必须卸了妆,否则风雨大作,人舟俱毁;丑女即使化了妆,也可以平安无事地渡河。所以后来总是有未婚的男子带未婚妻来这里“验明美丑”。惊诧之余,体现了古人对美好人格和美丽外表的追求。
很多掌故(关于历史人物、典章制度等的遗闻轶事)、俗语也是来源于历代的笔记小说。“足下”现在是对对方的敬称,其来源于晋文公和介子推之间的故事(载于南朝宋刘叔敬《异苑》)——晋文公当上君主后,介子推不接受赏赐,抱树被焚而死,晋文公拿起一段介子推可能抱过的树,拿回去做了木拖鞋,每每想起介子推的“割股之功”,便看着木拖鞋说:“悲乎足下!”另一例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个俗语的出处来源于南宋大诗人陆游的《老学庵笔记》,故事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官叫田登,为了避自己的名讳,不许百姓言“灯”字,上元节放灯时政府贴出告示说:“本州依例放火三日。”意思就是说可以放三天的灯。
在历代的笔记小说里,你可以发现一个全新的古人精神世界。国学热,除了读经典,接触一下这些士大夫随手记录的、“不本经典”的作品,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