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岛旧闻之行乞者
2017-05-26 周方蓥 青李 百岛旧闻之行乞者 脚feet 我向车厢中部走着,希望能找到一个稍微空点的落脚之地,一只没有穿鞋的脚闯入了我的视线。这只左脚红极了,隐隐透着点紫色,它的脚心朝着车窗,由姿势可以判断,它的主人正盘腿坐在地上。 行乞者beggar 小的时候,也就是在那些看上去残疾,但无法知道是否伪装以骗取同情的,以及那些手脚健全却好吃懒做的外乡乞丐出现之前,我在洞头几乎没有见过几个乞丐,而现如今与我同在车厢的这一个,算得上是我自小眼熟的行乞者。 2007年前,走在步行街上,会瞧见他坐在街道中间,他将自己的身体向前倾斜,手上拿着自己的铁碗,将手举过头上,大致呈四十五度角,颠着铺在碗底的薄薄的一层硬币,向过路人行乞。那时我总不敢瞧他,虽然也扔过几个钢蹦给他,但大多数时候总是喜欢躲开他,因着心中莫名的害怕。 2007年后,我借住在外婆家,正巧这个行乞者也住在九厅村,于是我时常在等巴士上学的清晨与他相遇。 这个时候我终于有机会打量他了,他的屁股下面是一小块轮胎皮,被他切成适合自己的大小和形状,轮胎皮的四个角上分别有一个小孔,两根绳子穿过四个小孔,绑在他的腰间,以固定轮胎皮。他露出来的两条小腿细极了,简直就是只有一层皮包着腿骨,与他正常的上身形成极大的反差。 巴士bus 巴士到了后,他总是让其他人先上车,他排在最后,用左手撑着地将身子往前挪动一些,右手再将仍停在原地的双腿抓到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上,他的动作很灵活,而且就像人们走路一样轻松自然且迅速,一个动作重复了二三十年,自然会这样。 巴士上坐满了人,他总会尽力坐得靠边些,以免挡着一会要上下车的乘客的路,他同售票员打招呼,他同车上所有他认识的也认识他的老乡打招呼,老乡们回以他亲切的问候,有时想起什么,还要闲聊几句。 售票员从来不收他的车票钱,这是多久之前立起来的规矩,我不晓得,但他绝不是一个凡事都靠乞讨的人。印象中九厅村口的小卖部总有一包拆开来的烟,那是特地为他准备的,在很多个清晨我听见他对小卖部的阿婆说:“来一支烟。”然后他会从自己腰间的小布包里取出五毛钱给阿婆,再接过那只香烟。 一生In all his live 后来我上了中学,又搬离了外婆家,便鲜少见到他了。后来步行街上来了很多乞丐,有的乞丐身后有一个大音响,放着悲苦的音乐,以吸引路人的注意,有的乞丐的肢体用绷带缠紧了,看上去是缺胳膊少腿的模样,还有的乞丐低着头跪在地上,身后的木板上躺着一个人,那人用被子蒙着头,是个患了重病的模样。这些乞丐出现了一阵,又陆陆续续消失了,也有至今仍坚守战场的,但那个屁股上有轮胎皮的身影从未与他们混迹在一起过,他行乞的身影仿佛消失了很长的时间了,不晓得他是找到了其他赖以糊口的事情,又或是有了其他的生活保障。 今天他头上戴着一顶针织的帽子,细瘦的腿被长裤遮住了,只不过脚还是露在严冬冰冷的空气中,我看见他的脸,红彤彤的,颧骨有些凸起,他撑在地面上的手也红极了,有些老态,他的手边有一袋菜,大约是今天晚上的菜罢。 我忽然记起十几年前,他举着手里的碗向前探着身子的模样,那时的他紧闭着双唇,不叫苦,不哀求,不追人,两条细弱的腿盘在身前,道不尽他一生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