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天津,6月3-4日
听说冬梅进医院的时候,我特别担心,第二天便忍不住到处搜寻她家人的联系方式,怕她真做出什么傻事。
后来听说她吞了几十颗安眠药,自己一个人去医院,跌跌撞撞,后来,家人也都过来了。
她跟我说,得抑郁症这事儿谁也没告诉,家人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我想,如果不去看看她,劝劝她,如果她哪天真的想不开,我会后悔一辈子。于是,我定了端午节后周末的火车票,周五的卧铺,周六早上八点多到,周天下午两点多回去。
到了那边,我开玩笑地跟她说,你看,平时大家都说很远很远的,见面不易,其实如果真的想见面,还是很容易。
她的状态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家里收拾的干净透亮,很舒服。最近还报了个拳击班练拳,买了各种好看的衣服、鞋子、首饰等,完全看不出抑郁的症状。
中午我俩去吃了烤鱼,然后回家休息了会儿,去看《加勒比海盗5》,稍微逛了逛,然后骑车去水上公园溜达,到晚上八点多,去OLD SHIP BAR喝啤酒吃烤串,这才是重点。
终于,她找到了一个点,吐露了心事。她这样一个倔强、急脾气、不爱像一般女孩子吐露心事的人,一股脑儿全倒出来了。
1.家庭
她在家排行老二,家里四个孩子,不管有什么事儿,挨骂的却总是她。姐姐平时不言语,发起脾气父母也不敢作声,妹妹是幺女,备受宠爱,还有个弟弟。她性格比较要强,每每被父母骂也不顶撞也不说什么,其实心里很委屈,觉得好像不被爱。
她说印象很深的一次,小时候去奶奶家,她跟奶奶很亲热,妈妈却骂她,对奶奶比对亲妈还好,有心眼之类的话。她觉得很委屈,哭了很久,可能觉得孝顺也有错?
她说从小父母就吵架,导致她对婚姻很恐惧。她觉得妈妈姿色一般,也没文化,言辞粗俗,而爸爸长得帅,有能力,很多时候觉得妈妈配不上爸爸。直到几年前知道爸爸在外面有女人,有孩子,她崩溃了,好爸爸的人设坍塌了。她才意识到妈妈特别伟大,妈妈特别爱爸爸,虽然知道这样的事,没有告诉儿子,仍努力维持这样的家庭,即使他突然人间蒸发的消失十几天。说她特别佩服妈妈在前三胎生了女孩的情况下还是坚持生了儿子,否则现在爸爸有了外遇,没有儿子的话这个家庭可能就散了。
她也恨爸爸,加之家里不断催促她结婚,仿佛不结婚就是丢人,令他少活了多少岁,言辞粗暴,字字诛心。索性不回家,说一次马上离家。
她还说起爸爸干包工头起家,初中的时候就传家里资产已经上千万,自己在学校里也是风云人物,大家都知道自己,心里很有优越感,说自己家里是第一个盖起楼房,装电话装空调的,在学校里大家都认识她,甚至老师也是每节课必点她起来回答问题。后来爸爸的工厂破产,负债累累,欠债一千万,爸爸被逼的一天内贱价卖掉两套房,否则会被“逼死”,后来慢慢的优越感消失。
她觉得父母现在的资产可以养老,自己无后顾之忧。又觉得自己是那个家里最不被看中的孩子,即使是死了,可能也不会对家庭造成很大的影响……
2.爱情
我知道她在大学期间喜欢过高中一位同学,后来表白了,但是大约只相处了一个月,那个男的反悔了,game over。冬梅表面上什么也不在乎,其实一直耿耿于怀两年多,还经常梦见他。知道2年后在老家街上看到他牵着女朋友的手,她哭了,后面才慢慢释怀。
从我知道她,感觉她一直是排斥男性的,觉得性是可耻的,肮脏的。而且对男方的要求颇高,但是我也说不清。她跟我说前面谈了个对象是河北的,各项都很满意,她觉得他就是那个人了。可是,两人开房同处一室时,男生只要一碰,她就全身起鸡皮疙瘩,后来无疾而终。半年后那个男孩试图联系她,她不耐烦的搪塞“我已经结婚了,有孩子了,你不要纠缠我了!” 我说,你可能还是没遇到那个心动的人吧,那就再等等看。
升了manager之后,她对自己的认同感升高,觉得自己各方面都很不错,而对男方的要求也就水涨船高。有房,上进,长得爷们儿,工资高,不考虑单亲家庭等。她跟我说,自己一个人多自由多潇洒,干嘛非要找个人搭伙过日子呢。可能也是看到好多人婚姻不幸福,她喜欢孩子,却不喜欢男人。
3.工作
在我印象中,她大学里表现一般,但是工作后却是好像到哪里都很受老板的器重,工作中敢打敢拼,与客户能拼酒能调侃,她骨子里就是个要强的姑娘。
去年她换到了现在这家公司,才入职半年,公司就升她为经理,手下有几个人,现在订单也挺多,每个月到手差不多万把块。但是,工作忙,压力大,她跟我说,现在一想到工作就紧张,头疼。我说要不然考虑换家公司,不能因为这个把身体搞垮了,这样就太不值了。她说,不至于,她觉得现在的工作还不错,上级也很器重她,大家对她很认同,这才是她看着的。她说她上班什么都不在乎,什么底薪、提成都不在乎,甚至好多该拿去报销的她自己花钱也无所谓。她现在对父母无后顾之忧,自己赚的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真是潇洒。
4.健康
她是第一次高考前体检才知道自己是大三阳的,那时老师告诉她没关系,没什么大的影响。
第一次高考失利后,她选择复读。她说,那个时候家里已经破产,天天被人追债,直到复读报名前一天,二舅才拿了五千多块出来给她报名。结果她去学校,老师却说报名晚了一天,不成。后来还是他爸找了人才顺利复读的。她说,老师真势力,而在复读班的日子,老师骂他们是“臭复读生们”。
第二次高考,她的分数高出一本线四十多分,她说她一直想报医学院以后当一名医生,可直到报名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乙肝携带者是不能报这类的,她非常沮丧。
大学期间,她什么都是跟我们分开用的,而这四年,我们也都不知道她是携带者。
前两年她突然跟我说了这事儿,而且复查的时候医生说的非常严重,说指标非常高,劝他在一年内结婚要孩子。她非常无助,而告诉家里,家人却是轻飘飘的一句“没事儿”,她本想让爸爸到县里的医院找熟人再复查一次,怕市里的医生吓唬她,可爸爸好像一挥手很嫌弃的拒绝了。她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她有多无助,多害怕,哪怕温言细语的关心都没有。她跟我形容,说她的指标已经高到“正常指标是500,而她的是2亿”。
后来,可能已经是忧郁症的症状了,她索性全都不管不顾,什么辛辣油腻,忌酒的条款通通滚一边去,在工作中找客户拼酒是常事,当然,她酒量很好,半斤白酒,十瓶啤酒不在话下。她说,我不管这些,这两年指标也没变啊。
5.失眠
我去的这两天,冬梅都起的很早,五六点就起来,她说她一直有早起的习惯。可是,最近一年里,她基本都要凌晨1-3点才能入睡。
而我去的这两天,夜里她只睡了3-4个小时,白天也没有午睡的习惯。6月3日晚,我们吃完烤串后又去KTV唱歌,就我俩,一直唱到2点多,才回家。我俩都没洗漱,倒头便睡。我一闭眼睡到早上七点多,睁眼看她已不在床上,过了会儿才蹑手蹑脚的进来,发现我已经醒了。她说自己六点多就醒了,怕吵醒我跑到客厅的沙发上去了。中午吃完饭,我困得不行,又躺在床上小憩了半个小时,回复了点精神,而她好像一直没有睡意,直到我离开。
我很担心,时间这么长,她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6月4日上午,我陪她去安定医院开假条,排了半天的队,医生非得给开了3盒药,才答应开假条。
跟医生会诊的时候我跟她一起,听她跟医生的交流,觉得昨晚很多她跟我说的事情都没有跟医生提及。出来的时候我问她,为什么不跟医生都说了呢,这样他们才能更好的对症下药啊!我很着急,觉得如果这样的话,治疗效果肯定会打折扣,但是她好像还是不乐意,也不相信这些医生,说“他们啥也不懂”。
她跟我说,自杀的原因。现在她一直靠吞安眠药睡觉,每天6颗,现在觉得每天入睡对她来说都是一项任务。我说,你有没有尝试运动,把自己搞得很累然后会比较容易入睡。她说每天上班那么累,经常要加到晚上九十点钟,哪有时间运动啊。况且,现在都比较懒了,就想吞点药赶紧睡着得了。
上次吞药,可能是心情太烦躁了,久治不好,一气之下将所有的药全给吃了。后来过了一个小时,她说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室友肯定会吓坏了,房东的房子也不好卖了,索性自己去医院,她说都没想家里如果失去她会不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