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死了》

　　“喂？”
　　“喂，伟哥，忙着呢？”
　　郑伟赶紧放下黄焖鸡店里的活儿，挤出店面。
　　“张儿啊，没忙没忙，有信儿了？”
　　“没信儿能给你打电话吗，杜老师的意思是，只要人家收了，孩子的事儿就能办，当然收不收他可不敢打包票，现在这么紧，再说也不是咱一家托关系，明白吗？”
　　“这我当然明白，那这个杜老师的意思，大约给个数儿了吗？”
　　“全下来…人家不说最少…人家说最多哈，超不过十万。”
　　“卧槽，这么多！”
　　也不知道哪家娶媳妇，大白天的放烟花。
　　郑伟换了个手拿手机，“额，张儿，我那意思倒也不是嫌很多，为孩子上学咱也拿的出来，问题是这个杜老师靠谱吗？他不是个大学的老师吗？能跟教育局说上话吗？”
　　“哥，这你放心，他跟他这个同学关系很好，而且上回儿联系他的时候，杜老师说他同学现在是副局长了。再说，就算办不了，多少钱人家肯定给你退回来，现在不还没过年吗，他办不了咱再找别人儿啊。”
　　“那行，现在也就这么一个门路了，那杜老师这边我怎么表示啊？”
　　“肯定得表示啊，我打电话就是这个意思，今天晚上咱也不上远处去，你就在大观园儿这边找个饭店请请他，然后去按个摩。我给你说，这个姓杜的没个老师样儿，你见了就知道了。”
　　“那行，他妈有没有老师样儿跟咱也没关系，只要能办事儿就行啊。那我下午安排好了提前给你打电话哈。”
　　郑伟挂了电话。
　　冬天的黄焖鸡小店儿里挤满了人，丈母娘忙的火急火燎。媳妇儿瘦的跟竹竿儿似的，声音泼辣：“郑伟，尼玛光在外面打电话，赶紧送外卖去啊！“
　　“叫唤嘛叫唤！刚才张儿来的电话，杜老师那边应该没问题了。“郑伟边准备外卖边说，懒得瞧媳妇儿。
　　 “真的？那杜老师怎么说的？．．．啊？问你呢？”媳妇儿声音瞬间降下来，又瞬间升上去了。
　　郑伟现在越来越受不了媳妇儿土掉渣的山东话。
　　“哎呀，明天再跟你说，晚上我得请请这个姓杜的，叫上张儿陪着，彤彤的事应该就能办了，别等我吃饭了 ”跨上电动车送外卖去了。
　　
　　晚上七点半，小城故事，郑伟，张儿，杜老师，还有杜老师的两个朋友，六人一个雅间，标准菜，酒没要。众人站定，由张儿寒暄介绍一番后，郑伟弯着腰挨个握手，将杜老师礼让到正座。杜老师也不客气，倒和他两个朋友互相谦让起正座来，郑伟和张儿在把席口儿尴尬赔笑了好一会儿，大家这才坐定。
　　郑伟又挨个送烟，杜老师微微抬手说：“戒了，对身体不好，我们仨都不抽。”郑伟也把自己那根儿收了起来。
　　“杜老师，您看看，咱喝点白的还是红的？”
　　“喝点红酒吧，对身体好。“
　　“喝红酒啊，好。”郑伟心里稍微一紧。
　　张儿说：“老师就是老师啊，比我们这些土包子有品位多了。”杜老师笑呵呵：“嗨，什么品位啊，坐在一起就是朋友嘛。现在啊，还是身体健康最重要，我们学校那个老王，刚评上教授．．．．“
　　郑伟看着这个杜老师，满面油光，一脸横肉，果然不像个老师，请他吃饭，还带俩朋友卖人情。杜老师这两个朋友其中一个是三十出头的博士，大眼镜，瘦身材。另一个是杜老师多年的同事，个子矮小，一口东北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杜老师和他的两位朋友又开吹捧起来了。博士微熏的脸儿对着郑伟和张儿说：“杜哥在我们院名声可不小，”又转头对着杜老师“这回省科技一等奖应该没问题了吧，杜哥？“杜老师忙摇头：”嗨！这种事儿我还真不太在意，是你的就是你的，你看咱们院老李，上赶着就是评不上，你知道领导找我谈这事儿的时候我在哪吗？我他妈暑假在青海湖自驾游呢。哈哈“。郑伟和张儿笑的肌肉疼，忙夹几柱子菜缓解一下。另一个东北话朋友接着说：”老杜这个人吧就爱讲究个生活品味，我上次陪他去过一趟西藏才知道他还玩儿摄影，就炮筒那样式儿的“。杜老师飘飘欲仙，摸起一根烟，郑伟忙点上。“我这个人啊，玩什么就玩最好的，你知道我一套鱼具多少钱吗？１0万！”张儿和郑伟都做惊讶状“好家伙！那肯定很好吧。”东北话同事也点了根儿烟说：“我跟你俩说，咱们杜老师最厉害的不是学术，也不是越野，也不是钓鱼，知道是什么吗？．．．这玩意儿！“说着两根手指夹起还剩点酒根儿的红酒瓶儿。张儿忙示意郑伟再要一瓶，在杜老师和他两位朋友的再三阻挡下打开，再给众人依次满上。杜老师嘬了口烟，吐了个花：“不是我谦虚啊，在咱们学校．．．最起码在咱们院里，能喝过我的不超过三个。”郑伟忙举杯“杜老师这量让俺们这山东的汗颜啊。”“就凭这个，咱一块敬杜老师一杯吧”张儿也跟着起哄，又是一番觥筹交错。酒尽杯落后，杜老师略皱眉头说：“有时候喝的我啊，我就觉得，这身体都不是自己，是国家的。”众人大笑。
　　十点钟，杯中酒，郑伟结账，张儿招呼杜老师三人。出门后，张儿跑开叫车，郑伟招呼三人。
　　“杜老师，时间还早，回去也没事，走，咱去放松放松去。“
　　杜老师晃荡着身子代表三人推辞。
　　”整这些干嘛，今天酒喝的挺好，兄弟，孩子的事儿放心，杜某尽最大努力办！“
　　”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咱今天不能光喝的尽兴，还得玩儿尽兴啊，对吧！“
　　”不不不．．．“
　　”明天周末，您看您又不用上班，张儿都把出租车叫来了，咱上车再说，上车再说哈．．．来来来，别碰着头“
　　杜老师和他的东北话同事像是被郑伟和张儿硬塞进车里的。博士说什么也不去，说头疼回家了。
　　出租车穿过大学城，郑伟望着窗外满街的妹子喃喃自语：“现在的女大生真漂亮啊！”又转过头对着张儿“是吧，张儿”。张儿只顾着瞪着眼睛看，也没回话，杜老师到来了兴致，说他们学校的女大学生那才叫开放呢，只要你有钱，开着好车往女生宿舍旁这么一停，车前放上半瓶水，就会有人上车。郑伟和张儿还第一次听说。杜老师边说边摇头，不时还发出一声叹息。
　　别有洞天洗浴会所外没有耀眼的霓虹灯，里面确实别有洞天。郑伟吃了肉，喝了酒，洗了澡，踩在地摊上舒舒服服的往二楼走去。每个单间便似情侣套房，酒红灯光，薄纱窗帘，软绵绵的大圆床，郑伟赤裸躺在上面，屋里静谧，心里兴奋。所谓按摩不如说是调情，郑伟被红色指甲挑拨的血脉喷张，好几次想加钟，不就是几百块钱嘛，这两年开个店起早贪黑，享受一次又怎么啦，又不是自己出来风流快活，这不为了孩子上学求人办事嘛。他昏昏沉沉的自我安慰着，下面被技师安慰着，透过酒红的灯光，看到这一对大胸晃来晃去，突然想到自家的那根“竹竿”，不仅瘦的硌得慌，在床上还跟个死人一样，结婚十年，早就厌倦了。女技师经验丰富，熟练的掌控着手法，越到紧要关头，越是突然停顿下来，在郑伟耳边吐气如兰：”先生要不就加个钟吧？“
”好！加！“
　　结账时，果不出郑伟所料，没有一个不加钟的。
　　送杜老师和他同事的出租车刚走，张儿就大笑着骂起来。
　　“伟哥，你知道这姓杜的多不是东西吗？“
　　“怎么？“
　　“尼玛连着换了三个技师，第一个嫌长得丑，第二个你猜怎么了？”
　　“怎么了？”
　　“他把人家姑娘给说哭了，哈哈，我操！”
　　“说哭了？怎么说哭的？你怎么知道的？”郑伟好奇的问。
　　“以前常来，我不是认识前台那个东北的嘛，他说就那个胖子啊边被按摩着边给小姑娘分析人家是怎么一步一步走上这条道儿的，到最后直接把人家小姑娘给说哭了，哈哈哈！”
　　“我操，还有这种人。”郑伟是又骂又笑又竖起大拇指！
　　“嗨，这回能把事儿办了就行，他说小年儿前给信，你到时候等我电话吧。“
　　还有几天就到小年儿了，黄焖鸡店没有之前那么忙了，偶尔几个客人也不影响一家人聊天，客人们倒像是来他们家串门的。丈母娘边磕瓜子边摸着正在画画的外孙女的头“彤彤啊，过了年想不想去一中上学啊？”
　　“想“
　　”哎，好孩子，好好念书，长大了挣大钱哈。“她边笑边看着自己的女儿“挣了大钱，拿钱砸你妈妈哈，哈哈。”彤彤妈也笑了，着对郑伟：“你听咱妈说的这是什么话呀！“郑伟冲着女儿笑“砸爸爸吧，爸爸不怕砸”客人们也跟着笑了起来。丈母娘又说：“哎！不过你看现在这大学生挣钱也真不容易啊，找工作都这么难。”彤彤妈说：“妈，也不能光想着挣钱，钱啥时候挣不行啊，这大学错过就没了，俺现在就后悔没好好念书了。”
　　郑伟没有听下面丈母娘是怎么数落媳妇小时候不听话的，他突然发现媳妇又瘦了不少。“晚上别做饭了，一块吃火锅去。”彤彤扔下画笔跳着喊着“好啊，好啊！“
　　
　　晚上吃完火锅，郑伟又一个人开车回店里准备明天的食材。不知道谁在放烟花，郑伟边开车边望着夜空美丽的烟花，想起十年前求婚的场景，突然一个急刹车，一团黑乎乎的大东西正好堵在路中间。透过远光灯，郑伟发现地上这玩意儿还有毛，黑黄黑黄的，像只死了的大金毛狗，周边一滩黑血，不知道被谁给撞死的。郑伟小心翼翼的驱车绕过那可怜的金毛狗，临近了仔细看了一眼，后脊梁一阵发凉，赶紧确认一下前后车窗是不是关紧了。这哪是金毛啊，这是一只小老虎啊。
　　万达这块儿都是高档小区，离动物园也不近，哪来的老虎啊。郑伟定了定神，又仔仔细细瞅了半天，他知道这块儿监控多，也不用怕，就赶紧掏出手机给电视台打电话。他脑袋灵光，前两年发现黄焖鸡要火，就辞了工作开了间小店，每天从早忙到晚，还要自己送外卖，累是累了点，可要不是这样，让孩子上好学校送的那十万块钱光靠天天上班也攒不下。他虽然没怎么上过学，却有着敏锐的意识，知道着这种事儿千载难逢，只要新闻能播一次就奖励200块钱，这可是白捞的。
　　接线员觉得不可思议“您是不是喝酒看花眼了？”
　　“我开车呢，哪敢喝酒，你们赶快来吧，最好叫着公安局的，万一附近再有大老虎呢，你说是不是。”
　　也就十分钟，电视台的车来了，又过十分钟，公安局的车来了，再过十分钟，林业局的车都来了，最后十分钟，纬一路封路。
　　接下来除了跟着回电视台采访，其他的就没郑伟什么事儿了，采访完，电视台的人说，回去等电话吧。
　　两天后，电话就打来了。
　　“好勒，好勒，我马上去啊。”郑伟刚挂完电话准备去开车，张儿的电话也来了。
　　“喂，伟哥？哎呀刚才怎么一直占线啊。我跟你说啊，彤彤的事儿办不了啦。”
　　“怎么了你说？”郑伟这几个字，音调一个比一个高。
　　“你听我说哈，这两天你看那个老虎摔死的新闻了吗？“
　　“不是，你别扯没用的啊，彤彤的事到底怎么了？我跟你说，那个姓杜的可吃了我的喝了我的了啊．．．你不是说他办事吗？”郑伟说着说着，一股怒气莫名其妙的就上来了。
　　”哥，哥你先别急，听说把话说完，姓杜的再不是东西，他确实办事儿，人家都把名额给彤彤预留出来了。你到底看没看新闻啊，前两天万达那边真有个小老虎摔死了，你听我说啊，养老虎的那人就是姓杜的那个同学，刚当上副局长，给办进去了。操他妈养什么不行啊居然偷偷养这玩意儿，主要是没办饲养证就在他家阳台上养。那天晚上，可能外头有放炮仗的，吓得老虎从阳台上一下子跳下来摔死了，正好还被人看见举报了。哥，我知道这事说破天你也不信，咱俩这么多年兄弟，我再怎么．．我也不能编这么个没边没沿儿的故事骗你吧！可这是真的啊，伟哥！．．．伟哥？我说话你听见了吗？．．．喂？伟哥？”
　　＂张儿，我信。”
　　　　　　　　　　　　　　　　　　　　　　　　　　　　　　　　　　　2017.5.30侯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