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我们一起胡闹
吃过晚饭,我妈去厨房收拾碗筷,我鬼鬼祟祟地拐进厨房,装模作样地抓过一块抹布胡乱抹着。 “妈,我跟你说个事儿。” “啥事?” “我交了个男朋友。” 我妈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刷着水池里的炒锅,“多大了?哪儿的人?交往多久了?做什么工作?” 从小到大我一向羞于和父母讨论婚恋问题,快28岁了,才第一次跟父母坦白了自己的恋情。面对我妈一连串的问题,我连忙毕恭毕敬地一一作答。 我妈把洗干净的锅碗瓢盆放回原位,又从阳台拿过一包樱桃清洗起来,“长啥样啊?有照片没?” 我从手机中翻出麦师傅的一张近照递给我妈,支支吾吾地说:“长得还行,就是头发有点长。” 我妈瞟了一眼照片,立刻丢下待洗的樱桃,脱了橡胶手套夺过手机仔细端详着,言语间似乎有些不满:“大小伙子头发留这么长,还扎个小辫,看着真不靠谱!” 我闪到我妈身前,鞍前马后地洗起了水果,笑嘻嘻地说道:“妈你不能以貌取人,很多渣男都还留着平头呢。在北京搞艺术的都这样,不蓄长发留小胡子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懂艺术。” 我妈不以为意道:“哼,搞艺术的,跟你一样不接地气。” 自这次谈话后,我一直以为我妈对我挑选男人的眼光不太满意,便也不太主动讲起麦师傅了。几天后我陪我妈拜访七大姑八大姨,我妈坐在我大姨的床上眉飞色舞地跟我的姨妈们聊着什么。我站得远远的,竖起耳朵,隐约听见我妈说道:“她找的这个男朋友长得还挺帅。搞艺术的,练了十几年画画了,很有艺术细胞!”我觉得好笑之余,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好像学生时代没认真复习的科目,最后却侥幸拿了高分。 回北京后,我跟麦师傅讲了我跟爸妈坦白从宽的经历,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估计我爸知道我有男朋友后肯定坐不住了,随时都想过来见见你。”没想到麦师傅当了真,立刻紧张起来,马上拖地洗衣服清理房间死角,好像未来岳父随时都会出现在家门口一样。 和麦师傅在一起也算很久了,这段时间不可谓不波折。我们的恋爱过程是从快到慢的,起先迅速地爱上对方,迅速地斩断过往生活轨道走在一起,然后迅速地同居。等到租好房子二人世界拉开序幕时,时间在这套出租房里瞬间慢了下来。刚刚在一起的这一年我们都没有上班,一来各自有各自的计划,二来想尽可能地利用gap year享受相爱伊始的甜蜜。我们每天慢悠悠地醒来,晒晒太阳,散步遛狗,用一日三餐把一天的时光分割得整整齐齐。有时候我和他一起去聒噪的摇滚乐现场大喊大叫,有时候他陪我在电影节上遍览艺术电影。不黏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在画架前精雕细琢,我就在书桌前奋笔耕耘,DVD里则慢悠悠地流淌着爵士乐曲。 当然争吵也是有过的,大部分是鸡毛蒜皮上纲上线后变成了人生观的冲撞,很多次我一气之下收拾行李欲离家出走,每每还没走到门口时,那份赌气就已变成了犹疑和不舍,他也及时地挽留,最终抱头痛哭后便又是皆大欢喜了。 特别遗憾的是,时光会把激情带走,看他一眼便心脏狂跳的感觉已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十指紧扣的缱绻温情。曾经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在恋爱中不断磨合,已经变得越来越有默契。我们都爱书,便总在生日纪念日情人节买书当做礼物赠给对方,其实八成是自己心里也爱这套书许久,于是既讨了对方欢心,又满足了自己的小欲望。在下厨方面,我和他的手艺本来是大相径庭的,但一起吃了无数顿饭后的某一天,我惊觉他炒出来的菜口味和我的做出来的竟然是如此相像。 有时候我会怪麦师傅不愿花费心思在罗曼蒂克的事情上,也曾以此为由找茬吵架。但每天早上在他怀里醒来后的那一刻,又觉得有他在的清晨胜过一切浪漫的仪式。我睡眠浅,被他搂着睡觉总会觉得不舒服,便总是等他睡着了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他,自己滚到一侧去睡。可是麦师傅总是睡着睡着又将我捉回了怀里。我的脸贴着他的胸膛,感到又闷热又难以呼吸,果然爱情是让人窒息的。 对于我和麦师傅这类人来说,自由大过一切,比起做笼子里的金丝雀,我们更愿意成为断了线的风筝。所以麦师傅在京奋斗多年,收入不低,却也从没像身边朋友那般步入买房结婚生孩子的围城。有天晚上我们躺在床上聊天,麦师傅盯着天花板想着未来几年的计划,他说“我打算再找份兼职做做,争取未来两年多赚些钱,把房子买了。”我惊讶于自由洒脱的他竟然想成为房奴时,他补充道“不买房子,怕你爸妈不让我娶你。”我感动得几乎落泪,钻石、玫瑰、巧克力、房子、车子都不足以成为爱的证言,一个如此热爱自由的人居然愿意为了我让渡一部分自由,这足以治愈我在爱情里所有的不安全感了。 当然房市猛如虎,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麦师傅孤军奋战而我坐享其成,于是我也谋了份工作,开始了我痛恨的朝九晚六,每当上班上得心烦气躁时,我就闭上眼睛回忆我与他的过去,想象一下我们的未来,心平气和地接受眼前的一切。 其实买房并不是我们人生计划的终极目标,浪漫如我,畅想我们未来的图景时,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幅“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景象,在这幅图景里,会冒出一栋小而精致的旅舍,我和麦师傅戏称这是家黑店,专门用来打劫英雄好汉们令人酣畅淋漓的旅行故事。 我妈教育我该考虑结婚买房生孩子的事情了,年纪这么大可不能再胡闹下去。我敷衍应对,心想着未来那么长,命运早已写好了剧本,余生就是要和他一起胡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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