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冒菜
据说网上有这么一份榜单,讲得是世界上最孤独的十件事情,
一个人吃火锅就被排在了第五。
吃火锅是件很需要热闹的事情。
但是,有一种火锅,偏偏是很适合一个人去吃的,
那就是冒菜。不是有句话嘛,
冒菜,是一个人的火锅;
火锅,则是一群人的冒菜。
徘徊于大街小巷的招牌店幌下,孑然一身、茫然无措之时,冒菜永远不失为一个选择。
考研的时候,我在外面住过一段时间,一个人,而附近正好就有一家冒菜店。
店子真的很小,直愣愣就那么一间,从择菜到上桌,明晃晃都摆在了眼前。
店里狭促地罗布着四张桌子,各有一面靠着墙,食客们挤在桌子的间隙中,后面的人可以清楚的听到前面那位嘶嘶呼辣的吸气声。
他家的冒菜,限于规模,菜蔬不多,但胜在新鲜,得益于附近每天清早的菜市,也颇有些花样翻新。
汤底调料大抵是自家调配,自然也是以辣取胜,很是霸道,却不失鲜香二字。
配冒菜的米饭也好,那么大一口电饭煲自己去挖,口感黏而筋道,干湿得宜,老板自家吃的也是这个,最绝的是锅底大块大块的锅巴。
店里还兼卖红油抄手,馅料饱满柔滑,汤汁香浓清亮,一看就很有食欲。
本地人并不嗜辣,店里的客人不多,大半都是老乡帮衬,求一口家乡味,偶尔兴致来了,也会提前跟老板打声招呼,点上几个菜什么的。
老板得了菜单,兴冲冲地外出采买,老板娘则静候在家,等待到时大显身手。一时间,什么水煮肉片盐煎肉、椒麻牛肉豆花鱼纷纷上场,川菜鲜香重味的特点让人流尽了口水。
与绝大多数在异国他乡艰难求生的小饭馆一样,这家小小的冒菜馆也是夫妻店的模式。
夫妻自然是来自四川的夫妻,典型的四川模样——老板娘温温柔柔的,却唯独对丈夫凶的不得了;老板呢,永远一副谦驯的样子,面对妻子也格外多一分谄笑。
店里没啥生意,夫妻俩没别的事儿可做,又是天生的热直性子,有时就会找顾客聊天;我呢,去的勤,又是孤身一人,也乐于听一听软糯俏皮的四川话,一来二去,大家也就熟络了起来。
当然,他俩的话要多得多,基本都是他们说,我一边吃着一边听,听他们在外打拼的不易、他们好几年未曾回去的家乡、他们对未来的打算、他们留在老家刚刚升入高二的乖巧女儿、他们一直带在身边马上就要入学的调皮儿子。。。
据说中国现在每年有超过1.5亿的外出务工者,大学生在校人数约为2800万,坐在这个不足20平的小店里的,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1.5亿分之二和2800万分之一。
其实我是喜欢吃辣的,可偏偏又是个敏感体质,享受不了辣椒的火辣刺激,大概就是“嘴上很诚实,身体却不要”的状态吧。因此每回来吃冒菜的时候,我都会是这样一个情景:一边大呼好吃,一边疯狂地往嘴里灌水,旁边则堆满了被蹂躏过的纸巾。
终于有一天,就在我对着红彤彤的一碗冒菜徒呼奈何时,老板娘看不下去了,郑重地打开了角落里的一个坛子,然后一个小碗递到了我跟前:“喏,这个是我们老家的泡菜,我来这里后自己做的,能解辣,你尝尝看怎么样。”
于是我有生之年第一次吃到了传说中的四川泡菜,萝卜皮、芹菜梗、白菜帮子,脆生生的酸甜爽口,果然生津去火,开胃提神。
显然,我对泡菜的喜爱让夫妻俩很是高兴,大概人们总是会希望别人看到自己家乡的好。只是,他们似乎对精心制作出来的泡菜并不满意,“总是比不上老家的水做出来的味道哩”。
对此,那时的我是并不信服的,总觉得水这种东西在烹饪中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家乡的水做菜更好吃这种说法,就跟“锅气”一样,是很“玄学”的概念,其荒诞程度大概类似于水电煮出来的饭有湿气,不如火电煮得香,但是又好于风电的不稳定。
在这之后,时间匆匆游走,我也记不清到底去吃了多少次冒菜了,但每次的一小碗泡菜是从来都不肯或缺的。
再后来,因为牙齿发炎吃不得辣,我不得不另寻他处觅食,竟有好长时间不曾踏足这家小店了。
终于有一天,我路过这家店时,看到里面似乎在搬家,就迈了进去。
老板看到我,很是高兴,连连招呼我坐。
“有一阵子没来了,最近还好吧?”
“我还正想着你这几天会不会过来了,这不?你就来了!”
“我跟孩他妈终于决定了,要回老家呢,闺女快要高考了,成天打电话来说想我们,男娃也要上学,总不能老在外面漂着,在哪不能挣口饭吃呢?这里毕竟不是咱家啊!”
还没等我插上话,旁边老板娘又塞给我一个塑料盒,里面装的正是刚捞出来的泡菜。
“我们都要走啦,也带不回去,正好送你一些回去吃。就是总是比不上老家的水做出来的味道哩”。
“是啊,还是要家乡的水呢,回家好啊,恭喜你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