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是如何唤起我们的尴尬症的

文/赫恩曼尼
（微信ID: changxiaodai1990）
经鉴定，《欢乐颂》是一部必须不断快进才能看完的剧。如果有人规规矩矩从头看到尾，只能说明：他要么太无聊，仅仅把看剧作为纯粹消遣，完全不在乎剧情的发展；要么就是心太大，有大把时间可以浪费，对自己的生活没什么紧迫的规划。然而，尽管在不断的快进中，整部剧对观众造成的尴尬还是扑面而来。
旁白“男主播”的声音一起，就已经奠定了全剧的感情基础：一个小资社会的切片面包，松软却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味道。观众与女主们仅有一面之缘时，她们的个性和喜好就被介绍个干干净净，大段形容词的堆叠，就像一部电影冗长的角色清单。
当然，这些多余的预设丝毫不影响观众对人物做出自己的判断。五个女主之间的关系也很简单粗暴：没钱人是有钱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有钱人是没钱人羡慕嫉妒恨的焦点。有钱人试着体会没钱人的生活中的温情和简单；没钱人试着理解有钱人的高傲和冷酷。尽管整部剧都在借樊胜美、关雎尔之口，传达编剧的苦口婆心：生活就是一地鸡毛，但我们必须努力昂首前行。
道理是不错，但是——不然咧？不然你能怎样？本剧并没有给出答案，也没有意思将观众引向某个答案，这佐证了它说教之余的气血不足。但生活往往如此，懂得道理的人多，能真正看开的人少；喜欢说教的人多，但真正能解决问题的人少。
除了几位靓丽可人的女主之外，几位男主的设定也乏善可陈。且不说上帝般全知全能的两位大人物：谭宗明和姚滨，他们为原本就全程高能的两个女人安迪和曲筱绡提供了更多撒泼打诨的资本。奇点的设定原本是聪明和逻辑强，但最终表现出来的，只是他对观察人和揣摩人的热衷，虽然这可以让他在不谙世事的安迪面前相当威风，但对于大部分人而言，生活中这样的人并不讨喜。加上演员在外表和年龄上的软肋，让他和安迪之间语言和肢体上的互动成了全剧的催吐剂。而王柏川，一个努力痴情的大好青年，却逃不掉伪装和欺骗的设定，直到最后两集，才得以穿过樊胜美五彩缤纷的生活，和她平等对视。而这一切的发生则是源于一个偶然：樊胜美的爸爸生病住院，急需医药费。王柏川雪中送炭，送去了真诚，也得到了爱情。赵医生嘛，那张脸挺好看的。包奕凡嘛，身材不错。
除了人设之外，全剧的情节冲突也莫名其妙。众所周知，一部成功的影视作品，需要不断为读者提供冲突和悬念。除了演员们的漂亮脸蛋和已经累积的市场热度，冲突和悬念是抓住观众的第一强有力因素。纵观全剧，情节的推动力——真正意义的戏剧冲突——几乎为零。第一集曲筱绡party扰民（安迪解决了），第二集电梯坏了物业不给力（安迪解决了），第三集曲工作遇到困难（安迪解决了），第四集邱莹莹怀疑白主管（曲筱绡解决了），之后的每一次毫无新意的冲突，都很快被解决，没有搁置和延迟，对观众而言也构不成巨大的吸引力。
最要命的是，整部剧拍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前面的一只串进去了，第二只肯定跟着串进去。日常事件一个接着一个，ABCDEF，是生活。日常事件适当省略和升华，从A到F，是艺术。
哪怕是反映平实生活的《请回答，1988》，也熟练地运用了这条原则，在最关键的情节处停顿或搁置，然后在每一集的末尾告诉观众那些动人又温暖的“隐情”。让观众感到自己不断受到挑战和启发——不失是一种简单易行，又效用明显的叙述手法。
邱莹莹说要出门卖咖啡，之后就演她如何卖咖啡。奇点说他要打电话，之后就演他如何打电话。曲筱绡说要去喝酒，之后就演她去喝酒。总之是一步都不落。甚至，对于一个事件，编剧选择相信观众都傻，可以让不同的人物反复重申。比如，当安迪发现自己有精神病的基因时，反复运用“定时炸弹”一词，强调她的绝望和恐惧。和魏渭说，和老谭说，和姐妹们说，和自己说，和全世界说。足足说了两三集。
不快进，毋宁死。
从第1集到第42集，看似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归属，实际上无非是细枝末节的改变。因为没有大的冲突，没有完全立得住的人，这些改变也让我们不得不反思，这部剧到底要干什么？强调金钱的重要？强调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强调自我完善的重要？还是单纯为了告诉我们，省省吧，不管你多努力，你改变不了什么，顶多就是换个工作，找个帅哥。
恰恰是全剧没有目的性的描述和无意义的铺陈，反映出了现代生活的某种特性。
因为无聊的强大切割力和腐蚀力，现代生活是破碎而孤独的，而非不断推进和永续的整体。它随时可能因为某种关系的断裂和结束，因为自我怀疑而打破内心的宁静。度过这样的生活是对个人意志的消磨和考验。因为经受者必须时时学会从内在找寻抵抗复杂而喧嚣的外界的方法。当这种找寻没有结果，就必须再为它讨个说法，用来解释失败、安顿内心。说法很多，比如自身难以企及的金钱和地位（安迪和曲筱绡），比如难以操控的人际关系（关雎尔），家庭的拖累（樊胜美）以及自身视野的局限（邱莹莹）。
总体而言，《欢乐颂》看似借人物之口对虚荣和金钱开口大骂，比如：曲筱绡对捞女的憎恨，樊胜美急需钱时他人的敷衍和欺骗，王柏川没家底没豪车没房子却痴情难改、最终收获爱情，奇点自称在金融危机中起死回生后顿悟人生，安迪虽然虽然享有金钱和地位却无法感知快乐等等。但问题的实质显而易见，这些旁敲侧击无疑反证了整部剧的论点本身：社会阶层是不可逾越的，金钱是没法随心所欲增减的，家庭背景难以改变，社会关系决定了一个人的地位和价值。
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尴尬，而《欢乐颂》用毫无冲突的剧情和形形色色的古怪人物，看似无心地讲了出来。这真让人尴尬。实话——真让人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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