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econ方向的申请者和新博士：当理想与现实不匹配时基本无害的生存经验

早就想写这么一篇，是因为现实生活中这种情况太多，而申请总结里提到的又太少。毕竟申请总结大多是来到美国之前写的，当时的作者一般都带着成功申到理想项目准备开始新生活的喜悦，却想不到拿好签证过了美国海关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来了之后往往会发现，博士生活日常其实枯燥无聊，所谓的“时间灵活自由”是指周末和晚上一样要工作；美国背景的问题理解起来隔靴搔痒；当初的兴趣跟系里的方向不匹配，或者好容易对有个老师做的东西感兴趣，但是怎么都谈不拢——说实话，几年下来，我见到的中国学生或多或少都碰到过这样的问题，而解决方案也不尽相同。大多数人顺利解决了，然而一旦没能成功解决，结果可能就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想简单总结一下现实与理想有落差的可能原因，以及解决问题的常见做法，顺便也从事后的角度，讨论怎么在申请的时候选系选方向，希望能对经济学方向的申请者和一二年级的博士生有些帮助吧。 1. 不匹配的原因 1）兴趣不合 按理说申请的时候是瞄着方向申的，兴趣不合不该是问题。但是现实中，这其实非常常见。 兴趣不合一部分因为国内经济学教育与国外的脱节——比如，当你以为public economics还在研究经世济民的财政问题的时候，其实现在的研究热点是用很好的微观数据估计elasticity。当国内的发展关注中国的政策变化的时候，国外已经做了好些年的randomized controlled trials，能做RCT的非洲和印度才是发展经济学家真想去的地方。

这种脱节肯定有教育和学术水平的问题，但越来越觉得这不是全部，甚至可能都不是主要原因。宏观我不懂，但是国内的微观计量水平是非常不错的，每年也总有文章发在好杂志，而且国内的好学校对于本科生教学的重视绝对要高于美国一般水平的学校。 我个人觉得，更多的脱节其实源自于中国学界与美国学界对问题的关注点有所不同，一来是因为现实需要不一样，二来也是因为数据的限制。中国经济的资源配置中，政府比市场扮演了更重要的角色，因此研究中不考虑政府当然不妥；然而在美国恰好相反。中国的微观数据与美国和北欧的相比确实有很大差距，质量好的individual-level/firm-level panel data不多，所以很多细致但重要的问题也都没法做。这两点积累下来，久而久之就会导致申请者对领域认知的偏差。 2）在系里不受重视 主要体现在需要导师的时候抓不到导师。这一点在好学校特别明显。感谢sarbyliang，我得以偶尔去伦敦接触一下传说中大牛校的seminar，围观某些著名的名字提问题，而也真心体会到什么叫“不管学生”……其实客观上，好学校的faculty压力很大，自己的文章都忙不过来，没有太多时间管学生也算情有可原。所以好学生往往会呈现马太效应，结果就是placement两极分化。这一点对中国学生来说特别吃亏，特别是没有在美国读过本科或者英语不算好的中国学生：因为学习氛围的不同，中国学生普遍不爱说话，上课发言少，或者很难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而美国的文化是“能说的孩子有奶吃”……所以据说光华大佬原来也跟学生说过，中国学生最适合去的可能还是前20（做star）而不是前10的项目。 所谓管学生的学校，大概就是我们系这种了……因为系里大佬奠定的好氛围，系里整体对学生关怀备至，导师对自己的学生都非常上心。我们系的placement跟同等水平的学校比一直都不错跟这个也有很大关系。我当初一去系里，中国老师就谆谆教诲我一定要在课上努力发言。开始说话的时候结结巴巴，一句断十次；几年之后终于也能在seminar上还算流利地问问题了。 需要说明的是，好学校的老师固然忙，但偶尔一聊提的就是极为关键的问题；同学的水平也高，sarbyliang他们学校有半层楼的学生都做发展，同学们平时在厨房里就开始热火朝天地讨论问题，氛围很好。（当然我也听过美国有些大牛校学生之间不nice的情况——所以还是因项目而已吧。） 这时候就要看个人能匹配什么风格了。如果去top 10，就一定要做好自己做东西、有时候抓不到老师、经常得不到老师认可的准备。这种情况下，我会建议英语水平高、个人管理能力强、目标明确的学生去更好一些的学校；如果英语水平一般或者非常喜欢跟着老师做，可能还是适合留在前30或者50的项目里找一个好老板，然后努力做star。当然这并不是说到了排名稍微靠后一些的学校亦步亦趋地跟着老板就够了，博士要培养的有独立研究能力的研究者；只是说有个关心学生的老板心理上会更舒服一些，不会自己纠结太多。从placement上而言，top 10 中等学生的placement与30-50的star是可比的，甚至后者可能会更好一些。当然，top 10眼界开阔，30-50的项目得到的直接指导更多，这就要看自己的偏好了。 3）与老师的个人风格不合 这也很常见，可能源自学术或者流派的差异（比如做labor的老师一般都比较细致，做empirical IO的老师脑子里一般都有个模型），也可能源自性格不合。不过这一点variation太多，跟个人偏好也有关，没有太多好总结的。总之跟导师的关系肯定最为重要。 4）与同学相处不来或者不喜欢在美国 这更多的是中美文化差异了。我在这方面属于融入不好的= = 不过几年过去也待下来了，还待出了一些好处，所以对大多数人应该都不是问题。 2. 解决方法 1）多了解未来的领域。 这一点我觉得非常重要，但是申请的时候往往强调得不够。选学校的时候，除了看research interest，也要去读未来老师近年的文章，看看对他/她的研究问题、研究方法和研究风格是否真的感兴趣。比如political economy，在美国可能更多的是工会、立法、投票、选民之类的问题；研究减税对女性就业、企业行为和环境污染的影响都可以叫public economics，但是方法和思路或许南辕北辙。如果与自己的理想不一样不意味着要立刻放弃，不过要有心理准备——对于自己想做的一些问题，可能就要依靠从其他老师身上获得帮助了。 对于申请者而言，选学校的时候也要open minded——其实欧洲不少学校也有大牛，而且funding很多，申请难度也比美国低一些，绝对应该考虑。还可以考虑其他系——比起econ方向的大热和挤破头，marketing, finance, accounting, sociology等等都是非常不错的方向，而且一般而言竞争不如经济学激烈。如果本来就对IO或者finance之类的有兴趣，申请的时候绝对应该考虑相应的其他方向，无论申博士还是之后找工作。另外一个趋势是转political science。现在政治系的研究也越来越定量了，跟经济学的差别在逐步缩小；更重要的是，政治系的研究话题和关注点可能跟当代中国的现实更贴近，如果只想做当代中国，好学校的政治系或许比关注传统问题的经济系更合适。 2）调整方向和兴趣。 这是大多数人的选择，所以不用说太多。econ的一个好处是，fresh phd一般来说对方向都不需要有太多commitment，上field course的过程也是慢慢挖掘兴趣的过程。 2）如果是与导师的个人风格实在不合，尝试转导师。 我自己觉得，首先还是先做到自己靠谱，然后看看导师的comments实际帮助有多大。如果有帮助就不该换。换导师的顾虑因系而异。有的系里非常flexible，待得不开心就转，只要跟前后老师说好了就问题不大；有的系里就非常严厉。具体到各个系的情况就要请教前人了。 3）尝试去外校交流。万不得已的话重新申请学校。 去外校交流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导师不介意且有connection的话。有些机会也要靠自己去找，比如我去boulder，其实就是去开会的时候认识了boulder的老师，一起聊出来的。 这里还想说说转校的事情。来美国之前一直觉得转校是个雷区，因为听过太多“XX学校录了国内某学校的学生，后来学生读了一半走了，XX学校一生气再也不从国内某学校招人”这样的故事。不过几年下来，发现身边和平转校的例子也不少见。怎么说呢，如果方向真的不合适，理性一些的系也不会强留学生——毕竟让学生毕业、找到好工作才是终极目标，如果双方都不开心，也确实不好继续下去。但是大多数econ phd项目对学生是有funding的，这也是一种投资。所以我个人还是觉得，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转校，如果真的转，也一定要跟系里打好招呼。从学生的角度，转校毕竟也意味着要重修一些课和到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了，这也是件非常有风险的事。 其实另外一个可以考虑的方向是转系，或者跟本学校内其他系的老师合作——比如MIS或者marketing的老师有时候会有非常不错的数据。 4）如果一直呆在原学校，但又没有本领域的老师指导，自学非常重要。多开会，想办法找机会和本领域的人交流。 如果走这条路，自己就要多付出相当多努力（等于自学一些field course）。现在很多好学校的老师都在网上po了syllabus，所以自学起来完全可行。当然，没人引路自己读文献其实很容易走弯路。从我的经验看，申请教本科生相应的field course会很有帮助，另外也要多去会议上看看，想办法跟本领域的人多接触，有时候别人一两句话就抵得上自己冥思苦想好几天。 差不多就是这些。读博士期间最大的感触就是生活被单一化了——写paper是唯一的目标，写得不好就特别容易全盘否定自己；而且跟同样单一目标的高中相比，博士期间得到正向回馈的周期又特别长。在这种煎熬中，学生的心理很容易出现问题。写了这么多，只是想说读博士的时候压力大不开心非常常见，有问题的话不要怪罪自己，要想办法解决。别太敏感和情绪化，切忌对老师的态度过于敏感甚至take everything personal。建立规律的作息习惯，定期锻炼身体会有一些帮助，不过保持起来不容易。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以上的解决方案都是以继续留在学界为前提的，如果觉得实在不喜欢学界或者待得不开心——比如喜欢今日事今日毕，不能忍受发表一篇文章就要改好几年——业界是非常好的选择。专找业界也没有问题，不过就是另外一种生活方式而已，千万不要觉得去业界就是失败——其实人家业界的工作也不好找呢…… 说到底，还是要想明白自己愿意做什么，当然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探索清楚需要时间。总之，生活没有高低贵贱，别人的眼光也没那么重要。开心健康活着同时不放弃努力才会有更多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