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记
查看话题 >相亲记
相亲这个事儿吧,尴尬就尴尬在牵扯的人太多。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无论怎么想,两个人接洽后把过程跟结果都实时跟第三方和中间人汇报这事儿太诡异。 可家里面不会这么想。在他们看来,未来要和我谈恋爱结婚的人都预先经过他们一轮精心筛选,有几个必要条件必须全部满足,这才是正常的、长久的、有利于家庭稳定的流程。 由于在其他方面也存在着巨大代沟跟沟通不畅,所以我也就没进一步地争辩——辩论这个事儿本身就很难有结果,我几乎没有遇到过比说服别人更难的事——何况是面对动不动就拿“你怎么这么跟家里说话”当杀手锏的父母。 “言听计从,打死不改”一直都是这些年来我最常用的应对模式。 开始时他们还会痛心疾首地表示“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玩意?”后来可能也慢慢习惯了,如果哪次我欣然接受他们一定会觉得哪里有鬼:“你现在居然都连敷衍都懒得了!” 每个处在晚婚年龄的未婚者,所背负的舆论压力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好像总比别人活得理亏了那么点,哪怕自己本身并不把这个当回事儿,也绝对不能回击,不然会遭受到更进一步的指责,甚至被怀疑取向。而且无论个人情感处在哪个阶段,被催都是常态,单身的被催找对象,谈恋爱的被催结婚,结婚的被催生孩子,生了孩子的被催生二胎——鉴于我还不认识生出来二胎的,所以并不太清楚他们在父母这儿算不算已经通关了…… 按照我给家里提供的生活轨迹,我是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所以在他们看来,我还是个连跟女生说话都会局促不安的孩子(呃……)。他们对此很是着急,生怕回头就算把煮熟的肉端我面前我也不知道怎么下口去吃。常常旁敲侧击的鼓励我、暗示我,告诉我对付女孩子一定要厚脸皮,要主动,要肯花钱,我尴尬得一头黑线的同时,还要点头表示铭记于心。 然而之后迟迟不见任何进展,他们大概终于失去了耐心,在这方面对我已无任何信任,开始张罗给我相亲。 我用尽我所有的智商几乎想到了人世上可能出现的所有理由借口去推脱,超过十个经过他们层层筛选入围的女性被我以各种奇葩理由一票否决,诸如“这个长得不好看”、“这个太矮了”、“这个学校太野鸡了”、“这个家是xx的,他们那儿的人都xxxxx,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其实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不地道的,好好一个姑娘无端就这么被我黑,我以后大概一定会遭报应…… 鉴于我是他们亲生的,所以那句“你以为你凭什么这么挑”始终无法说出口——即便他们可能真的会这么想,所以只能事后再次反思:“我怎么养了这么个玩意出来?” 后来就换了个方式,试图给我洗脑,只不过总是只有那么几句:“儿啊,这个女人啊,长相不重要,人品好最重要,当然家世不能太差对吧,她善良孝顺,才能跟你过一辈子对吧?” “我找媳妇当然看脸了,我管她善不善良孝不孝顺干嘛?你这是给我挑媳妇还是给你挑儿媳妇——哦,好像是一回事儿,可是优先级不一样吧?”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 这样你来我往多次之后,我实在找不到新鲜的理由了,觉得再这么下去就太造孽了,毕竟我妈已经旁敲侧击多次问我是不是同性恋了。重要的是考虑到马上要回家过年了,于情于理我都得把他们伺候舒服了,这样我在家的那段日子才不会太过难熬。隔着电话起冲突跟当面起毕竟程度不一样。 他们见我松口了之后,更是提高了标准,免得到头来空欢喜一场。最后终于有个姑娘通过层层筛选后胜出——当然她本人并不知晓这一切,所以即便我觉得她实在太厉害啊也没法对她表示衷心的贺喜。 “xxx,跟你是老乡,本科就读于xxxxx,研究生在英国念的,是那个xxxx大学(他念这几个字的时候明显比较磕绊而我也只听出来这个学校不是剑桥也不是牛津),身高xxx,体重xxx,现在xxxx工作,也在北京。没户口,有房,父亲是xxxx……” “呃……这个,我说,他爹是干嘛的这个就不用跟我说了吧……” “哎,你不懂,既然是相亲就要双方互相了解,在家庭情况基本对等的情况下才有进行下一步的必要,她家也知道咱家是干嘛的啊,都是交换过了的。都点头了才会跟你说。不过也是没太有必要跟你说这些,你就知道人小女孩是干嘛的就行了,免得到时候说漏了嘴什么……” 我听了之后目瞪口呆,心想自己还是太嫩了,一来是没想到相亲这种事儿原来除了《非诚勿扰》之外已经工业化到这个地步了,二来原本我以为他们的那些考核仅仅是针对这个女孩儿本身的——即便光是这种根据外在条件给别人打分的行为已经很不礼貌了,没想到连别人家世背景都统统在考核范围之内。虽然对方势必对我家这边进行了同样内容的考核,不过这种公平并不能使该行为给我带来任何程度的正当感。“结婚”这件事成了人生工程的一个项目,要合理估算成本和收益,以期达到效益最大化,整个过程无比的理性。尽管这个项目的目标是使结婚的两个人幸福,可父辈以为幸福的基础在于物质层面的优化而非精神。这一切都是可操作的,婚姻这个项目必须要达到的一个目的是财富的二次积累,而非再分配。 “她家庭条件你觉得怎么样啊,这么大会儿也不吭声……” 我愣神的这段时间我爹已经把对方的基本情况给我介绍完了,当然我一句都没听进去,嘴上还是回应说“挺好的”。 “挺好你们就先聊聊,找个时间见见,请人吃个饭,吃完把人送回家。”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那我就把她手机号给你了你们自己聊。” “昂。” 然后我就收到了爹发来的短信。我扔下手机干别的去了。按照我的计划,无非是加上微信聊两句,看差不多约着吃个饭然后拉倒,跟家里就说谈不一块没看上或者没被看上之类的。算是交差。当然如果能连在微信上都聊不一块最好了,饭都省下了。 半个小时后我爹又来了电话,我以为是有什么别的事儿,接了之后他略带怒腔地问:“你怎么还没跟人联系?” 我怔住。这才意识到事情没我想的这么简单。恐怕从我答应相亲的那刻起,跟这件事有关的所有动态都被他掌握了。我原本虽也没打算要拒绝,可是积极性是一点没有的。 “刚接了个电话出来跟人吃饭,回去再说吧。” “尽快啊!抓紧啊!” “好的亲爹,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我想,到底是那个女孩家里也在这么时刻盯着问,还是女孩自己主动跟家里说“这都半个小时过去了那个男的还没给我发短信啊!” 啧啧,耐人寻味。 只是无论哪种都会很麻烦。 当天晚上我给那姑娘发了短信,要了微信,然后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我把之前看到的有关帖子当反面教材,一句多余的不问,整个过程时刻自省,极其注意分寸,克制得要死,生怕哪句话说得越矩,给她造成我是个冒进极品饥渴相亲男,继而被截图下来挂到网上。 甚至连“你平常喜欢干什么,有什么兴趣爱好”这种两个人深入了解的基本话题都没开口问。 也是因为不管她干嘛的我都毫无兴趣。 我殷切地希望在跟她聊天的过程中得到她发来的“自己也是被逼的也是为了应付家里”的暗号——像在地方阵营里寻找同样卧底的战友那样,这样我们就可以就此打住共同商量个说法回给家里然后一拍两散了。 可是并没有。 来来回回无非就是讨论天气、工作这样无关痛痒的问题。之前那种间接的互知根底对推进谈话毫无作用,估计深挖的话估计也就是再找出几个人生共同点,比如猛然发现以前曾经校友过——然而这并不能给我带来任何惊喜的缘分感。 当然,最让我疲劳的还是来自家里无时无刻的监督和催促: “女孩儿家里给反馈了,说你们两个已经联系上了,很好!” “最近你们联系得怎么样了?约见面了吗?感觉怎么样啊?” “那边说你不是很积极,跟人聊得不多,你得抓紧啊,当男人的应该主动啊!” 这时我意识到当初我跟深圳前女友谈恋爱的时候没有跟家里汇报是件多么明智的事,不然真的很难想象他们会天天打听到哪一步,而且势必还会旁敲侧击让分手——你怎么能找个这么远的呢?南方女孩都不行!而且以后过年怎么办! 我也明白照我这么个聊法聊一个月也势必还是这么个进度,被催起来没了没完,还不如直接快刀斩乱麻应付了拉倒。 麻烦拖久了说不定会拖成大麻烦。也正是靠着对麻烦的巨大恐惧我才克服了一大半的拖延症。 我直截了当地问对方要不要周末出来吃个饭,对方应允。按照看来的攻略,这时候好像应该让她定时间地点。她挑了几个饭店发来问我吃哪个,我一看这姑娘居然还挺走路,价钱适当,而且还知道反过来问问我意思。我都没去吃过,就随便挑了个。 那天中午,我把菜单翻完第四遍的时候, 人还是没到。我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着急,心底里反而盼着该坐对面这个人来得越晚越好——最好是直接放我鸽子。 这样一来,错便不在我了。跟后续将要发生的那一大堆事比起来,这种程度的丢脸根本不算什么,何况本来我就没什么尊严感。 可是最后她还是来了。 见了真人之后觉得这姑娘人品还算不错,照片没有P得太厉害,相差度没超过百分之三十。 和微信上聊没有任何的区别,本来这种没有任何深入交流的就不会存在二次元走向三次元的违和感,基本上是把天气工作这类话题又重复了一遍,而且整个过程我也没收到来自战友身份的暗示,还是有些失望的。 要感谢的是挑的这家饭店上菜迅速,基本上一个小时就解决得差不多了,我也实在没有智商找出不痛不痒的话题来维持看似不尴尬的就餐气氛了,问多了既怕她以为我多打听又怕她误会我对她有兴趣——无论哪种都不是我想要的。再确认对方已经吃好了之后我迅速买单结账。 结账的时候被告知用大众点评能有优惠,我顺手就支付宝付了,末了心头一凛,小心翼翼地乜了她一眼,看有没有什么异动——好像出来吃饭用团购结账的男人是会被鄙视的。 知乎上说的。 她一直低头装自己包。我安下心来。 十分钟后两个人一起走进地铁站(嗯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听从我爹的指示打车把她送回家的意思,他哪晓得北京到底有多他妈大,顺路的概率太低)万幸她跟我不是一个方向,万幸是她要坐的地铁先来——不然我还得绅士地表示等她走了我再去坐我的我他妈实在已经装不动这逼了,前前后后这都俩小时了。 终于她上了地铁,我再无多余的精力继续做作,告别都没有别说目送了,转头去对面等我那趟车了。 长舒了一口气,庆幸这场事先没有彩排的演出终于谢幕,我的装逼能力也随之更进一步。 回家后给爹发了微信,意思是说拉倒吧这个,聊不一块太勉强了。 我爹问:“你主动了吗,你结账了吗,你要多倾听!” 我说:“我主动了,我结账了,我倾听了,不行。你儿子太奇葩,太难聊。” 我爹像跟大夫确认病危病人是否还有救似的又问了一遍:“就真不行了?” “昂,不行了……”为了找补一下我多添了句,“大概做个普通朋友还挺好。” “做什么朋友啊,现在你都多大了,哪有这个精力,就奔着这个来的不行就是不行,都别浪费时间了。我去跟那边说。” 这个反应是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我以为他会嫌弃我能力不够什么的,没想到这么果决。而且这好像是多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这么肯定我…… 没两分钟我爹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跟那边说了。这你刘叔又给说了个侄女儿,我一会儿把照片给你发过去……” “爹你得让我缓缓……” “缓个屁,你哪儿还有时间?抓紧了得!” “……我累了,我去睡午觉了再说吧。” 扔下电话后我不禁有些好奇我爹是怎么告知那边的,以及对方收到反馈后是作何处理的。继而隐隐间因为这次动机不纯的约见而对那个姑娘稍有歉意,心想如果她也没看上我就好了,这样他们家就会觉得是我为了挽回一些面子才先提出了拒绝。 可不管怎么样,我看她是没有跟我A了这顿饭的可能了。
热门话题 · · · · · · ( 去话题广场 )
- 宿命感油然而生的歌单 2988次浏览
- 我的荒岛歌单 3.8万次浏览
- 喜欢用格言体写作的人 2.9万次浏览
- 长大后才读懂的一本书 21.7万次浏览
- 哪一刻你体会到了平等的可贵? 13.7万次浏览
- 金庸群侠武功排名 13.1万次浏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