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靖王到夏洛
(图片来自网络)
靖王。夏洛。
我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说,可能会招致很多人骂我。尤其是影视圈相关的从业人,刚有某公众号曝出电影《夏洛特烦恼》全程抄袭科波拉大导的旧作《时光倒转未嫁时》,而另一端《琅琊榜》的口碑赞叹居高不下,当然,见仁见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度。
抛开什么场面、道具、细节、制作等等这些专业问题,我单单感兴趣拿来对比的,是靖王和夏洛这两个人。有人写专文盛赞靖王和梅长苏的清扬傲骨,但靖王这个人无论怎么看,在现实里,都该是不存在的。
靖王傻不傻?不傻。靖王只是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
这种人在现实里有没有?有。
但最后都难登大典,靖王之所以登上,是因为有个梅长苏。梅长苏与其说是靖王的强助攻,不如说是靖王的另一面。一个人要有高智商、高情商步步为营,才能最后有机会实现所谓的理想情怀。空有热情赤胆,纵然也是好品格,但于现实无益。
这话听着伤人,但事实如此。如果没有梅长苏这个分身来给靖王扫清所有障碍,靖王还是那个由于性格中正刚直而一直不被待见的皇子,怎么给祁王林家翻案?你要摘到园子里的果实,至少得走到树下才行,这都还门外站着呢,果实落地也没有你的份儿!光凭靖王一身中正,抱歉,是走不到树下的。
我们当然感叹梅长苏神一样的指点安排,但我们可能更感动这个痴憨愚直的靖王,因为他是我们心中清明理想的一部分。
而夏洛,同样是我们心中的另一部分。
懒、没有担当、虚荣炫耀、愤愤不平、耿耿于怀、屌丝梦想……这些特质在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体现。
我听过一位德高望重的人,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我人生最大理想就是坐享其成。虽是笑谈,仔细想想,谁又不是。所以屌丝夏洛人生倒转,重新开始一个坐拥一切的梦。很多人对此嗤之以鼻,说影片如此三观不正,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昨日饭局上,同有影视圈的人,妻子在一旁揭露,说老公跟她说《夏洛》其实拍得不错,但一定要找出毛病,于是这位仁兄就开始绞尽脑汁口诛笔伐,越骂越气愤,最后就真的一口咬定《夏洛》是个烂片儿……
我有点同情夏洛,像同情我们身体里不甘于平庸的那一点点虚荣的妄想和野心。令人伤感。
我一直说自己是个悲观主义者。
便有朋友跟我讨论,说你对人性如此失望?
我说我并不失望。
之所以悲观,是因为我认为人类太渺小脆弱。他们如此惴惴,如此不安,如此胆怯,如此不够坚定,所以,绝大多数正常人都既做不到十足的善,也做不到十足的恶。这是我眼中的人性,充满变化,充满选择,一层里包裹了一层,千丝百结。同甘的人不能共苦,共苦的人不能同甘。雪中送炭的人不能给你掌声,我们愿意给陌生人捐款,却拒绝跟熟悉的人和解。
我只是坚信人性是个平均值为零的东西。人们没有彰显出来那些高尚的品质和德行,是为寻常,而并非负分。所以,本身不期待,便也没什么好失望。
而我们激赏赞叹的人性是什么呢?是靖王和梅长苏,是所有为了清明理想甘愿赴死的死士,是一种远远超于常人能及的英雄主义。
倘若有人成为英雄,我当然为之赞叹钦佩,但我对于英雄主义是带有警戒之心的。它在宣扬强调人性里至高的一种东西,这东西固然好,但却非常态。一切超乎常态的热忱,我都有警戒之心,哪怕是极小范围,也会有人受到波及,如果将之扩大,后果必定不堪。毕竟,在生活中,不明真相的群众永远是绝对的大多数,那么这种不明真相的英雄主义或者说热忱是不是值得怀疑?到现在,仍有那么多日本人坚信当年的侵华战争是为了实现大东亚共荣。我不认为这些人都是狡辩,我相信他们是真的难以置信。
我们极易夸大人性中善和恶的一面。《琅琊榜》的过瘾之处在于没有相扣相杀,而是剧中好人每个环节都能将坏人逼入死角,回归了我们最初最单纯直接的审美——善恶有报。可是,当靖王执意不惜任何代价为救卫峥一人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反应,还是本能排斥。这里没有什么值与不值,而是在当今社会,任何人都没权利拉他人下水,古人忠将良臣故为忠勇,但为什么那个时代没有延续下来?正是因为从人性最本质出发,没有人愿意将自己身家性命系于他人一声调令。
或者说,我对靖王这种清明理想的代表所产生的质疑,要远远高于对夏洛屌丝梦想的反感。
当我们对高尚顶礼膜拜的时候,我们是否从善如流?如果没有,那么,我们又将谁祭出去献上这个神坛?如果人人不肯,我们为什么要说人性低劣?
或许,一切归其根本,是我们对自身和对他人开启了两个完全不同的评估标准。
人人允许自己像夏洛一样拥有小人物的自私懒惰和小小的苟且,却要求我们所处的环境理想清明,坐等有人身先士卒,我们好奉上热泪和悼文,我们谓之为理想主义的追求。
相比《琅琊榜》的人设,我更喜欢《伪装者》,我所理解的平常人,是那个投机主义的梁处长,他为日本人效力,对同胞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知道阿诚是共党,却没拆穿,他跟阿诚说知道自己不会好下场,恳请阿诚日后帮忙照拂妻儿。作为平常人,没有十足的善,也没有十足的恶,有的,只是生而为人的投机和胆怯。
这才是我悲观的地方,而非对人性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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