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往事

　　某晚躺在床上看戈达尔的《爱之颂歌》，琴音如诉，却忽然感到乏味。我曾经如痴如醉的看片生涯，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读书的时候，对看片的确是痴迷。那年月网络不发达，很多如今在豆瓣上成千上万人看过的片子，当年看一遍却有着“千千万万的电影里，遇到了这一部”的感觉，比如王家卫的片子。所以，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些年我看的电影数量不算多，内容也很杂，我自己既不追捧大师，也无专属癖好，无论是名片还是普通电影，多少总能找到观赏的乐趣。但细细想来，那些最美好的电影往事，似乎已经永不复返。于是上班的时候，随手记下想起来的属于私人的电影往事，记下了，也就可以忘掉了。
　1、最喜欢的电影，十几年没有变过。华语片仍然是《城南旧事》，以至于常常在下雪或夜深的京城走过，不管哪个地方，都恍惚觉得是城南；西片仍然是《巴黎野玫瑰》，当然不是因为开头那三分钟的烈火烹油，而是那种灿烂的喜悦和悲伤；动画片仍然是《天空之城》，小学时看过了彩色连环画，念念不忘的是舒达，而我现在仍然觉得，天空中的确有座城，藏在云海中，而舒达也仍然没有找到。
　2、有部电影的原声已经听过无数遍，而且有两张碟，但从未去看，或许，以后也不会去看吧，是《弗里达》。
　3、几年前买了周黎明编的那套《碟中碟》，包括西片、华语片等。这书怎么看呢？我往往在某个时刻，随便翻开，每页总有看过的某个电影，读一读那些情节，想一想看片的时光，仿佛听到了时间枯萎的声音。真的，每张碟都是一个刻度，刻录了过往窸窸窣窣的痕迹。
　4、最初慕名买下斯坦利所罗门的名著《电影的观念》和巴赞的《电影是什么》，而当时真觉得最实用的入门书是马尔塞马尔丹的《电影语言》，以及姚晓濛的《电影美学》。也读过很多国内作者的影评集，印象最深的是贾晓伟那本《亡灵记》，觉得写得不装逼，不乱讲，蛮喜欢。
　5、有一套书感情最深，四册的《新青年电影DVD手册》，2003年陆续出的。也是当时自己的淘碟指南，感情很深。那时候也常常去新青年的网站去看贴，我至今还记得该论坛的主题词：最尖锐（不是尖锐湿疣）的青年思想论坛。印象中，当时的“夜航船”板块和后窗看电影一样都蛮出名，不过后者更出名吧。
　6、不久前看了王家卫的《一代宗师》，熟悉的镜头语言，熟悉的节奏，但是再也找不回第一次看他电影时的感觉了。特别是看《重庆森林》和《东邪西毒》，当时看得恍恍惚惚，有的台词倒背如流，就像看自己过去的生活。但是看《一代宗师》再也找不到这种感觉了。
　7、读本科时下载了很多电影，那时候虽然看片热情高涨，但有不少片子很不舍得看，这些电影辗转数台电脑，几个硬盘，终于在我最近的“清除硬盘行动”中看了，随即也就删了。像伯格曼的《秋日奏鸣曲》，大概都是2002或2003年下载的。他们在我这里静静呆了十年，一朝看完，竟然就一键删除了，感情原来可以变得如此淡漠，甚至出乎自己的意料。
　8、想起2008或是2009年时，我在某高校教过一年书。那一年，每个课间十分钟我都会给他们放电影，对的，就放《十分钟年华老去》之类，放了一年。每学期最后一堂课，给孩子们划完重点，我都会给他们放电影。印象中，效果最好的是新海诚《樱花抄》，李安的《饮食男女》，尤其是后者还吸引了隔壁班的人来看。但我要说的是失败的一次，我猜测他们的口味，拿出了《猜火车》和《摩托日记》让他们选，不知怎么就选了《猜火车》。然后，在第一次出现xxoo镜头时，孩子们开始离场，放到一半，班上只有三五个人了。但是这几位女生一直留到了最后。我第一次看《猜火车》时，对那种生活状态和情节最后的出人意料特别有感觉，没想到多年之后会有这样的经历，看来，同样是年轻人，心路历程也未必相似啊。
　9、关于比诺什，想来，她的电影似乎从没有特别深刻或者特别震撼的故事，《蓝色》已经算是她最耐人寻味的一部了，《布拉格之恋》里的她也是性格简单的角色。可是，比诺什天生具有的那种轻盈，那种因为爱的沉静，令我我非常迷恋。我非常喜欢她的《屋顶上的轻骑兵》《情迷巧克力》，也很喜欢《新桥恋人》，她的角色是那类随时随地想起来就让人觉得很美，很圆满，很温婉的人。即使是路易马勒《烈火情人》这样装逼的片子，她看似激烈的角色，也并不让我觉得过火。
　10、虽然大多数电影都是看碟或下载的视频，但有时候的确很喜欢电影频道的一些中文译制片。或许是小时候看过太多《正大综艺》的“电视译制片”，觉得那些配音的西片反而有种独特的魅力。
　11、最喜欢的西片女演员，是伊莲娜雅各布；中国女星呢，是王祖贤。纯属个人口味。窃以为，年轻时候的王祖贤是妙品，林青霞是神品，张艾嘉是逸品。
　12、我一向不追逐新片，但不是为了标榜什么，而是懒。《无间道》我是2007年才看的，《魔戒》全集我也是2005年为了更好的玩魔兽争霸才看的。2012年的几部佳片，少年派等，至今也没看过。
　13、有两部电影，因为中学时为学英语买了原声磁带，后来又反复看过主题曲的mtv，导致这两部电影至今没有从头看过。分别是《卡萨布兰卡》和《人鬼情未了》。但是里面有些台词、桥段，却是背的怪熟。我也曾想遇到一个人，拿一枚硬币买她的想法，但是没有遇到。
　14、有些导演，曾经特别喜欢，后来就没有兴趣了，比如侯孝贤，他早年的《冬冬的假期》《风柜来的人》都是我喜欢的，但喜欢到《海上花》为止。他后来的电影都觉得淡然寡味，特别是《红气球的旅行》，真是乏味透顶了。比如基耶斯洛夫斯基，当年还不知道刘小枫何许人也时，就已经把《红》和《白》反复看过多遍，特别是《红》，每次看完都像，嗯，用一个烂熟的比喻吧，都像淋雨归来后洗了个热水澡。看《白》的时候我才十四五岁，还是90年代，那个中文翻译非常极品，令我印象深刻，譬如在法庭上维罗妮卡对法官说“我们没有圆房”；《白》也是我第一次在银幕上正式听到叫床的声音。《双面维罗妮卡》也很喜欢。但我后来看他的电影，不管是早期还是后来的，都觉得形式大于内容了。
　15、有些导演，曾经特别喜欢，后来还是喜欢。比如阿莫多瓦，他的电影就算是千篇一律的情感，我也百看不厌。所谓热爱，大抵就是这个意思。阿莫多瓦不是大师，而是市井。由此可见，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文艺青年，而是一个俗到骨子里的人，集欲念贪念耽溺龌龊自私于一身，可惜这一点几乎没人知道。
　16、我看《感官王国》是念本科时借同班一位女生的碟，该同学一向严谨内向，后来考到了北影不知道是做了编剧还是什么。总之，当时借给我时，她千叮咛万嘱咐只能我一个人看。我回了寝室，确实谁也没告诉，只是默默的在电脑上看，但是我打开了音箱……没多久，寝室的舍友就默默的坐在了我身后，又过了一会儿，隔壁寝室的，对门的，其他寝室来串门的，都默默的来了，有的站着，有着坐在桌子，有的趴在电脑对面的床上。那是一个初秋，秋老虎肆虐，他们几乎都是光着上身穿着短裤。就这样，大家默默的看完了那张碟。其实同样的事情我做过一次了，本科学明清文学，讲到金瓶梅时，我从任课教师那里借到一套节本的金瓶梅，但是勤奋的女老师用极漂亮极清晰的小字将所有删节补齐，借给我时，她千叮咛万嘱咐只能我一个人看。我回了寝室，确实谁也没告诉，只是默默的把书放在了桌子上，但是我把书摊到了某一页……
　17、特地去看一些号称超级长的电影，然而，也只有一部贝托鲁奇的《1900新世纪》是我从头到尾甚至都不暂停一口气看完的，片中德尼罗的爱情与婚姻，是我刻骨铭心的情节。此后，比如《撒旦的探戈》，我大约看了一周。
　18、对电影的热爱，我最要感谢的是两个人。一个比我大，一个比我小。前者我再也见不到了，后者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了。这两个人都是用生命在看电影的，和我这种用一千张盗版碟堆砌出一种盗版生活的人完全不同。
　19、除了金基德的《坏小子》，我任何一部韩国电影都没有看过。。
　20、对我来说，每一部电影都是自己可能实现却从未实现的人生，真可惜啊，人生只有一次，任你有再高明的才能，拿着最精巧的金刚钻，也只能雕刻出一种人生，而且要费尽时光，耗尽心血。而一部电影两个小时就结束了一个人生，此种斑斓令现实更显乏味。（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