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港乐》——7.林夕与他的“骨肉”杨千嬅（上）

7.林夕与他的“骨肉”杨千嬅（上）
文/公元1874
林夕的情感是内敛的。
你可以看见他在每次公开的访谈或者演讲里，睿智风趣的那一面；但他很少将自己内心的情感毫无保留的袒露出来。这当然不是他的专利，这算是中国人的一种习惯，我们不会像美国人那样，如果发现和别人有隔阂，会来一句“We need a talk”，然后把问题摆明了讲。一向习惯内敛的中国人，也习惯了收起自己的情感，这是保护自己的一种举动。
也正因为如此，林夕才有感而发，写出《Shall we talk》（陈奕迅，2001）。当时林夕和很久没见的母亲打电话，处于焦虑症困扰中的林夕脾气不好，母子俩因为一些小事争吵起来。后来挂了电话，林夕觉得很后悔，不该和母亲争坳，转而开始写这首《Shall we talk》。《Shall we talk》写足了两个礼拜，是林夕迄今为止耗时最长的作品。这首歌推出之后，被当时的乐坛称为“难得一见的良心之作”，因为林夕在写人与人的沟通、冷漠。“孩童只盼望欢乐，大人只知道寄望，为何都不大懂得努力体恤对方？”
藉着《Shall we talk》，林夕想用这首歌去呼唤听众内心的情感，他希望人与人之间应该多点沟通，少些隔阂，不应该将自己的内心封闭。“陪我讲，陪我讲出我们最后何以生疏！”
我们，可否静下心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你别怕我。”
这样内敛的林夕，却在公开场合曾经用极其肉麻的词语，表达过对两位歌手的喜爱。
一位是王菲。他说王菲是没名分的夫妻，结果后来王菲结婚没请他去，他为此忿忿很久；另一位，是杨千嬅。
林夕说待杨千嬅犹如自己的亲生女儿，视若自己的骨肉。一向内敛的林夕肯这样去评价杨千嬅，可见他对这位港产虎年水瓶座烈女的喜爱。
杨千嬅和陈奕迅同一年参加新秀歌唱比赛、同一年出道、同一年在同一家公司出唱片，而后又都是同时得到林夕的厚爱，写出各自传遍全城的金曲《与我常在》和《再见二丁目》。
陈奕迅像是一个没有定形的容器，不同的词人在他的身上，可以注入不一样的情感，去阐述世间的多情；而杨千嬅则是一款港女的代表，她的歌，在唱着自己，唱着自己身上的柔与韧。
1996年11月，杨千嬅的第一张专辑《狼来了》，由冯正包办词曲，给她写了同名主打歌。对，是冯正，那时候林夕还没把杨千嬅这个小歌手当回事，林夕在专辑里的两首歌曲《陌生人》和《我错了什么》，都显得很行货。林夕当年也同样没把陈奕迅当回事，陈奕迅的第一张专辑里，他所填的歌曲《安守本分》《爱情幼稚》也是行货款式，所以若干年后，他才会笑称，自己的最不满意词作，就是《安守本分》《爱情幼稚》，以及《爱上你是我眼睛的错》。
这首《狼来了》和同名的童话故事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只是借用一样的名字开了个小玩笑。当中的感情其实很简单，写的是——你，犹如狼一般吃掉了我的痴心。我明知道这段感情是错，但我却有如陷进这泥潭，无法自拔。“如让我可重头，是否可不必再错？错错对对错错反覆经过，就像是现实定必出错，反覆的、反覆的追忆，为何甜梦，每朝惊破？”。
而这首歌在结尾处，冯正写下的歌词，竟然冥冥中，成为杨千嬅的生活的真实写照：
“明明仍在欢笑，却妄想天天真真的、简简单单的——爱过。”
这首歌曲在专辑里，有两个不同的编曲版本。一个是钢琴作为主乐器，简单、感情，很“柔”，仿佛叙说着一个初涉爱情的小女生的忐忑不安；而另一个版本则加重了鼓点和节奏，很“韧”，仿佛是这个小女生以勇敢的心态迎接感情，迎接这段像“狼”一样的感情。
这张处女大碟，为杨千嬅的歌曲奠下了一个基本的调子。两个版本《狼来了》的柔与韧，构成了日后杨千嬅歌曲的两种风格。
七个月后，1997年6月，杨千嬅推出自己的第二张大碟《直觉》。这次林夕已经意识到了杨千嬅的重要性，他不再轻视这位港女，他很认真的为这张专辑填词。就像林夕在陈奕迅的第二张粤语专辑里就写出日后在演唱会必定的压轴曲目《与我常在》一样，林夕在杨千嬅的第二张专辑里，也写出了一首日后被歌迷津津乐道的经典之作：《再见二丁目》。
这首歌的缘起，是林夕和一位十分亲密的好友（究竟是谁？林夕从未曾说过，我就不八卦了，好事者可以猜测那位你们都知道的他）去日本看演唱会。这段旅程，林夕后来回想的时候，觉得非常美丽。本来他们和其他朋友一块去日本，最后却偷偷的抛下其他人，两人独自去游玩。这样私人的旅程，的确很美丽，却又包含着不幸——
林夕后来曾经表达过自己对于这次东京旅游的感受。他认为，天底下最快乐的旅游，是两人一起去。你跟你的爱人，挽手逛街，寻获兴奋，沿途每分每秒每步每寸都是享受；可这旅程却也危险，因为两人在异国他乡会发生很多问题。而林夕觉得，自己最甜蜜的命运，却最悲惨的发生于东京……
他和他约定在某地见面，他却失约了。于是，独自毫无目的地逛着东京的林夕，走到了某一条街道，看着黄昏的二丁目，他有感而发，写下了这首歌。
再见二丁目
满街脚步 突然静了
满天柏树 突然没有动摇
这一刹 我只需要 一罐热茶吧
那味道 似是什么 都不紧要
唱片店内 传来异国民谣
那种快乐 突然被我需要
不亲切 至少不似 想你般奥妙
情和调 随著怀缅 变得萧条
原来过得很快乐
只我一人未发觉
如能忘掉渴望
岁月长 衣裳薄
无论于什么角落
不假设你或会在旁
我也可畅游异国 放心吃喝
转街过巷 就如滑过浪潮
听天说地 仍然剩我心跳
我也可畅游异国 再找记托
二丁目，也就是某一区第二条街道的意思。在这陌生的街道里，林夕用“再见”来扣题，写的主题，是放弃。只需要一罐热茶来陪我就足够了，我可以完全不理会这热茶是什么味道。街边唱片店里的异国民谣都能变成我的一种心灵寄托，只要不再怀缅你，就好。
“原来过得很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这句话，成了林夕给自己的箴言。在日后多次大大小小的公开场合里，他一直在说这句话。直到这句话变成“原来你非不快乐”，林夕在情感上的修行，才算是臻入化境。
这首歌做到了旋律与意境主题的完美结合。除了归功于林夕的歌词和杨千嬅的唱功之外，于逸尧的作曲、谷中仁的编曲都值得一提。而于逸尧以及“人山人海”团队后来也继续和杨千嬅亲密无间的合作下去，《假如让我说下去》《电光幻影》《水月镜花》都是林夕+于逸尧+杨千嬅的重要作品。
林夕将自己人生的体验放在了杨千嬅身上，两者的交融，让杨千嬅拥有了独一无二的“林夕式作品”。1998年，杨千嬅出版了两张概念大碟——《夏天的故事》与《冬天的故事》。前者是杨千嬅尝试多元化曲风的起点，这张大碟有陈辉阳、陈珊妮、陈绮贞、郑中基、伍乐城等来自港台的专业、非专业作曲人；词作上，林夕和黄伟文依然是主打，除此之外，和达明一派合作多次的何秀萍、陈少琪以及于逸尧都有参与。这张专辑在《私日记》和《体验入学》之后发售，如果说之前的杨千嬅还是学校里读书、渴望恋爱的小女孩姿态，那么从《夏天的故事》开始，她的邻家女孩气息就已经被凸显出来。
这张专辑里的《抬起我的头来》成为当时的三台冠军歌，为杨千嬅赢得了不少的奖项，同时也是林夕和陈辉阳这个新世纪港乐史上值得被着重阐述的“夕阳组合”的作品（日后我会单独阐述夕阳无限好的故事）。
在《夏天的故事》的“小清新”之后，到了年底的《冬天的故事》，主题却瞬间逆转。这次讲述的是世纪交替的末日情结。当中，一首《最后的歌》，写出了面对末日最后一刻的少女心境。这首歌依然是夕阳组合。
《最后的歌》里这样去写：每首歌都会终结，但是很快便会轮到下一首；假如这首歌到明年还会再播，假如这个世界永远都会有快乐，假如……跟你还能重头开始过呢？
《最后的歌》的妙处，就是对于最后的阐述。末日之后有新生，最后之后是新的轮回。不过，唱歌的女孩却心存悲哀。就连这首歌我也知道放完了会迎来下一首，连旋律都比我幸运。因为，我的下场没法知。最后的歌让我唱千遍，你会否满意？哪怕，只有小小的一次呢。或者，连一次都没有，半次，可以吗？
这种小女生内心的柔嫩、脆弱和敏感，被林夕轻轻的点了出来。这也是我非常喜欢的杨千嬅作品。《最后的歌》，最后仍然在播，愿你记得我。
在随后的专辑《Play It Loud Kiss Me Soft》里，依然还是林夕和陈辉阳，继续发挥着杨千嬅的小女生心态。《少女的祈祷》这首歌，陈辉阳用古典名曲点题，而灵感来源是他有一次在林夕家吃完晚饭，在过红绿灯的时候，看见前面有一个女孩子跟在一个男孩后面。他们素不相识，但红绿灯就快转灯了。陈辉阳在那里设想，那女孩子一定会祈求灯能再晚一些转，这样就可以多几秒的时间，和男孩子呆在一起。“当这盏灯转红便会别离，凭运气决定我生死”。
到了林夕笔下，这段情感放在了公车上面，女孩希望男孩能晚些下车，这样便能“与他再爱几公里”。少女的祈祷，是这样简单、纯粹而卑微的恋爱。
2001年，杨千嬅所在的华星唱片步入没落，在破产的边缘，公司的歌手纷纷转投他家。陈奕迅去了英皇，而杨千嬅则去了新艺宝。2001年，以自己的英文名命名的专辑《Miriam》发售了。
这是一张在杨千嬅的音乐历程上相当重要的一张专辑。当中除了黄伟文量身定做的《野孩子》，林若宁的《悲歌之王》之外，林夕如掏心掏肺般给她写了《姊妹》和《假如让我说下去》。
《姊妹》讲述的，是自己的好姐妹马上就要步入新婚殿堂，于是看着知己的幸福美满，“我”开始有感而发。这首歌被林夕借花献佛，写给杨千嬅自己。
在好姐妹的新婚现场，做伴娘的我，祝福着马上就要赢得终生幸福的你。“听过你太多心事，但已经不再重要；眼见你快做新娘，做蜜友的真想撒娇。我与你太好姐妹，为你竟哭了又笑；时装都弃掉，穿一世婚纱算了。”
可是，我在祝福好姐妹的同时，却无端端的想起了自己的命运。“我都有听你劝告，不要计数，他错了要故意扮成糊涂，终于你守得到，怎么我和我的他忍不到？”
唱着唱着，我终于为自己的遭遇而痛哭起来。“每当我爱到跌入漩涡，将错就错，关系亦出错；我总太爱人，逼到爱人，变做朋友再变生疏。”此刻，我流下的眼泪，为你也是为自己。
这时候好姐妹也来劝着自己，要开怀，我能等到自己需要的幸福。这些我都明白，可是……
“我信我有这一日，伴侣肯专注待我；每晚也固定安乐，像俗语讲开花结果；却怕我爱得轰烈，没信心可以渡过，情感可错赠，婚纱照不敢拍错。”
谁不想每天和自己的爱人生活在一起，过着固定安乐、开花结果的生活呢。只是，我却没有你那么好的福气，一直等不到这一天的到来。
我仅仅想渴求的，也不过是“分半点福气给我，不准留低我一个”。
《姊妹》这首歌的掏心掏肺程度，完全是林夕在用自己的生命在写歌，而杨千嬅也在用生命唱着这歌。《姊妹》是杨千嬅自己坎坷情路的写照，所以当杨千嬅在演唱会上唱这首歌泣不成声的时候，作为听者的我，同样为之动容。
幸好我们终于等到了开花结果的幸福结局。在杨千嬅和丁子高的婚礼现场，林夕的祝辞，依然没离得开《姊妹》。
“1996年就开始帮千嬅服务——填词，我相信今晚是我讲得奖感受最长的一次……《少女的祈祷》这首歌，讲一个少女向天父祈求爱情婚姻。曾经好担心，千嬅一日嫁不出去，难道我要给她写首《烈女的祈祷》？这位烈女事业上精神上是加分的，但在爱情道路上是赶客的，所以一路都为她担心。当年，自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投身在千嬅的感觉上，写了《姊妹》这首歌。去年写《真命天子》，我才醒起《姊妹》这首歌实在是为自己而写。
一方面，我好高兴千嬅由姐妹升级，成为新娘；另一方面，我发觉，剩下的“姊妹”原来是我自己。农历年，千嬅同丁先生来我家拜年，好多人说，麻将台上见真章。千嬅打牌打错，丁生的笑容却一片温馨，像看着一个小朋友做错事，但又好疼爱这个小朋友的样子。我很放心这个姐妹交给丁先生。
曾经，我肉麻的比喻过，她好像我心头一块肉。她结婚啦，我身上这块肉送了别人，现在是又痛又爱。
今晚，送给杨千嬅一句话：‘原来在快乐中，不必明白快乐’。”
 现在，在看这篇文字的你，放下一切事情，来静静的听这首《姊妹》吧……
《姊妹》
听过你太多心事　但已经不再重要
眼见你快做新娘　做蜜友的真想撒娇
我与你太好姐妹　为你竟哭了又笑
时装都弃掉　穿一世婚纱算了
唯求好姐妹　抱我一抱
唯有我听过你对我哭诉
蜜运后又离又合　苦心得好报
我都有听你劝告　不要计数
他错了 要故意扮成糊涂
终於你守得到 怎么我和我的他　忍不到
每当我爱到跌入漩涡　将错就错　关系亦出错
我总太爱人　逼到爱人　变做朋友再变生疏
若我说我愿意 谁在乎过？　
你知道那答案 快提示我
分半点福气给我　不准留低我一个
我信我有这一日　伴侣肯专注待我
每晚也固定安乐　像俗语讲开花结果
却怕我爱得轰烈　没信心可以渡过
情感可错赠　婚纱照不敢拍错
若我说我愿意 谁在乎过？　
你知道那答案 快提示我
总有天亲耳听到　我爱侣对天宣佈
生与死都爱惜我　
我要讲
若我说我愿意 谁在乎过？　
你知道那答案 快提示我
总有天找到一个　真的值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