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田庄司五周年
今天翻开我第一次阅读岛田庄司《占星术杀人魔法》所写的读后感(http://www.douban.com/review/1481916/)的时候,才发现写下那篇文章的时间已经是2003年。五年了!自己心中不禁一惊。五年来,岛田庄司和约翰·狄克森·卡尔是我必看的两位作家,一直追着台湾的出版进度一本本看。至少于岛田庄司之后的新本格作家来比,我仍然偏爱岛田的风格,其很多特质是新本格作家或者其他作家难以模仿的。
贴出我2004年写的一篇旧文,纪念一下岛田庄司五周年,同时庆祝大陆首度出版《占星术杀人魔法》和《斜屋犯罪》两大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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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邦人的梦——岛田庄司印象
“别再迷惑了,
清醒过来吧!
这世间哪有什么神祇,
唯有岛田庄司而已!”
——日本立教大学推理研究社《立教推理》杂志创刊五十周年号
幻想的源流
推理小说一百六十余年历史发展过程中产生过众多的流派和类型,本格(传统解谜)推理是欧美侦探小说黄金时代起主导地位的小说类型,而从本格中又可以划分出一类子类型——幻想本格。这类小说以“诉诸于超自然力、鬼魂、恶魔的古怪案件,以合乎理性的方式解决”为特色,深得本格小说读者的偏爱。欧美的幻想本格自埃德加•爱伦•坡之后,经历了柯南•道尔、G•K•切斯特顿、约翰•迪克森•卡尔这样的巨匠级人物。道尔的福尔摩斯系列是效法坡侦探小说模式并使得其成为本格小说既定模式的定型者。切斯特顿构思出许多原创性和巧妙性的幻想型诡计,破解密室、不可能消失等成为了不起眼的布朗神父的拿手好戏。卡尔则是欧美幻想本格的集大成者,专注于密室等不可能犯罪的卡尔最终将幻想本格推向某种不可逾越的高峰。黄金时代之后,幻想本格在欧美随着时代的变迁而逐渐式微。然而,在日本却有一些作家仍然继承和发展着幻想本格,其中就包括1980年代初期高举本格Mystery大旗、立志建立幻想本格王国的“异邦的骑士”——借用他的一部名作来称呼这位新本格的前驱人物——岛田庄司。
1980年以《占星术杀人魔法》应征乱步奖落败,第二年出版后却影响深远,导致了日本本格小说自战前“新青年”时期、战后“宝石”时期以来的第三波本格浪潮——“新本格”时期。小说以一封诡异的手记开头,涉及一桩四十多年前的震惊日本的占星术杀人案:先是画家梅泽平吉在密室被人重击致死,接着是他早已出嫁的长女在家中被奸杀,最后甚至连与他同住的六个少女也全部失踪。尸体陆续被发现埋在日本各地,而每个人身上都被切掉一部分!本职占星师兼职侦探的御手洗洁意外的得到一封告白遗书,决定在一星期内破解这件史上最不苦思议、超大规模的占星术杀人魔法!小说以波谲云诡的案件、匪夷所思的谜团、波澜壮阔的诡计成为日本推理小说历史上的顶尖杰作。
当时的日本文坛虽然还是以社会派为主流,但是不少作家和评论家已经开始反思社会派小说以及未来推理小说的发展。1975年生岛治郎在《探索当代社会的推理小说》中写道:“仿效松本清张的风俗小说开始泛滥,或者说,描写现实世界的作品贴上社会派推理小说之类的标签,层出不穷。它们势必重蹈偏重诡计解谜小说被读者厌弃的覆辙。”甚至早在1967年社会派鼻祖松本清张提出:“现在必须恢复推理小说的本来面貌。社会派、风俗派都应在它自己的范围内保持独立性。本格类作品就要恢复本格的特性。……目前恢复本格精神是建立在上述基础之上的,是它的新的发展。”不过,松本清张倒未必是提倡重视本格而是重新回顾构成推理小说基础的“谜”。逐渐的新的推理小说读者群开始出现。翻译家森英俊在1999年一篇文章中指出,较之六七十年代上班族以阅读社会派推理为主,此后较年轻的一代读者——即那时的学生族——则是通过读黄金时代的经典作品成长起来。这部分读者对于本格小说的需求和渴望远远大于上班族。岛田庄司的小说是承袭欧美幻想本格、以谜团为中心、重视解谜乐趣的作品,因此他的作品主要以这些读者(很大部分是大学生,其中一部分人成为后来新本格作家)为对象。在《占星术杀人魔法》中一切与解谜无关的细枝末节都被压缩到最小,虽然类似安乐椅神探式的破案手法(四十年前的案件大部分当事人已经不在,只能借助相关的资料),但是凭借一个个谜团将解谜乐趣和阅读兴趣发挥到极至:从梅泽平吉死于密室到梅泽平吉是否真的死去,从六女被杀的手法到动机,从残缺尸体运送手段到目的,从阿索德是否存在到她到底在哪里,等等,无数谜团甚至令读者在面对第一次作者的挑战时还身处五里雾中,更有甚者当人们看完第一次解答甚至还是不知道凶手是谁,等待着的还有第二次挑战读者,实在是史上少有的复杂无比的本格推理小说。
1982年同样以御手洗洁为主角侦探的《斜屋犯罪》对日本新本格作家影响更大,可以称得上是绫辻行人“馆系列”、我孙子武丸《8的杀人》等以建筑为背景的一类新本格小说的前驱作品。在北海道最北端,有一座模仿比萨斜塔而建造的斜屋——流冰馆。因为馆主邀请而来参加圣诞聚会的人们,在这座奇妙的斜屋中一个个死于密室之中。三桩密室杀人一桩比一桩严密,一切迹象表明的那个神秘的杀手却是一个古代人偶!尽管我个人未必会欣赏《斜屋犯罪》的诡计手法,但是结合此后的新本格派来看,这篇作品提出的理念使之成为里程碑式的作品。这种建构在作家自己搭建的世界(斜屋)中的杀人事件正是此后被称为“新本格旗手”绫辻行人最具代表性的新本格小说“馆系列”的模型。在这样的空间里,作家可以构建自己的物理规则,就像《斜屋犯罪》中倾斜的斜屋、《迷宫馆的诱惑》中建成类似迷宫的宅邸等等。只要读者遵循作家制定的规则,就可以在这样的空间中享受到解谜的乐趣。“馆”的存在,既给予作者无限的空间和前所未有的小说背景甚至是惊世骇俗的杀人手法,同时也给予读者在现实的高楼大厦或者乡村别墅中难以体会的乐趣,而这样具有超越现实的特色也正是幻想本格的魅力之一。
1988年出版的《异邦骑士》是一部略显另类的御手洗洁探案。“我”全身酸痛的在长椅上醒来,一点也记不起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记忆像是烟雾一般消失了。但是当“我”偶尔认识石川良子和占星师御手洗洁之后,命运却被导引向另一个方向,“我”发现了以前留下的日记:“我要为最爱的妻子报仇!”丧失的记忆开始一一浮现,但却是恐怖的杀人事件!《异邦骑士》前半部对于案件的描述基本上是掩藏在一个爱情故事之中,甚至整个小说都是由“我”和良子的爱情生活支配着。作为御手洗洁初登场作品,岛田庄司下了很大功夫给予读者一个震撼性的结尾。虽然我自己不喜欢这样一部谜团元素比较弱化,情感元素相对强化的作品,但是,不可否认,在这个略显凄惨的爱情故事背后支撑着的仍然是岛田庄司特有的庞大诡计。或许,正是因为这个诡计过于庞大(或者说过于周折)才至于招来某些读者的非议。
从旅情推理到社会派
1983年,岛田庄司停止御手洗洁的创作转而开始一个全新的系列——警视厅搜查一课刑警吉敷竹史系列,首部作品是《面部被盗的女人》。在成城的公寓里,发现了一名女子的尸体。搜查一课的刑事吉敷竹史赶到现场,看见了前所未有的凄惨尸体——脸部皮肤全部被切除!经过调查,女子的身份为该公寓的所有人九条千鹤子。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几位证人证实在千鹤子的死亡推定时刻之后,在特快列车“隼号”上见过千鹤子,还有照片为证!吉敷为此展开了纵贯日本列岛的搜查之旅。吉敷系列是写实气氛比较浓厚的具有旅情推理特色的作品。辛勤的追查每一个可能的线索,破解罪犯的不在场证明和杀人手法是吉敷竹史惯常的办案方式。不过,除了具备一般写实本格以及旅情推理小说的特点以外,还融合了岛田流独特的幻想本格元素,惯常大规模和戏剧化的诡计。诸如,《面部被盗的女人》中出现的另类无面尸诡计、严密的不在场证明以及匪夷所思的幽灵女子都显示出谜团的独创魅力。
1985年的《北方夕鹤2/3杀人》以源义经传说、背身鬼传说融合密室杀人的精彩谜团较之《面部被盗的女人》具有更为明显的岛田特征。吉敷竹史突然接到前妻通子的电话暧昧不明的电话,随后追到车站的吉敷看到了“夕鹤9号”上通子的身影。第二天“夕鹤9号”上发现了无名女尸,担心通子的吉敷开始调查,却发现通子竟然涉及一桩谋杀案:在好似密室的通子公寓里有两具女尸而凶刀上都是通子的指纹。更诡异的是,案发当晚“夜鸣石”的哭声在暴风雪中不断传入人们耳里,竟然还有人看到了恐怖的盔甲武士幽灵!这本书或许会被认为诡计手法缺乏现实性,可我却相当喜爱这本书。一方面是怪谈气氛和谋杀结合巧妙。不可能犯罪的作品其实表明了告诉读者这是可能的,然而,优秀的不可能犯罪往往不会单纯表现密室杀人、不可能消失等,而是在营造超自然气氛中将不可能犯罪作为其中一部分嵌合进去,造成一种不可能犯罪来源于某种超自然现象的感觉,约翰•迪克森•卡尔的《三口棺材》(1935)可以称为其中登峰造极之作。岛田的《北方夕鹤2/3杀人》虽然在诡计手法上比不上卡尔的名著,但是气氛营造、怪谈的恰到好处,甚至巧合的运用实在令人激赏。另一方面,吉敷竹史的个人魅力也为本书添色不少。较之《异邦骑士》展现出的年轻男女的爱情,这本书体现的中年夫妻(虽然分手了)之间的爱情和吉敷铁汉柔情更能令读者感动。不禁感叹,以描写本格诡计见长的岛田庄司竟然能在人物心理和个性塑造上如此出手不凡。
自1958年松本清张的《点与线》大受读者和评论界好评之后,社会派推理小说瞬间成为日本推理小说的主流。松本清张提倡挖掘具有社会意义的犯罪动机为主要表现手法而并非单纯的解谜推理。实际上,社会派推理小说并非是本格推理的对立面,在松本清张和森村诚一这样的社会派巨匠的一些作品中,我们仍然能感受到作品中的本格气氛。以平常人以及基层警探为侦探,顺着细小的线索一路追查下去,层层剥茧,最后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这样的推理模式也是沿袭自弗里曼•W•克劳夫兹的写实本格路线(克劳夫兹的《桶子》可以说是这类小说模式上的鼻祖)。实际上,森村诚一在《螺旋状垂训》作者后记中称:“我认为自己是纯推理派。”的确,《高层的死角》可以作为一本诡计不俗的本格作品看待,而本格小说中经常出现的密室杀人在森村的作品中也屡见不鲜。不过,强调推理小说社会性、轻视架空于现实之上的本格推理的社会派旋风,仍然造成了日后新本格派口中的“清张咒缚”。
而岛田庄司出道的1980年代,也正是社会派还称雄日本推理文坛的时期,高举本格大旗的岛田庄司却出人意料的创作社会派小说。更令人吃惊的是,这部1989年发表的《异想天开》融合社会派和幻想本格于一体,堪称社会批判和宏大诡计的巨作。因消费税杀人而牵扯出三十多年前涉及两条铁路两班列车的五桩离奇事件:自杀且消失的小丑、列车莫名出轨、会走动的死尸、怪异的枪杀事件。待揭开事件面纱之后,人们发现的却是悲伤的犯罪动机。而从社会派角度来看,巧妙的问题切入点、敏锐的洞察力以及具有感染力的笔法都足以让《异想天开》成为社会派推理小说的经典作品。岛田庄司所涉及的此类战争遗留问题其实之前也有人写过,比如皆川博子于1982年出版的《虹的悲剧》反映的主题就十分相似。但《异想天开》无论是庞大诡计还是借由社会问题表现出的“无力”都是《虹的悲剧》所不具备的。从本格小说角度看,“异想天开”的谜团、巧妙的密室杀人诡计以及巧合形成的恰到好处的烘托都是岛田庄司甚至幻想本格小说领域不可多得的杰作。这种由诡计谜团和中心主旨带来的双重震撼实在是前所未有的。
福尔摩斯的身影
贯穿几部岛田庄司的作品中的一个奇妙现象引起我的注意。短篇小说《紫电改保存研究会》(一译《天衣无缝》)在诡计和故事模式上和柯南•道尔的《红发会》很相似。一桩看似无厘头的事件——主人公莫名奇妙的卷入一桩和紫电改战斗机相关的事件中,还抄了一下午的人名(!)——在御手洗洁精妙的推理之下最终变成一起犯罪事件的重要组成部份。此外,在《占星术杀人魔法》和《斜屋犯罪》中都提到了“福尔摩斯”的名字。前者中御手洗洁对福尔摩斯进行一段刻薄的评价——“那个爱吹牛、没有常识、因为古柯碱毒瘾,而搞不清楚现实与幻觉,却广受世人喜爱的英国人”(考虑一下《血字的研究》中福尔摩斯对坡笔下名侦探杜宾的评价吧),《占星术杀人魔法》中所提到的《斑点带子案》和《黄面人》的例子恐怕恰恰显示了御手洗洁(岛田庄司)对福尔摩斯强烈的关注程度。后者则隐隐将御手洗洁比作福尔摩斯。而御手洗洁那种傲慢、孤僻、略让人讨厌的性格也能让人联想到贝克街的大侦探。此外,福尔摩斯的《生活宝鉴》是不是在御手洗洁这里变成了《占星宝鉴》呢(福尔摩斯看袖口、膝盖的方式变成了星术相面)?
终于,在1984年岛田庄司正式向福尔摩斯致敬写出了《被诅咒的木乃伊》。小说出版后大获好评,并获得了日本福尔摩斯协会的特别奖。赴英国伦敦留学的夏目漱石,因为每晚都被幽灵的声音骚扰而感到害怕不已。他找名侦探福尔摩斯求助,不料却因此卷入了一桩木乃伊焦尸案: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有一具被无名烈焰烧焦的木乃伊男尸,据说,那名男子是被人下了中国的毒咒,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全身干瘪的木乃伊而死!
福尔摩斯怎么会遇到夏目漱石?恐怕头脑正常的读者会问这样的问题。不过,对于福尔摩斯迷来说这个问题就显得多余了。在1944年的福尔摩斯杂文选集《Profile by Gaslight》开头,编者Edgar W. Smith就信誓旦旦的声称:“本书所涉及人物均为真实。与虚构人物——无论是去世还是健在的——有任何雷同纯属巧合。”是的,在福迷心中,福尔摩斯是历史上的真实的人物,因此才出现了无数仰慕者到贝克街221号乙去朝圣。众所周知,福尔摩斯续作(仿作)、戏作无数,而形神兼备者寥寥无几。一方面,福尔摩斯是一个非常具有个性的侦探形象,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着他的特点和魅力。另一方面,福尔摩斯的案件也需要富于魅力的,这点往往是很多续作的致命伤。历数福尔摩斯的名案,无不是匪夷所思、奇巧异常。神秘的开头、紧张的过程、合理的解答、意外的结局能在福尔摩斯原著中得到很好的阐释。因此,做好前者需要仿效者对柯南•道尔的正典了然于胸,对福尔摩斯本人研究透彻,而后者就在考验仿效者是否具备作为优秀侦探小说家的素质和天赋了。岛田庄司的这本《被诅咒的木乃伊》看来在两方面都做的不错。
岛田曾表示自己从小就喜欢福尔摩斯探案和夏目漱石,也就连带的喜欢英国和推理小说。岛田将夏目漱石留学伦敦并且得了神经衰弱症的史实融合到福尔摩斯故事中去,声称材料取自一批从未公开发表过的华生医生手记与夏目漱石的《伦敦纪录》。因而在编排上将华生笔记和夏目笔记交叉在一起,分别从华生的传记和夏目漱石的“真实所见”两条线发展。读者也就看到了两个不同的叙述风格,夏目漱石笔下明显的幽默风格(将福尔摩斯描述成一个因为古柯碱作用而疯颠的侦探使人忍俊不禁,很明显这是模仿夏目漱石《我是猫》的风格,虽然少了讽刺和挖苦,但是大量夸张的表现和新奇的比喻、轻妙的对话以及飘逸轻快的文风都继承下来了)和华生笔下传统的福尔摩斯探案风格(仿若道尔执笔一般),使得本书成为了续作和戏作的杂和体。姑且不论其中的密室手法和诅咒气氛是否能与岛田的杰作相媲美,单从向福尔摩斯和夏目漱石两大巨匠致敬以及独特的幽默推理类型来说,这部小说就有不一般的价值,这本书当年颇受好评甚至入围直木赏也说明了这点。可以看出岛田庄司不仅是一个推理小说领域的多面手,而且在各方面都能达到不俗的成就。
本格Mystery
岛田庄司在本格消沉的1980年代凭借自身作品魅力发展出数以万计的本格读者。1987年绫辻行人、法月伦太郎、歌野晶午、我孙子武丸发起了“新本格浪潮”,而对他们影响至深的岛田也就被尊称为“新本格教主”。岛田庄司之所以有这样大的魅力,主要是在于其所提倡的“谜团至上论”,即华丽的谜团和宏大的诡计。归根结底,岛田庄司之所以能成为岛田庄司在于他“想前人所未曾想,写他人所不能写”。想象一下《占星术杀人魔法》中将人肢解后拼接成完美女性、《异想天开》中将列车掀翻并将人举在空中的白色巨人,这些在某种程度上远离现实世界的谜团令读者对岛田产生“惊为天人”的感觉。当这些匪夷所思的谜团在结尾处一一得到逻辑性的解答之后,从中产生的具大惊异是何等美妙的阅读体验,尤其是在经历过璀璨的欧美黄金时代、本格推理业已式微的时期。如果将普通本格作家作品中的诡计比作二维空间的诡计的话,岛田庄司创造的诡计乃是三维空间甚至四维时空化的。以密室杀人为例,大部分作家仍然局限的将房间密室看作二维平面图上由几个单调线条框成的矩形,他们笔下的密室杀人无非利用门窗作为诡计实施的场所,而岛田庄司将房间看作立体化的空间,从而带来的是更加宏大、精巧的构思。《北方夕鹤2/3杀人》和《斜屋犯罪》中非同凡响的密室杀人手法就是绝好的证明。
即便是在吉敷竹史系列这样的旅情推理或社会派推理作品中,岛田庄司还是在作品中带有着强烈的本格气氛。一般来说,社会派推理大都抛弃大侦探那种侧重和读者进行解谜游戏的模式,注重线索的搜寻以及寻找破案出路。岛田庄司笔下的吉敷竹史虽然不再是御手洗洁那样的天才侦探,但其案件背后支撑的仍然是华丽的诡计;虽然不大讲求“谁干的”(who do it),但是在“如何干的”(how do it)上仍然具有很强的解谜趣味。在《异想天开》中,吉敷竹史以消费税杀人为契机,追寻凶手背后的目的,牵扯出几十年前的五桩离奇现象。案件中,凶手不再是谜,关键在于破解这五桩匪夷所思的怪事件。《北方夕鹤2/3杀人》中,吉敷竹史也是以藤仓兄弟为嫌疑对象破解密室杀人。融合怪奇氛围和解谜趣味的旅情推理或社会派推理对于读者吸引力要远大于一般的旅情推理或社会派推理,有谁还能说此类推理小说不具备解谜乐趣呢?
岛田庄司也曾经撰文阐释自己的观点。1986年发表《本格Mystery论》(修改后收入《本格Mystery宣言》,1989)是他的理论体系核心。岛田主张:“本格 Mystery”,是由爱伦•坡的《穆尔格街凶杀案》的精神而产出,创造精神完全相同的 Mystery。主要包含两个方面,即“具有幻想性与强烈魅力的谜”和“逻辑性、思索性”。前者指越意想不到越好,由日常的常识,越不可理解的越好。后者相反的希望能有彻底的客观性、大众性、日常性。而“本格 Mystery”的作家,必须是完全的双重人格。在开始的阶段,是不正常的疯狂诗人,建筑起美丽且奇怪的城堡。在下个瞬间,却变回将这些全部忘掉的正常人,而且必须将所建造的城堡与某种诙谐性一起戏剧性地崩坏。
阅读岛田庄司的某些作品也许会有这样一个感觉,开头的案件十分玄妙,然而解答部却感觉不过瘾。不过瘾的原因是解答虽然符合逻辑但是手法却难与之前华丽的谜团相媲美。阿加莎•克里斯蒂曾经说过:“之所以要把杀人弄得这么复杂,可见答案一定非常非常简单。”但是,读者(尤其是对本格小说充满希望的读者)期待答案和杀人一样复杂。不过,岛田庄司也认为,若开头的谜团有强烈的吸引力,则解决的部分(包括线索、诡计、逻辑、破案方式、意外性等)稍嫌牵强或平凡无趣也没关系。既晴说:“想看不平凡的开头,请做好‘这本书有不平凡的结局’的心理准备。”这或许可以作为看岛田作品之前的一点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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