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时光,夏日电影
对我来说,夏天可以是很多东西,酷暑烈日、枝头荔枝,还有现在看不见也看不清的银河星空。但首先的,夏天是气候,是季风,携带着厚厚云层,从东边的海洋过来。可能因为地理亲缘,每每看到台湾电影里的夏天,我总会觉得一阵熟悉。它像回家的坐标,也像停留在某个时空的漂浮物,我想说些什么,但又讲不出来。
最近看《乘着光影旅行》,一部讲摄影师李屏宾的纪录片,里面重头数起,回顾了一番台湾新电影。看到《童年往事》和《恋恋风尘》的电影片段,我再一次确信,最喜欢的侯孝贤味道就在里面。我妄自推测一番,后来的《戏梦人生》和《海上花》也算是登峰造极,然而形式感太强烈,一般影迷都会望而却步,而《童年往事》和《恋恋风尘》,慢归慢,它们的口味始终要清淡很多,丝丝入心。
《童年往事》有台风雨,有亦宛然的掌中戏,有父亲、母亲和祖母的先后辞世。当年的乡愁,现在的悲凉,历经时间流淌、季节更迭和时局变动,它始终停在了人生的关节点上。可在上世纪80年代,有批人就毫不客气,痛骂侯孝贤老是挖自己肚脐眼给人家看,更要观众来参观府上三次葬礼。对此恶评,编剧吴念真印象深刻,称无法原谅。
那时候的台湾新电影,它正处在生命力旺盛的阶段。电影里外,散发出浓郁的夏天气息。那时候的侯孝贤,他也先后将朱天文和吴念真的经历体验搬上了银幕。过了《童年往事》的高雄凤山,马上就是《恋恋风尘》的台北瑞芳。相恋于乡间,分手于都市。经历类似轨迹的朋友,大多会看出个情难自制,却又免不了无疾而终。面对这些电影,观者有时候会犯上午困,有时候倒像一觉醒来,分不清真假,生命和电影同步了。
就在去年,台湾中影修复了《恋恋风尘》等几个片子。结果,由于修复不当,电影的色泽变得过于明亮,许多人看了反倒觉得陌生,就连侯孝贤也不大认可。说到底,它是少了记忆里的那层东西,本来就像老照片,注定要慢慢褪色。现在突然一翻,新得有些出奇,众人不买账也是可以理解。
前几天,日本演员原田芳雄去世,我一直记得他在《步履不停》饰演的老父亲,跟《童年往事》里的田丰一样,有些严肃,一股子东方家族里的长辈威严。在电影结尾,阿部宽突然说到:三年后,爸爸走了,我没有和他一起看过一场足球赛。看似不经意的、不带太多情感的台词,它就这么唤醒了自己的记忆。
有很多电影,它可以无关国际奖项,就像《童年往事》这些,那会侯孝贤还名气不大,也没去国外的大电影节。有很多电影,它承载了作者的私人回忆,就像《步履不停》,即便是枝裕和没被戛纳认可,然而他已经找到了拍摄家庭片的精髓。这些电影,它们又跟夏天有关,跟生命有关。它们触动你的记忆,就像耳边的喃喃细语。
【风尚志 2011年8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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