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原创之浮与躁

一个专栏文，标题是责编起的嗯。
                
                
这个暑假的电影院有点热闹：《魁拔》、《藏獒多吉》、《兔侠传奇》、《赛尔号》、《摩尔庄园冰世纪》五部国产动画电影同期上映，票房激战的同时，网上的口水仗也打得火热。
然而随着电影娱乐市场不断细化，“动画片”早就无法那么简单粗暴地统归为一类，这五部电影之间，其实并没那么有共性：
《魁拔之十万火急》是架空世界观的2D动画。与我们往日看惯了的低龄国产动画不同，《魁拔》的目标观众群体是十四岁以上，其剧情讲述虚构的“元泱境界”中有一种名为魁拔的可怕生物每隔333年复活一次，于是建功立业消灭魁拔当然就成了所有有志男儿永恒的主题。然而故事开头就直接向所有观众揭露，立志与养父一起消灭魁拔扬名天下的少年蛮吉自己就是魁拔，而故事的重点也因此从老套的“少年能否打败大魔王”转为有些揪心的“少年何时才能发现真相，他与养父、朋友们之间又会发生什么？”
《藏獒多吉》改编自中国作家杨志军的小说《藏獒》，以少年田劲与金色藏獒多吉雍直相遇并一起对抗草原恶魔“罗刹”的故事为主线。本作号称中日合拍，但其实还是由日本著名的MADHOUSE公司主导，少了一层“支持国产”的光环，但纯粹作为适合全家观看的动画片来观赏，仍不失为一部国内院线所放映的动画电影中难得的佳作。
北影动画学院院长孙立军教授所执导的3D动画《兔侠传奇》以北京特色的“兔儿爷”为主角，大打国产牌，但宣传策略似乎有点问题。首先北京特色的“兔儿爷”许多南方人根本没见过（笔者的第一印象是：哦我听说过北京有个兔儿爷……它跟袁枚《子不语》里那个主管同性之间恋情的兔儿神是一种东西吧？）；其次，本作使用3D技术制作，在剧情上则明显地一方面有严重模仿功夫熊猫的痕迹，一方面又对该作明嘲暗讽，甚至故意将本作反派设定为熊猫形象，着实有点小家子气，身为“功夫电影”却失却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情怀……但本作执行导演董先生却公然在微博上喊出了“打倒文化汉奸一切拿来妄图吸金的伪国产，文化战争誓不低头，为中国动漫而战，血战到底！！”的口号，颇有点立牌坊的做派，着实令人不齿。
至于3D动画《赛尔号》与2D动画《摩尔庄园》则是目标定位明确的儿童向，应该会有一些固定观众群，但引不起多大的话题，在中国动漫史上大概也谈不上什么历史意义——不过换个角度一想，那么多的“历史意义”又要来何用？没有那么多平凡的日常，又哪里凸显得出“历史性事件”的卓尔不群？
然而与往昔相比，今年暑假院线的国产动画确实多得有些扎眼，看似意外突然，却也顺理成章，或许只是碰巧，也可能是如同从自来水到开水的转化般，量变到质变的必然。
毕竟相较美系、日系主流商业动画的蓬勃发展，我国的动画产业一直停滞不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每年对外出口多少多少分钟，产量世界第一”的报道还是“赶英超美、大炼钢铁”时期的思路，当做笑话说说也罢。
事到如今，再谈《大闹天宫》的辉煌与水墨动画的特色无异于阿Q式“老子当年多么阔！”的精神胜利法。然而浮躁的现实是一方面有些人还不会走路就想跑步眼高手低，另一方面则是随处可见惨不忍睹的滥竽充数，最近成为话题的“高铁侠”抄袭事件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这部动画与日本动画老片《铁胆火车侠》情节严重雷同，多处画面连分镜头都一模一样，只掩耳盗铃地改了一下《火车侠》中列车内的日本地图，甚至连剧情里表现出的“旅途中吃海苔饭团”这种日本风俗都懒得改动……而对于网友提出的质疑，制作方则大言不惭地回应：“只是碰巧相似！他们的主角是火车，我们的主角是高铁！”——您怎么不干脆说还有一个非常重大的区别是他们的主角说日文您的主角说中文啊？
当前中国动画业的问题非常明显：政府拨出了大量资金扶持动漫，但却有其“是否值得被扶持”的指标，而这条指标不巧还非常简单，那就是“年产量多少万分钟”——于是，《高铁侠》这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是骗政府补助圈钱的粗制滥造之作应运而生。按这种简单的计算方法，一家大型中国动画公司一年的年产量可以超过日本一年所有动画公司的总产量。然而动画片不是玉米土豆，产量高这个唯一指标不能说明任何问题。钱钟书写《围城》时一天只写五百字，玛格丽特•米切尔一生只有一部《乱世佳人》，不也胜过许多滔滔不绝的话痨？
相形之下，国内较有良心的动画人则着实举步维艰，风格写实一点、时髦一点就会被人说模仿日本动画，可不那么“日系”的作品说实话又都真的很丑很土气，引用一位业内人士无奈的发言来概括，“倒不如说是经过多年发展的日本动画早就把动画片里所有可能的、简洁又好看的形式都用尽了。”
但如今，《魁拔》《藏獒多吉》与《兔侠传奇》毕竟也算为我们走出了三条崭新的道路：像《藏獒》这样优秀的小说原作，可以由外国动画公司进行改编制作再出口转内销；使用3D技术拍摄中华题材的《兔侠传奇》，如果能摆脱立意上的狭隘心胸，也不失为一种可行的操作模式，还有地面营销远不及微博宣传的《魁拔》，虽然暑期票房不尽如人意，但在年纪稍长的动漫迷中风评还算不错，培养出了不少愿意两次三次甚至七次八次重复进电影院观看的死忠观众，为动画世界中庞大的世界观与深邃的背景讨论不休，后续“还有至少四部电影版与156集TV动画”的计划也相当令人期待——
毕竟，动画电影是文化产业不是粮食产业，相比每年产量多少，真正重要的还是内容高下：曲折动人的剧情，真挚深刻的感情，真实可信的角色，深邃复杂的背景世界……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有这样的影片，真正值得观众将自己的心灵托付其中？
（2011年7月22日《第一财经日报》D01版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