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祖咒:以“噪音”对抗世界
这些天来,身中左小祖咒新专《葡萄熟了》的“毒”无可自拔,一得空便挂上耳塞,反反复复地循环播放,在上下班的路上,于午间休憩的空档,甚至是在一进一出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洗手间里,孜孜不倦、不厌其烦,不知有多少遍了,仍觉不够不爽。
当然,说是新专大抵并不准确。因为它其实是发行于2013年《这小小的葡萄我从来没吃过》专辑的重编版。而之所以要重新录制出版,左小自己在专辑介绍中给出了这样的解释——
“《葡萄熟了》是2013年《这小小的葡萄我从来没吃过》的完善版。当时我制作这张专辑通过网络征集歌词、招募歌手。计划当时只实现了一半,因为这是一张儿童专辑,招募的很多歌手无法演唱儿童的声音,一半歌曲是由成人演唱。我希望这张专辑的合作歌手都是10岁以下没有经过专业声乐训练的孩子,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谢谢我的两个女儿帮我完善了这张专辑。”
是不是很任性执拗,同时又很天真浪漫?感觉上像极一枚标准彻底的“双鱼男”。于是上网一查——嘿~还真是!
而说起听左小的歌的感受,老实讲,当真是万分奇妙。毕竟,鉴于我一直以来在流行音乐上的爱好口味,实则很少(可以说几乎是没有)主动接触这样一种游离或跳脱于常规制式之外的非主流创作,亦并不倾向于选择与接纳此种显然有些“荒腔走板”的演唱风格,故而也便很难想象,竟会不明就里地被他的作品吸引继而洗脑般迷上。
这样的疑问,我曾经问过自己,然找不到答案。或许只能笼而统之地归结于左小祖咒强烈的个人魅力和浓郁的生命感召力吧。那些带着他自己独特味道和风格属性的歌词,穿梭融汇于“左小式”的沙哑念白与大走调的旋律唱腔之中,持续堆叠、冲撞着我有限的欣赏力与认知,并最终如惊涛骇浪一般荡涤、洗刷出无限的况味与想象。
最爱是他写的词,看似粗糙、荒谬、毫无章法,还有点儿传统定义的所谓“恶俗”,却实是暗藏了巨大的隐晦与玄机,有如一首蕴含纪实文学性的现代体散文诗。那里面,涌动着直指社会的反讽、龃龉与调侃,同时却又不乏细密的游吟、温柔及善良,仿佛一把即时作用的麻醉枪,一击即中我的胸膛,带来晕眩的幻觉、肢体的昏沉,以及苏醒之后无以复加的痛感。
比如,他在《新年快乐》里袒露揭示,“胜利对你而言一点儿也不光荣/预支的独立世界是折射的成人世界”,转而却又极尽温柔,“晚安/我的孩子/一切都会过去的”。
比如,他在《大西瓜》里写道,“你就是个西瓜/不听话就抓/不服从就打/有抗拒就杀/想活着就装聋作哑”,同时也不忘循循善诱、谆谆教导,“他们身上的制服啊/是能打碎的铁甲/你该让他们受到惩罚”。
比如,他在《你的眼睛》中直言不讳,“希望你过得比我好/但你不要过得比我好”,然而依旧欣然鼓励后辈,“小朋友这是个自由的国度/你爱干什么就去干什么/这是个自由的国度/你想说什么就去说什么”。
再比如,他和曾轶可合作的《黑猫白猫》直白而露骨,“一个坏人追杀另一个坏人是好人/一个学者追杀另一个学者是学问/一个b**ch说服另一个b**ch是teaching/一个谎言掩饰另一个谎言是诚信”,末了还是释怀着自我开解,“没有对错/就没有煎熬/没有好坏/就不会烦恼”。
还比如,同样是和曾轶可合作的另一首歌《小小事件》,他以失望而悲切的语调念道,“他们说这是我的房间/我感到难过/不管世界是怎么想的/你和我都知道真相”,但却仍然赋予了女声一把干净而纯粹的希望,“小小的事情不再发生/我的生命就可以重生/请让牛奶还是白色/请让我还是我”。
是的。左小写歌有胆。人们避讳什么,舆论封杀什么,他就写什么。而正是他笔下以文字解离的“光怪陆离”,将他推上小众崇拜的神坛,也推向众声沸议的风口浪尖。
但他不怕,而且胆子越来越大。
在这方面,同样作为诗人也是歌手的周云蓬也有胆量,他的那篇《中国孩子》亦曾掀起波澜,只不过,比起左小,老周到底还是低调得太多了。
之前,曾在某音乐网站评论区看到有人这样评价左小祖咒——
“现在的左小已经疯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TMD越来越喜欢了!”
这句话,大概是我目前为止听到过的最简单粗暴、却恰恰又是最贴近于我内心感受的完美称道。
而左小自己亦不失时机地就自己唱歌跑调和荒诞不羁这两件事大方自嘲,比如前不久受邀到《奇葩大会》录制现场作分享演讲。他说:
“我生下来就是个噪音,无聊和荒诞就扎根在童年记忆里。我是在船上长大的,别人还在小学时我就跟着父母跑船,沿着长江、运河、太湖、巢湖华东这些水系走,父母干重活儿,我干杂活儿。晚上总有人上船偷东西,运什么偷什么,水面上死人也经常见到,随随便便就死了。”
“我小时候会什么呢,我会喊,嗓门特别大,没人喊得过我。我留下第一个荒诞、无聊的作品,可能就是长江上,一个小孩在对着掉下船的尸体扯着嗓门大喊。”
“到底是我荒诞,还是这个世界就是荒诞的?”
“我也说不清到底是自己做的事情荒诞,还是这个世界荒诞了。人生就是这么荒唐嘛。”
毋庸置疑,左小祖咒是现实社会的一朵巨大的奇葩。他将流行音乐、行为艺术与文化生活融入自我的锐利见解,天赋异禀地信手析出人类世界“卡夫卡式”的精神文明,并加以天赐的“噪音”荒诞地对抗着这个一样荒诞的世界。
虽然他的作品常常显得艰涩难懂,偶尔还有些离经叛道,但不可不说,他就是艺术极其信仰本身。要不怎么会有李志(另一位我非常喜欢的摇滚音乐旗帜)对他的高度肯定与评价——
“我多希望左小祖咒是个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可他是个中国人。只有中国人不会欣赏他这样的音乐。可它们是艺术。”
而那一天,他在《奇葩大会》分享完后,主持人马东的一句话点评——“没有请到左小祖咒的《奇葩大会》不是完整的《奇葩大会》。”——想必便是对左小此人最简明扼要也最完美的定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