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岛少女北京追梦记
（www.vice.cn看音乐专稿 作者 叶子阿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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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听说林斑斑是在2007年，那时她是台湾著名小清新乐团“雀斑”的主唱；第一次看到斑斑是2010年在北京的D22酒吧跨年，那时她在Carsick Cars乐队担任鼓手；第一次跟斑斑讲话，是在2011年11月12日在798艺术区，当时她在帮鸟撞飞机乐队弹吉他；第一次看Skip Skip Ben Ben（林斑斑的另一个乐队）演出是在2011年12月9日的老what酒吧，那天本来打算看完鸟撞就走。
那时候对斑斑并不了解，甚至还带有很多偏见，觉得“台湾没有摇滚乐，有的只是小清新”。结果我被子健老师给教育了，他说，“斑斑才不是什么小清新呢，音乐挺棒的，你得好好看一下。国内也有很多好的摇滚乐，只是他们都不是那么火，你应该多看看这种演出，多做点这种采访什么的。现在中国很少有人做这样的音乐，也很少有人做这样的采访，如果你去做的话，一定很有意义的。”然后我想说，我真的认真去看了，确实很不错。我之前一直说不喜欢女主唱的乐队，现在我要收回我的话了。
“其实稍微和我熟悉一点的人，尤其是以前雀斑时期的朋友都知道，我根本不是什么小清新，平时都是喝大酒、抽大烟这样。”斑斑说。“那个时候我才17、18岁，很容易被外在的事情影响，因为年轻所以特别敏感，稍微一点点事情就会大惊小怪。那时候有很多负面的东西，但是我不想再把这些负面的东西写出来，换一种大家比较容易接受的‘小清新’方式，那个意义可能会不一样，后来自己比较会思考，就没有继续再做这种感觉的了。有时候朋友跟我提起雀斑，我可能会有点不好意思，但其实我还是为自己感到骄傲，至少我还能够改变，让我觉得无论做什么东西都是有可能的。”
从2003年组建雀斑开始，斑斑做乐队已经十年了，但始终给人一种很少女的感觉。“我特别不喜欢老成，也不想变成那样，我希望自己不管到哪里都维持一个新的状态，永远在学习，看什么都新鲜，这样我才会开心。我追求的成熟是技术上的，比如弹琴或者画画，但是心态上还是保持年轻。”我问她，“如果有人不理解这样的你，觉得你太幼稚或者装嫩之类的，你会不会觉得有点难过？”“管他去死，无所谓。”
在我心里，斑斑是个很特别的女孩：从小孤僻而又自溺，对一切充满好奇，有着各种奇妙的想法，尝试用不同的方式表达；为了理想漂泊异乡，频繁穿梭于两地之间，无论外在世界如何变化，心里永远住着一个少女……我们的成长经历多么不同，却又多么相似。可认识一年半以来，我们几乎没有任何深入的交谈，无论是关于音乐，还是关于我们自己。而在时隔一年半之后的现在，我真的采访到了斑斑，在她上班的69咖啡馆聊了一整个下午。
毫无疑问，斑斑是个有故事的人，但是大部分时间里，我们也只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这些故事，而对真正的她所知甚少。有人说觉得我有一颗八卦的心，什么事都想要一探究竟，但其实我对具体的故事没太大兴趣，而只是对人的思想和情感充满好奇。当你明白了一个人的想法，也许就能解释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事情，因为她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故事，这样的音乐。
那天斑斑穿了一条很紧的裤子，她笑说，“这已经是店里最大号的裤子了，但还是好紧好紧。”我说，“穿衣服嘛，好看不好看倒在其次，还是自己舒服最重要。”然后我问她，“你之前一直是长发，前段时间把头发剪短了，是因为想换个心情吗？”她说，“台湾有家理发店特别专业，以前都是帮电影明星剪头发的，他们都是文化产业者，会去一些音乐节或者演出现场，拿张椅子坐在外面，想理发就过去理，想给多少钱就给。我觉得这个特别好，然后我心想，要剪就一次剪短。”
结果当斑斑回到北京没多久，朋友拍了张她的照片发给男朋友，对方之前认识斑斑，却以为自己女朋友找别的男孩玩儿去了……这让斑斑想起了09年的往事，还专门发了一条微博：“2009年Carsick Cars来台湾演出，当时在地下社会酒吧第一次见到小车成员本人，一朋友劈头就对李青说，‘你是男的还女的啊？’我马上惊了，在一旁特别激动地说，‘你太没礼貌了，人家当然是男的啊！’现在可以理解内种心情了……”当我提起这个事的时候，斑斑说，“前几天在麻雀瓦舍小卖部买啤酒，找钱的时候大哥叫我‘小伙子’……”
斑斑之前的两个乐队都在台湾，2010年以个人名义发第一张专辑时来内地巡演，在北京认识了燥眠夜，就这样开始了与D22和兵马司的缘分。“以前总觉得内地特别远，但是来了北京之后，我觉得有特别多可能性。人总是要不断变化的嘛，在陌生的地方找到新的生活方式，接触一些不同的人，吸收不同的感觉。”谈到来北京发展的初衷时，斑斑这样说。
来北京之前，斑斑对这边的音乐环境基本一无所知，只是从朋友那里听说了很多故事，觉得北京的氛围很不错，但是来了又觉得并没有那么好。“可能是时期的问题，10年兵马司好多乐队都暂停了，包括嘎调、Joyside……”台湾地方小，大家都是特别好的朋友，一起找场地、办演出，没有那么多厂牌之间的问题。但是在北京，厂牌和乐队之间有一种拉扯的竞争力，“我时常觉得在这种环境下会有压力，好像做得不够好就得不到机会的感觉。”
10年刚来北京不久，斑斑就加入Carsick Cars成为当时的鼓手，乐队吉他主唱跑去另一个队儿打鼓还是挺新鲜的，而且那时候斑斑也不会打鼓，只学了一个月就直接演出了。“小车那时候面临换人，本来守望是找我跟何凡排练，让我去弹二琴。但是我就想，这样不行，没鼓不行，就让他俩先排，我就踩个地鼓这样。我其实就是随便一试，但是大家都觉得可行，好像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复杂，这可能也跟小车的歌曲编制有关系，反正特别快就上手了。其实也没有特别学，就是自己在家练，把段落全都记下来，上去就直接打。”
在Carsick Cars待了半年左右，斑斑就退队回台湾了，想要继续做Skip Skip Ben Ben。在那三个月里，她差不多找了6、7个人，做了2、3首歌，那时候就想去北京了。“当时鸟撞停了一段时间，何凡主要在忙小车的事，我就问乃哥愿不愿意帮忙，结果他马上就答应了。当时找不到固定的鼓手，一开始就是找王旭代打，但是他也在忙嘎调的事情，后来又试了好几个，也都不是特别理想。于是我想到刚来北京的时候，猴子跟我说过，‘你要是有需要就来找我’。当时找鼓手特别累特别烦，而且他还有小车以及另外的乐队，但是跟他人特别合得来，技术也特别稳定，所以就定下来了。”
差不多去年这个时候，斑斑忽然迷上了画画，失恋加上生活压力的关系，让她觉得只做音乐已经远远不够，需要做一些事情来宣泄自己。在台湾做音乐不太需要在外面工作，一直有稳定的演出或其他合作邀约，但是在北京做音乐做演出，一直都是挣不到钱，自然也得跟大家一样去上班、干活，内地的薪资又特别刻薄和不合理。“你有哪里不舒服，就要找到方式让自己好起来，我找到方法就去画图，一方面可以了解自己在想什么，一方面也可以维持一个平衡，让自己不要因为生活压力掉下去。”
新专辑的封面、内页还有巡演海报，都是斑斑自己设计的。“一开始想过要和其他人合作，但是既然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就还是全都做自己吧。如果让别人来做，就变成透过别人的眼光去诠释你自己在做的东西，我自己是不太愿意，可能是一种不信任吧。我从雀斑开始就所有的设计都自己做，我觉得只要是做音乐的人，应该把自己的任何想法投入下去，这样别人拿到你的东西才是完全属于你自己的。”
专辑设计以家庭为主题，对老照片情有独钟的斑斑，很早以前就有做家庭相簿的想法，这次终于得以实现。“这些东西不会回来了，但是它还在那边，只有照片可以把时间变成永恒。透过这些照片，你可以知道当时怎么样，人在哪里，然后回到那个时候。回忆和家庭是每个人看到都会有感触的，你不需要去做别的设计，因为它已经在那边了。”
“我是一个特别念旧的人，特别喜欢回想一些事，所以一直在拍照。我觉得时间是个特别残酷的东西，过去就没有了，你也抓不到，这种感觉促使我会一直想要拍照。做音乐也是一种念旧，去记录一些当时的感觉，然后可以提醒自己说，以前我有段时间怎么怎么想。我特别害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没留下来，然后你有一天再去回想，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这种感觉让人很懊恼。当我回过头去看这些东西，有时候会觉得‘这什么东西’，有时候又觉得‘挺好的’，这些都会给自己好的提醒，告诉自己接下来应该怎样做。”
独生子女在台湾很少见，小时候爸妈的“放羊式管理”，让斑斑学会了独立承担和思考，不会想要去依赖。她说，“小孩就是得不管，越管越糟。”一直到现在，斑斑还是更喜欢独处，“我觉得人只要接触太深就会有很多问题，朋友之间一起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会比时常在一起空谈一些东西要来得好。”这句话用十个字总结就是，“有事再联系，没事别瞎聊。”
这几年斑斑一直在两地漂泊，当我问起家人和朋友的态度时，她说，“他们当然也想我回去，但还是会支持我的决定，你能够维持自己的生活，不要有危险，不要吃亏受骗就好了。”我又问，“随着年龄增长，爸妈年纪也越来越大，你的想法有没有什么变化？”她说，“其实我的心态跟20出头时没太大变化，我觉得有时候想太多没有任何意义，人还是要活得简单一点，知道自己的目标，其他细碎的东西都不用去想。“
斑斑最近微博签名改成了“Workers can't think , Thinkers don't work”，这句话是她买Oasis的DVD看到的。“我还是当worker吧，很多事情我都是想到就去做，具体细节都是做了再去想，如果直接拒绝了，你就不知道之后结果什么样。”
差不多一年半之前，斑斑发过这样一条微博，“为了爱情和理想在异乡生活不容易，即使开始成为工作的奴隶，但是我一直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现在很多事情都变化了，我问她当初的想法有没有变化，她特别肯定地说，“我觉得不管在哪里，有爱和理想肯定都值得。”
那时候斑斑在一家公司做前台，我当时还挺惊讶的，感觉音乐人都不太愿意做这种工作。“当时某人找人帮忙介绍，有一些人情压力，又确实需要工作，就觉得‘可能老老实实工作也没什么不好’。其实一开始也不愿意，后来想了想还是做吧，事实证明我是真的不适合，工作还是得选自己喜欢的。”我又问，“有些人觉得上班就是上班，下班再做自己的事，不一定非要结合在一起，你怎么看？”“能结合当然是最好，至少自己会比较舒服，比起做前台，我更愿意给人家刷碗。”她说。
去年夏天，斑斑又一次回了台湾，我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但是现在她又回来了。我问她，“你这几年一直在北京和台北之间来回跑，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有点太折腾了？”她说，“有时候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也会烦，我自己没觉得特折腾，偶尔转换下心情还是挺好的。世界特别大，两个地方相差也不远，想走就走，要来就来。当然不会像上次想得那么绝对，说什么‘再也不来了’之类的，我觉得那样想其实特别傻。”
在那段时间里，斑斑做回了普通人，只做些专辑的设计和文字工作。“你自己独处，但不是什么都没干，演出演了，唱片做了，也得到很多机会，自己也觉得有一个交待。有时候也会想‘自己是不是这块料’，但我现在觉得想这些都没有意义，那些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真要不做了肯定会难过，这个东西着急也急不来，需要时间去累积。希望可以有突破，透过努力去在技术和想法上做不同尝试，不要落进自己的俗套。习惯成自然嘛，要养成不同的习惯，让之前不习惯、不自然的变得自然，多做一些尝试，不要拒绝新的东西。”
斑斑现在的工作是在69咖啡馆当店员，她很喜欢这个工作，因为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如果把时间倒回之前，下班就没办法想别的事情，就是累就是睡，顶多喝瓶啤酒什么的。而关于未来，斑斑也没什么具体的规划，“我不会去想那么多以后的事情，现在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接下来的巡演，闲暇时间就是拍照、看书、练琴、听音乐，有时候也会和朋友讨论一些想法。看书或者听音乐，其实也不一定是帮助，有的时候看太多，但是最后做事情可能会乱。我就是抱着一种学习欣赏的角度，去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给自己开开眼界。”
Skip Skip Ben Ben的台湾巡演是从地下社会开始的，这个台湾开得最长的Livehouse即将关门，斑斑对地下社会有很深的感情，六月还要回台北一趟。“那里有我年轻时的记忆，所有的开心和不开心，所有做音乐的历程，都是从那里开始的。我在那里吸收到很多东西，我只要去地下社会，就会知道大家喜欢什么，或者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改变的。地下社会跟D22不一样，D22开得没有那么早，而且北京也很大，台北是个特别小的地方，几乎你能想到的所有乐队，都是从这个地方开始的。这件事对做音乐的人，或者不做音乐、只是喜欢看演出的人，都是永远的痛。”
今年2月，Skip Skip Ben Ben在台湾帮My Bloody Valentine暖场，成为亚洲第一组MBV演唱会的指定开场乐队。The Brian Jonestown Massacre的吉他手是兵马司的朋友，在海外帮忙推广兵马司的乐队，透过这个关系听到了Skip Skip Ben Ben。后来他发邮件给斑斑，“我今天见了My Bloody Valentine的吉他手，我觉得你们可以帮他们暖场。”她当时心想，这人哪儿来的啊？但还是回复说，“谢谢你对我们乐队的支持，我们也非常喜欢My Bloody Valentine。”过了几天，台湾那边的主办方跟斑斑联系说，“有个欧美的乐队想要找你暖场”，这件听起来有点不靠谱的事，就这么成了。
My Bloody Valentine很喜欢Skip Skip Ben Ben的演出，台北观众的反馈也很好，这让斑斑收获了很多感动。“一开始不是特别自信，没想过有这个机会，给自己很大压力，觉得其实不是特别想演，能看演出就已经很开心了，但是也要把自己摆上去……有些歌迷知道我做音乐做了这么多年，可以得到这个机会，他们都特别为我开心，但是媒体反而比较让我失望。大家都知道，这个机会不是我们自己争取的，而是MBV点名的，这对乐队影响非常大，兵马司也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宣传机会。这本来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媒体来说这件事，主办方也不想为台湾独立音乐推广什么，他们可能觉得‘我票卖了，挣了这个钱’就可以了。也可能跟知名度有关吧，如果是Tizzy bac或者1976暖场的话，也许媒体的态度就会不一样。”斑斑说。
5月10日是Skip Skip Ben Ben北京专场，唱到第三首《Parking》和第四首《Last light》的时候，子健老师忽然上台帮忙弹吉他，这多少令我和现场的朋友们感到意外，最后翻唱My Bloody Valentine的时候，他又一次上台了。散场时刚好在门口遇见子健老师，于是我问他，“你怎么跑台上去了？”“不知道啊，梦游吧。”他说。后来我又一次问起这次合作的机缘，斑斑说，“有些歌曲只有一把吉他显得有点单薄，需要多加一把吉他让音乐变得更丰富，所以找了子健来帮忙。他喜欢的音乐和我们都很接近，而且他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吉他手，所以我想找他很适合。
斑斑的歌词中曾不止一次出现“尘埃”“沙子”“硬石”“房子”“光”等意象，这些东西其实都是隐喻，是一种情绪的替代品，只是她不想把这些情绪写得太直白。“我写的东西跟现代人面临的差不多，比如你离开家去别的地方玩，接触一些东西相信一些人，到最后发现你可能又不相信一些人，但你还是要自己站起来。或者你必须去工作，然后吃很多亏，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虽然写的是我自己，但其实每个人都会发生这些事情。”斑斑说。
之前的日记里，斑斑贴过朋友转给她的李安访谈，里面有句话蛮有趣的。“你跟人沟通，你今天摸到一个人，你很高兴。你今天have sex，sex下一步是什么？Nothing，可是你满足了，你觉得有爱、有滋润，你人生继续下去。”我问她，“你怎么理解这句话？”“就是‘Life goes on’的感觉，有时候你追求一个东西特别长时间，你达到了想要的目标，可是那其实也不是终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只有音乐才能让我感觉到自己正在活着，”斑斑说。“因为我在做事情，音乐是最直接的方式，你想唱歌就直接唱，想弹琴就直接弹。画画你还要做很多准备，洗笔啊，找颜料啊，买纸啊……但是做音乐就直接去做，马上就可以得到反馈。跟运动的感觉很像，你正在进行一些东西，然后生理上和心理上会得到反馈，那种时候会特别有存在感。”
“我就是把自己要丢的东西丢出来，别人能不能真的理解，其实我不是太在意。主要还是做给自己看，给自己一个交待，至于反响怎么样，能不能被大家接受，那都是附加的东西，跟你一开始做这些没有任何关系。我以前觉得人跟人关系紧密一点好，现在觉得还是点到为止，目标明确告诉对方你到底想干嘛。至于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我觉得就是诚实吧，够诚恳、谦虚就可以了，不需要太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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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听说林斑斑是在2007年，那时她是台湾著名小清新乐团“雀斑”的主唱；第一次看到斑斑是2010年在北京的D22酒吧跨年，那时她在Carsick Cars乐队担任鼓手；第一次跟斑斑讲话，是在2011年11月12日在798艺术区，当时她在帮鸟撞飞机乐队弹吉他；第一次看Skip Skip Ben Ben（林斑斑的另一个乐队）演出是在2011年12月9日的老what酒吧，那天本来打算看完鸟撞就走。
那时候对斑斑并不了解，甚至还带有很多偏见，觉得“台湾没有摇滚乐，有的只是小清新”。结果我被子健老师给教育了，他说，“斑斑才不是什么小清新呢，音乐挺棒的，你得好好看一下。国内也有很多好的摇滚乐，只是他们都不是那么火，你应该多看看这种演出，多做点这种采访什么的。现在中国很少有人做这样的音乐，也很少有人做这样的采访，如果你去做的话，一定很有意义的。”然后我想说，我真的认真去看了，确实很不错。我之前一直说不喜欢女主唱的乐队，现在我要收回我的话了。
“其实稍微和我熟悉一点的人，尤其是以前雀斑时期的朋友都知道，我根本不是什么小清新，平时都是喝大酒、抽大烟这样。”斑斑说。“那个时候我才17、18岁，很容易被外在的事情影响，因为年轻所以特别敏感，稍微一点点事情就会大惊小怪。那时候有很多负面的东西，但是我不想再把这些负面的东西写出来，换一种大家比较容易接受的‘小清新’方式，那个意义可能会不一样，后来自己比较会思考，就没有继续再做这种感觉的了。有时候朋友跟我提起雀斑，我可能会有点不好意思，但其实我还是为自己感到骄傲，至少我还能够改变，让我觉得无论做什么东西都是有可能的。”
从2003年组建雀斑开始，斑斑做乐队已经十年了，但始终给人一种很少女的感觉。“我特别不喜欢老成，也不想变成那样，我希望自己不管到哪里都维持一个新的状态，永远在学习，看什么都新鲜，这样我才会开心。我追求的成熟是技术上的，比如弹琴或者画画，但是心态上还是保持年轻。”我问她，“如果有人不理解这样的你，觉得你太幼稚或者装嫩之类的，你会不会觉得有点难过？”“管他去死，无所谓。”
在我心里，斑斑是个很特别的女孩：从小孤僻而又自溺，对一切充满好奇，有着各种奇妙的想法，尝试用不同的方式表达；为了理想漂泊异乡，频繁穿梭于两地之间，无论外在世界如何变化，心里永远住着一个少女……我们的成长经历多么不同，却又多么相似。可认识一年半以来，我们几乎没有任何深入的交谈，无论是关于音乐，还是关于我们自己。而在时隔一年半之后的现在，我真的采访到了斑斑，在她上班的69咖啡馆聊了一整个下午。
毫无疑问，斑斑是个有故事的人，但是大部分时间里，我们也只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这些故事，而对真正的她所知甚少。有人说觉得我有一颗八卦的心，什么事都想要一探究竟，但其实我对具体的故事没太大兴趣，而只是对人的思想和情感充满好奇。当你明白了一个人的想法，也许就能解释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事情，因为她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故事，这样的音乐。
那天斑斑穿了一条很紧的裤子，她笑说，“这已经是店里最大号的裤子了，但还是好紧好紧。”我说，“穿衣服嘛，好看不好看倒在其次，还是自己舒服最重要。”然后我问她，“你之前一直是长发，前段时间把头发剪短了，是因为想换个心情吗？”她说，“台湾有家理发店特别专业，以前都是帮电影明星剪头发的，他们都是文化产业者，会去一些音乐节或者演出现场，拿张椅子坐在外面，想理发就过去理，想给多少钱就给。我觉得这个特别好，然后我心想，要剪就一次剪短。”
结果当斑斑回到北京没多久，朋友拍了张她的照片发给男朋友，对方之前认识斑斑，却以为自己女朋友找别的男孩玩儿去了……这让斑斑想起了09年的往事，还专门发了一条微博：“2009年Carsick Cars来台湾演出，当时在地下社会酒吧第一次见到小车成员本人，一朋友劈头就对李青说，‘你是男的还女的啊？’我马上惊了，在一旁特别激动地说，‘你太没礼貌了，人家当然是男的啊！’现在可以理解内种心情了……”当我提起这个事的时候，斑斑说，“前几天在麻雀瓦舍小卖部买啤酒，找钱的时候大哥叫我‘小伙子’……”
斑斑之前的两个乐队都在台湾，2010年以个人名义发第一张专辑时来内地巡演，在北京认识了燥眠夜，就这样开始了与D22和兵马司的缘分。“以前总觉得内地特别远，但是来了北京之后，我觉得有特别多可能性。人总是要不断变化的嘛，在陌生的地方找到新的生活方式，接触一些不同的人，吸收不同的感觉。”谈到来北京发展的初衷时，斑斑这样说。
来北京之前，斑斑对这边的音乐环境基本一无所知，只是从朋友那里听说了很多故事，觉得北京的氛围很不错，但是来了又觉得并没有那么好。“可能是时期的问题，10年兵马司好多乐队都暂停了，包括嘎调、Joyside……”台湾地方小，大家都是特别好的朋友，一起找场地、办演出，没有那么多厂牌之间的问题。但是在北京，厂牌和乐队之间有一种拉扯的竞争力，“我时常觉得在这种环境下会有压力，好像做得不够好就得不到机会的感觉。”
10年刚来北京不久，斑斑就加入Carsick Cars成为当时的鼓手，乐队吉他主唱跑去另一个队儿打鼓还是挺新鲜的，而且那时候斑斑也不会打鼓，只学了一个月就直接演出了。“小车那时候面临换人，本来守望是找我跟何凡排练，让我去弹二琴。但是我就想，这样不行，没鼓不行，就让他俩先排，我就踩个地鼓这样。我其实就是随便一试，但是大家都觉得可行，好像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复杂，这可能也跟小车的歌曲编制有关系，反正特别快就上手了。其实也没有特别学，就是自己在家练，把段落全都记下来，上去就直接打。”
在Carsick Cars待了半年左右，斑斑就退队回台湾了，想要继续做Skip Skip Ben Ben。在那三个月里，她差不多找了6、7个人，做了2、3首歌，那时候就想去北京了。“当时鸟撞停了一段时间，何凡主要在忙小车的事，我就问乃哥愿不愿意帮忙，结果他马上就答应了。当时找不到固定的鼓手，一开始就是找王旭代打，但是他也在忙嘎调的事情，后来又试了好几个，也都不是特别理想。于是我想到刚来北京的时候，猴子跟我说过，‘你要是有需要就来找我’。当时找鼓手特别累特别烦，而且他还有小车以及另外的乐队，但是跟他人特别合得来，技术也特别稳定，所以就定下来了。”
差不多去年这个时候，斑斑忽然迷上了画画，失恋加上生活压力的关系，让她觉得只做音乐已经远远不够，需要做一些事情来宣泄自己。在台湾做音乐不太需要在外面工作，一直有稳定的演出或其他合作邀约，但是在北京做音乐做演出，一直都是挣不到钱，自然也得跟大家一样去上班、干活，内地的薪资又特别刻薄和不合理。“你有哪里不舒服，就要找到方式让自己好起来，我找到方法就去画图，一方面可以了解自己在想什么，一方面也可以维持一个平衡，让自己不要因为生活压力掉下去。”
新专辑的封面、内页还有巡演海报，都是斑斑自己设计的。“一开始想过要和其他人合作，但是既然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就还是全都做自己吧。如果让别人来做，就变成透过别人的眼光去诠释你自己在做的东西，我自己是不太愿意，可能是一种不信任吧。我从雀斑开始就所有的设计都自己做，我觉得只要是做音乐的人，应该把自己的任何想法投入下去，这样别人拿到你的东西才是完全属于你自己的。”
专辑设计以家庭为主题，对老照片情有独钟的斑斑，很早以前就有做家庭相簿的想法，这次终于得以实现。“这些东西不会回来了，但是它还在那边，只有照片可以把时间变成永恒。透过这些照片，你可以知道当时怎么样，人在哪里，然后回到那个时候。回忆和家庭是每个人看到都会有感触的，你不需要去做别的设计，因为它已经在那边了。”
“我是一个特别念旧的人，特别喜欢回想一些事，所以一直在拍照。我觉得时间是个特别残酷的东西，过去就没有了，你也抓不到，这种感觉促使我会一直想要拍照。做音乐也是一种念旧，去记录一些当时的感觉，然后可以提醒自己说，以前我有段时间怎么怎么想。我特别害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没留下来，然后你有一天再去回想，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这种感觉让人很懊恼。当我回过头去看这些东西，有时候会觉得‘这什么东西’，有时候又觉得‘挺好的’，这些都会给自己好的提醒，告诉自己接下来应该怎样做。”
独生子女在台湾很少见，小时候爸妈的“放羊式管理”，让斑斑学会了独立承担和思考，不会想要去依赖。她说，“小孩就是得不管，越管越糟。”一直到现在，斑斑还是更喜欢独处，“我觉得人只要接触太深就会有很多问题，朋友之间一起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会比时常在一起空谈一些东西要来得好。”这句话用十个字总结就是，“有事再联系，没事别瞎聊。”
这几年斑斑一直在两地漂泊，当我问起家人和朋友的态度时，她说，“他们当然也想我回去，但还是会支持我的决定，你能够维持自己的生活，不要有危险，不要吃亏受骗就好了。”我又问，“随着年龄增长，爸妈年纪也越来越大，你的想法有没有什么变化？”她说，“其实我的心态跟20出头时没太大变化，我觉得有时候想太多没有任何意义，人还是要活得简单一点，知道自己的目标，其他细碎的东西都不用去想。“
斑斑最近微博签名改成了“Workers can't think , Thinkers don't work”，这句话是她买Oasis的DVD看到的。“我还是当worker吧，很多事情我都是想到就去做，具体细节都是做了再去想，如果直接拒绝了，你就不知道之后结果什么样。”
差不多一年半之前，斑斑发过这样一条微博，“为了爱情和理想在异乡生活不容易，即使开始成为工作的奴隶，但是我一直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现在很多事情都变化了，我问她当初的想法有没有变化，她特别肯定地说，“我觉得不管在哪里，有爱和理想肯定都值得。”
那时候斑斑在一家公司做前台，我当时还挺惊讶的，感觉音乐人都不太愿意做这种工作。“当时某人找人帮忙介绍，有一些人情压力，又确实需要工作，就觉得‘可能老老实实工作也没什么不好’。其实一开始也不愿意，后来想了想还是做吧，事实证明我是真的不适合，工作还是得选自己喜欢的。”我又问，“有些人觉得上班就是上班，下班再做自己的事，不一定非要结合在一起，你怎么看？”“能结合当然是最好，至少自己会比较舒服，比起做前台，我更愿意给人家刷碗。”她说。
去年夏天，斑斑又一次回了台湾，我以为她不会再回来了，但是现在她又回来了。我问她，“你这几年一直在北京和台北之间来回跑，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有点太折腾了？”她说，“有时候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也会烦，我自己没觉得特折腾，偶尔转换下心情还是挺好的。世界特别大，两个地方相差也不远，想走就走，要来就来。当然不会像上次想得那么绝对，说什么‘再也不来了’之类的，我觉得那样想其实特别傻。”
在那段时间里，斑斑做回了普通人，只做些专辑的设计和文字工作。“你自己独处，但不是什么都没干，演出演了，唱片做了，也得到很多机会，自己也觉得有一个交待。有时候也会想‘自己是不是这块料’，但我现在觉得想这些都没有意义，那些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真要不做了肯定会难过，这个东西着急也急不来，需要时间去累积。希望可以有突破，透过努力去在技术和想法上做不同尝试，不要落进自己的俗套。习惯成自然嘛，要养成不同的习惯，让之前不习惯、不自然的变得自然，多做一些尝试，不要拒绝新的东西。”
斑斑现在的工作是在69咖啡馆当店员，她很喜欢这个工作，因为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如果把时间倒回之前，下班就没办法想别的事情，就是累就是睡，顶多喝瓶啤酒什么的。而关于未来，斑斑也没什么具体的规划，“我不会去想那么多以后的事情，现在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接下来的巡演，闲暇时间就是拍照、看书、练琴、听音乐，有时候也会和朋友讨论一些想法。看书或者听音乐，其实也不一定是帮助，有的时候看太多，但是最后做事情可能会乱。我就是抱着一种学习欣赏的角度，去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给自己开开眼界。”
Skip Skip Ben Ben的台湾巡演是从地下社会开始的，这个台湾开得最长的Livehouse即将关门，斑斑对地下社会有很深的感情，六月还要回台北一趟。“那里有我年轻时的记忆，所有的开心和不开心，所有做音乐的历程，都是从那里开始的。我在那里吸收到很多东西，我只要去地下社会，就会知道大家喜欢什么，或者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改变的。地下社会跟D22不一样，D22开得没有那么早，而且北京也很大，台北是个特别小的地方，几乎你能想到的所有乐队，都是从这个地方开始的。这件事对做音乐的人，或者不做音乐、只是喜欢看演出的人，都是永远的痛。”
今年2月，Skip Skip Ben Ben在台湾帮My Bloody Valentine暖场，成为亚洲第一组MBV演唱会的指定开场乐队。The Brian Jonestown Massacre的吉他手是兵马司的朋友，在海外帮忙推广兵马司的乐队，透过这个关系听到了Skip Skip Ben Ben。后来他发邮件给斑斑，“我今天见了My Bloody Valentine的吉他手，我觉得你们可以帮他们暖场。”她当时心想，这人哪儿来的啊？但还是回复说，“谢谢你对我们乐队的支持，我们也非常喜欢My Bloody Valentine。”过了几天，台湾那边的主办方跟斑斑联系说，“有个欧美的乐队想要找你暖场”，这件听起来有点不靠谱的事，就这么成了。
My Bloody Valentine很喜欢Skip Skip Ben Ben的演出，台北观众的反馈也很好，这让斑斑收获了很多感动。“一开始不是特别自信，没想过有这个机会，给自己很大压力，觉得其实不是特别想演，能看演出就已经很开心了，但是也要把自己摆上去……有些歌迷知道我做音乐做了这么多年，可以得到这个机会，他们都特别为我开心，但是媒体反而比较让我失望。大家都知道，这个机会不是我们自己争取的，而是MBV点名的，这对乐队影响非常大，兵马司也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宣传机会。这本来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媒体来说这件事，主办方也不想为台湾独立音乐推广什么，他们可能觉得‘我票卖了，挣了这个钱’就可以了。也可能跟知名度有关吧，如果是Tizzy bac或者1976暖场的话，也许媒体的态度就会不一样。”斑斑说。
5月10日是Skip Skip Ben Ben北京专场，唱到第三首《Parking》和第四首《Last light》的时候，子健老师忽然上台帮忙弹吉他，这多少令我和现场的朋友们感到意外，最后翻唱My Bloody Valentine的时候，他又一次上台了。散场时刚好在门口遇见子健老师，于是我问他，“你怎么跑台上去了？”“不知道啊，梦游吧。”他说。后来我又一次问起这次合作的机缘，斑斑说，“有些歌曲只有一把吉他显得有点单薄，需要多加一把吉他让音乐变得更丰富，所以找了子健来帮忙。他喜欢的音乐和我们都很接近，而且他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吉他手，所以我想找他很适合。
斑斑的歌词中曾不止一次出现“尘埃”“沙子”“硬石”“房子”“光”等意象，这些东西其实都是隐喻，是一种情绪的替代品，只是她不想把这些情绪写得太直白。“我写的东西跟现代人面临的差不多，比如你离开家去别的地方玩，接触一些东西相信一些人，到最后发现你可能又不相信一些人，但你还是要自己站起来。或者你必须去工作，然后吃很多亏，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虽然写的是我自己，但其实每个人都会发生这些事情。”斑斑说。
之前的日记里，斑斑贴过朋友转给她的李安访谈，里面有句话蛮有趣的。“你跟人沟通，你今天摸到一个人，你很高兴。你今天have sex，sex下一步是什么？Nothing，可是你满足了，你觉得有爱、有滋润，你人生继续下去。”我问她，“你怎么理解这句话？”“就是‘Life goes on’的感觉，有时候你追求一个东西特别长时间，你达到了想要的目标，可是那其实也不是终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只有音乐才能让我感觉到自己正在活着，”斑斑说。“因为我在做事情，音乐是最直接的方式，你想唱歌就直接唱，想弹琴就直接弹。画画你还要做很多准备，洗笔啊，找颜料啊，买纸啊……但是做音乐就直接去做，马上就可以得到反馈。跟运动的感觉很像，你正在进行一些东西，然后生理上和心理上会得到反馈，那种时候会特别有存在感。”
“我就是把自己要丢的东西丢出来，别人能不能真的理解，其实我不是太在意。主要还是做给自己看，给自己一个交待，至于反响怎么样，能不能被大家接受，那都是附加的东西，跟你一开始做这些没有任何关系。我以前觉得人跟人关系紧密一点好，现在觉得还是点到为止，目标明确告诉对方你到底想干嘛。至于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我觉得就是诚实吧，够诚恳、谦虚就可以了，不需要太多的东西。”
- 表演者: Skip Skip Ben Ben
- 发行时间: 2012-11-23
- 流派: 摇滚
- 出版者: 星外星唱片 / 兵马司 / 22records
- 专辑类型: 专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