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到今天只走到了青春健美的男孩们高呼同志无罪……”
年仅32岁的香港女歌手卢凯彤坠楼身亡,令许多人唏嘘。
去年,卢凯彤凭借《还不够远》获台湾金曲奖“最佳编曲人奖”,在台上致辞时说:“还有一个人,我今天一定要感谢。如果没有她,我不会在七年前写下第一首国语歌,如果没有她,我不会想来台湾……我要感谢我太太。”当众出柜。
卢凯彤和台湾女摄影师余静萍2016年在加拿大登记结婚。
这几天将LGBT题材的美剧《姿态》看完了。和之前我喜欢的《宿敌:贝蒂和琼》《美国罪案故事2:刺杀范思哲》一样,都是同志导演瑞恩·墨菲和其他人联合执导。
《姿态》的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比《刺杀范思哲》的时间更早,讲述的是黑人跨性别群体的故事,用的也全是跨性别群体演员来演跨性别群体。于是剧中有这样一句台词:“我们是鄙视链的底层:从女人往下到黑人、拉丁人、同性恋……最底下是我们。”女主角布兰卡进曼哈顿的Gay吧都被赶了出来。
身为LGBT群体一员,歧视总是无处不在。
郭强生的小说《断代》被称为“继白先勇《孽子》之后,又一经典作品”,讲述的也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台湾LGBT群体。里面有个情节是海军官校生陈威在一个歌唱比赛中和爱人一起参加,一个演唱一个伴奏并和声,两人在台上旁若无人以歌传情,眼神对望如胶似漆,台下立刻炸了锅。最终,评委们以“伴奏者加入了和声,违反了独唱的比赛规定”让陈威落选……他们总能找到理由抛弃你。
《姿态》中尽是这样被社会、被家庭抛弃的人。他们因为LGBT的身份被赶出家庭,四处流浪,被人欺凌,于是彼此重新组建了家庭,抱团取暖。
女主布兰卡想要建立一个最好的“伊万格丽斯塔之家”。那些其他因为取暖而临时走到一起的家庭彼此之间有收留,有付出,有合作,有倾轧,有爱恨,也有算计……而布兰卡希望自己能够组建一个与众不同的温暖有爱的家庭,做一个善良负责引导家里每个孩子积极往更好的地方去的妈妈。查出自己感染HIV病毒的她希望最后能够给这个世界,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一点什么。
在那个时代,他们都是无家可归者,都是被主流社会抛弃和遗忘的人,然后有缘走到一起,用自己的方法努力在这个世界上踉踉跄跄生存着……是不是很像是枝裕和的电影《小偷家族》。
布兰卡——柴田初枝
《小偷家族》中树木希林饰演的“妈妈”柴田初枝是这个家的核心人物,并非只是大家都要仰赖着柴田初枝的养老金过活,而是作为“妈妈”和“奶奶”,她能给与这个临时组建的家庭很多人生的智慧、闲裕的时间、母亲般的怀抱和关爱……
说实话,《姿态》把布兰卡塑造得有点高大全,她真的太好了。收留了被赶出家门的小gay达蒙,不是用他来挣钱养自己,或者只是用他为自己赢得酒吧时装秀的奖杯满足虚荣,而是让达蒙继续圆他的舞蹈梦,送他去舞蹈学校学习。
达蒙爱上瑞奇,布兰卡就把瑞奇也收留了。
教育帕皮不要贩毒,后来发现帕皮贩毒之后,只要他肯改正又还能原谅他。
安吉尔对圣诞节有阴影,因为当还是小男孩时,曾有一年圣诞忍不住偷了一双红色舞鞋被父母狠狠打骂……圣诞夜,布兰卡送她的礼物是一双漂亮的红色高跟鞋(送圣诞礼物那一段让人感动到哭,当然这部剧有太多让人哭的情节了)。
甚至当曾经收留自己也剥削过自己的艾丽卡落魄了——供养她的男人抛弃了她,收留的孩子们抛弃了她,一无所有的艾丽卡只能去从事色情服务。当面前的帘幕拉开,玻璃外并非猥琐地等着她宽衣解带搔首弄姿好打手枪的男人,而是布兰卡。她又反过来收留了她,还给艾丽卡找到一份餐馆领座的工作。
《姿态》的好看之处就在于在一个最不可能拍出母爱的群体(老天甚至未曾赋予她们做母亲权力),却拍出了母爱;在一个最不可能拍出希望的场所(色情玻璃屋),却拍出了希望。也难怪目前已经被续订了第二季,将于明年播出。
而我只希望第二季能够给“全世界最好的”布兰卡配一个爱人。
达蒙、瑞奇——柴田治、柴田信代
《小偷家族》里中川雅也饰演的柴田治和安藤樱饰演的柴田信代是一对身负血债的亡命鸳鸯,他们以情侣的关系在这个家中生活着。
达蒙和瑞奇也是一对情侣,一对同志情侣。瑞奇原本只是睡在码头长椅上、到处偷东西、觉得未来一定黯然无光的人。而达蒙酷爱舞蹈,在交往之初,瑞奇说:“赶紧在你认识更好的人之前,我们好好玩玩吧。你会成为大明星,到时候你一定会抛弃我的。”但瑞奇和达蒙却给出了同志情侣的另一种可能——达蒙带着瑞奇一起去欣赏芭蕾舞,瑞奇也喜欢上,达蒙开发他身体的潜能,两个人一起练舞,后来瑞奇还有机会跟着歌星拍MV、巡演。
在《刺杀范思哲》中同志安德鲁和大卫相爱,大卫是个在学校就被授予“总统奖”的人,他优秀、怯懦也茫然,他感觉到了安德鲁的自卑、虚荣和危险,他决定离开他,后来安德鲁把大卫杀了。夏天之后,奥利弗永远地离开了埃利奥(《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杰克和恩尼斯也各自结婚,后来杰克死了,恩尼斯跟血衣过了半辈子(《断背山》)……相比之下,达蒙和瑞奇大概是我看到最光明有爱和共同进步的银幕同志情侣了(当然,不知道他们能否熬过第二季,未来永远充满变数)。
安吉尔——柴田亚纪
《小偷家族》中松冈茉优饰演的柴田亚纪从事色情服务,并且在工作场所喜欢上一位客人。
《姿态》中的安吉尔也是这样,并且也爱上了客人。
安吉尔是《姿态》中最美的女孩,她与客人、直男、人夫斯坦的分分合合也贯穿了第一季。不过她的爱情线只是她的成长线而已,有人的爱情可以相携共同进步,有人的爱情就只能让自己成长进步。
帕皮——柴田祥太、友里
祥太和友里是《小偷家族》中的孩子,被大人们照顾着。
《姿态》中的帕皮也被家人照顾着,布兰卡自不必说,达蒙、安吉尔他们一度还要帮他瞒着贩毒的事情。甚至帕皮还没有祥太那样懂事。帕皮的故事在第一季中太少了,主要是个穿针引线的作用,希望第二季他的故事会更丰富吧。
佩瑞——川户赖次
川户赖次就是《小偷家族》中老戏骨柄本明饰演的小卖部老板,虽然他只是一个配角,但却非常重要。因为正是他一句:“不要再让妹妹出来偷东西了”让祥太开始思考友里的未来,甚至思考并以实际行动打破了“小偷家族”的模式……这个老板仿佛就是祥太的人生导师。
而《姿态》中的时装设计师佩瑞,也是布兰卡的人生导师,在她感染HIV病毒后鼓励她,在她第一次以“伊万格丽斯塔之家”酒吧走秀输了时鼓励她。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布兰卡也是佩瑞感染HIV病毒后唯一愿意告诉的人,两人同病相怜。
佩瑞是这部剧中让我掉最多眼泪的人。他照顾并送走感染了HIV病毒而去世的男友;相伴在布兰卡身边支持她;帮助布兰卡照顾达蒙、安吉尔这些孩子,也是他们家中的一员……有爱情线、有友情线、有亲情线。
男友去世之后,布兰卡还帮佩瑞牵线认识了帅气的新男友。佩瑞和他第一次约会就坦诚相告自己感染HIV的事情,然后……新男友选择跟他共同面对。
而在郭强生的《断代》中,男主之一小钟感染HIV后,就再也没有爱情了。
就算有人和他说:“没有关系,先交交朋友。”但很快也会跟他说,觉得不知道小钟什么时候会发病,觉得彼此没有未来。小钟听多了不免在心中暗笑:“听你在放屁,我三年里保证死不了,请问你上一次跟别人有超过三年的交往是什么时候?”
后来他决定去找跟自己同样感染了HIV的人,结果对方语带酸狠反问:“为什么你觉得我一定要跟另一个带原者交往?难道我只能跟带原者着交往吗?”左右不是人。
所以,如果说《姿态》有什么让我不满意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一点不切实际。太过温暖,太过光明,太过给人希望……或者说不像《刺杀范思哲》那样杀人见血的真实。
闺密看完《姿态》后,她说特别希望我去学裁缝。我:“不不,我的学习能力不行,还是你自己去学。”她:“不不,我的动手能力太差,还是你学。”……开始了互相推诿。
而《姿态》中是没有人惫懒的,每个人都积极、努力、上进。确实歧视无处不在、压力无处不在(布兰卡被从gay吧几次扔出来甚至因此进了警察局,《姿态》也只表现了她再在gay吧外凝望,就再也没有相关情节了,仿佛这样的歧视就被创作者们忘记了),然而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生命的光亮。布兰卡感染HIV了,不绝望不自怜不反社会,而是对人散发光和爱。供养艾丽卡的男人不许她去做变性手术,之前明明看上去那么贪财又爱慕虚荣的她呀,也宁肯失去供养坚决要做真实的自己。《姿态》中的人总是做对的事情,不像《刺杀范思哲》中的人,好像每一步都是错的。
《姿态》就像高高挂在天空光芒万丈的太阳,而《刺杀范思哲》是水中那支离破碎一戳就破的月亮。
《刺杀范思哲》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无奈乃至可贵的一面,但同时也有自己自私、卑劣、可怜的一面。而《姿态》中的LGBT群体实在太过美好了,每个人都一团和气,每个人都言笑晏晏,每个人都高贵美丽(即便弹幕总说布兰卡长得像科比,她也总能夺得酒吧走秀冠军。好的,就算他们都懂得欣赏她的美,那也就是每个人都开放多元),每个人都善良正面积极向上,每个人都让人感动。哪怕是看上去凶神恶煞的艾丽卡其实也只是个纸老虎,迅速被布兰卡的爱感化了。《姿态》中爱能感化一切。
然而我们知道事实是不可能的。
卢凯彤曾在采访中透露自己患有躁郁症:“在我好躁的时候试过用脚踢墙、掌掴自己。虽然不是重伤,但心理上造成伤害的同时还得面对最黑暗的自己。”但她也曾在采访中说,唯一能让自己平和下来的只有太太余静萍,“有时她笑一笑,就没什么事了。”
卢凯彤去世后,余静萍在脸书写道:“我和她。找过一个理由。就像近视要戴上眼镜,后来科技进步了,有了隐形眼镜。她目前找不到适合自己度数和样子的眼镜,然后等不到隐形眼镜的发明。关于情绪病,我和她懂得太少,但我们都很努力……”
事实是,太多时候,努力,未必就有美好的结果。
也因此,我们,更需要《姿态》来温暖我们。
由于台湾有望成为亚洲首个婚姻平权地区,卢凯彤曾说:“希望两年之后台湾的同性婚姻合法化之后,我们再到台湾登记。届时可以拿到台湾身份证了。”然而这一天还未到来,她就……
郭强生在《断代》中这样写道:“这个世界到今天只走到了青春健美的男孩们高呼同志无罪,没有人可以告诉他们接下来该怎样面对老与丑、病与残。”
(我们的小小花园,你要不要来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