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灭是为了永生——隐藏在《湮灭》中的三个故事

网飞最近又出了一部口碑爆棚的电影《湮灭》，看过的很多人直接将本片视为年度最佳。影片质量自不必说，据说剧本改编自干掉《三体》的科幻小说《遗落的南境—湮灭》。但是据说导演亚历克斯加兰并没有看完小说，也就是说本片剧本与小说的关系很可能并不是那么大，只是用小说的世界观和故事框架讲述了一个全新的故事。这给这部电影提供的非常多的解读空间。

电影表面上讲的是一个因为外星力量形成了x秘境，女主和另外四名女性队友探索秘境的故事，但故事核心并不是这个。

影片一开始就告诉我们，女主从x秘境归来，并开始口述自己的经历，也就是说，影片的故事从头到尾都是女主口述的，不得不让我们想到与之类似的另一部电影，李安导演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少年派》中，很明显给了表故事和里故事，表故事异常奇幻，里故事异常残酷，结尾的开放式结局让观众领会真相，而根据后续出现的解读，里故事才是真相。
《湮灭》也是分表故事和里故事的，秘境中的故事尤其如此。导演出色的手法给我们留下了很多线索，让我们可以从表故事里面分析出里故事，下面我就来做这件事。
电影中很明显有三个时间线，一个是女主从秘境出来被询问，一个是女主叙述的秘境线，一个是女主回忆线。三条时间线互相穿插，秘境线是电影中最好看的部分，被询问的时间线是最真实客观的叙述，能看见事件的真相，而回忆线能看出电影的核心故事。
影片开头和结尾都是询问线，询问线一共出现六次，将秘境线故事分割成五段，第一段是出发前女主的遭遇，第二段是初入秘境到碰到鳄鱼，第三段是进入基地到地质学家死亡，第四段是遭遇熊，第五段是灯塔。
第一段在秘境之外，这里的故事不多做讨论。第二段开始，秘境之内的故事就开始变得梦幻，更趋于功能性，告诉观众秘境的设定。第三段第四段才是最精彩的地方。
第三段的故事发生在废弃基地，小队从这里看见了上一个小队留下的视频，女主的丈夫把另一名士兵的肚子剖开，看见了在自己运动的肠子。这段中，有一个有趣的细节，女主看见的自己的丈夫一直在压抑情绪，而胖姑娘表现的异常歇斯底里。根据之前的剧情，胖姑娘是医务人员，在其他科学家都能完整观看视频的情况下，她先关掉了视频，并说这些是幻觉，很明显视频对她的影响是最大的。在刚刚进入房间的时候，给了她在玩弄重机枪的镜头，这说明她这时候还期待着下次战斗，为什么呢？

然后小队发现了那个被破开肚子的人的尸体，以一个奇妙的方式贴在水池的墙壁上，如果看的够细，就会发现尸体手臂上有一个∞纹身，而这个纹身，还曾经出现在胖姑娘和女主的手臂上。


女主的纹身咱们一会再说，为什么胖姑娘和死者有着一样的纹身呢？之前的剧情里面说过胖姑娘是十个月前来到南境，因为酗酒加入小队（相比于其他人，她的理由略显单薄），也就是说是死者执行任务两个月之后到了南境，如果死者是胖姑娘的至亲好友，在执行任务之前曾经与胖姑娘讲过任务内容，我们可以推测胖姑娘是为了调查死者的去向才加入南境计划，如果这样，她酗酒和加入小队就都有了更合理的动机。
第四段询问线，女主的表现与之前有所不同，而更有趣的是这段的第一句话是“你对他们撒谎了”。
进入第四段，熊出没的房子。细心的人会发现，女主家里的房子与她们在第四段中休息的房子是同一栋，镜头都是同一角度，明显是在做刻意的对比。按照剧情，秘境中的物品会互相影响，但是女主的房子在秘境之外，没必要用这种方式增加悬疑感。因为整个秘境线都是女主叙述的，那么发生在这间房子里面的事情，会不会是女主编造的呢？我们往下看。




这间房子里面发生了两件事，一件是女主的身份被胖姑娘发现，然后胖姑娘将三个人都囚禁起来，还要解剖女主。参照之前我们的胖姑娘的推测，这应该是她认为死者因女主丈夫解剖他而死，她决心解剖女主为死者报仇。而后熊闯了进来，杀掉了胖姑娘，并且差点杀掉女主，最后被物理学家救下。其中有两处不合理，一处是熊第一次袭击胖姑娘伤到了她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另一处是物理学家在遭遇鳄鱼的时候躲在胖姑娘身后完全没有战斗力，但是救女主的时候战斗力爆棚。

熊的一个能力是能模仿它吃掉的人说话，物理学家事后说地质学家的一部分思想成了杀死她的动物的一部分。而秘境线第五段的第一个镜头，女主手臂上出现了∞的纹身，而在第四段抽血的时候还没有。


我们再看看第五段秘境线的第一个镜头，女主非常疲惫，痛苦，但是秘境线的前一段剧情，她看着物理学家变成树人消失，女主完全没有必要给出这样的反应。

那么如果把这些不合理合理化，我们可以这样推测：在秘境中，杀死一个人，这个人的一部分会因为秘境的影响成为杀人者的一部分。所以女主手臂上的∞纹身说明她杀死了想解剖她复仇的胖姑娘，而在第四段中变成树人的物理学家，恐怕也是被女主杀掉了。
询问线第五段的第一句话是“一个接一个都死了，除了你”。秘境线第五段的第一个镜头，如果接的是她刚刚杀死了她的队友，就很合理了。

所以，表故事是队员们不是遭遇熊就是消失了，而里故事是一场自相残杀，就如进入人们对秘境中人的推测，人们不是有东西杀了他们就是死于自相残杀。

秘境线第五部分，有两个关键点，一个是女主看见了两个丈夫，一个在镜头前自焚，一个在自焚后从摄像机镜头后走向镜头前。另一个关键剧情点是外星来客复制了女主人公，女主人公将闪光弹放在复制人手中，逃跑了，复制入烧毁了灯塔。
询问线最后一部分，女主在现实世界与男主拥抱，两个人眼中都出现了彩色的反光。这被认为是开放性结局，女主是复制人还是真人的争论，但是这个结局并不是开放的。
我们首先要搞清楚一件事，电影中每组故事都是从女主的主观视角展现的，也就是说每场戏女主都在。但是一场戏除外，就是复制人被闪光弹点燃后烧毁整个灯塔，我们回头看这场戏，能感觉到一种悲壮感，这么拍复制人很不正常，但是如果点燃灯塔的是女主呢?
我们回头看复制人被点燃后的戏，她先去触碰女主丈夫的尸身，然后慢慢爬进灯塔下的空间，点燃了整个空间，整个灯塔，而后整个秘境崩溃。如果她是复制人，这样的剧情并不合理，她与女主丈夫没有感情，也没有必要引火烧毁地下空间，但是如果被点燃的是女主，一切就都能解释了。

秘境线的故事都是女主在询问线中口述的，但是在秘境线第五段中，有个不应该出现在口述中的剧情，也就是关于丈夫是复制人的剧情。如果透露的复制人的身份，丈夫面对的就不是隔离，而是解剖。询问线还有一个很有趣的地方，所有人类都穿着严密的防护服，而只有女主和丈夫没有，很显然，这里暗示女主和丈夫与其它人类截然不同。丈夫最后的台词也足够说明问题了。
综上，本片秘境线剧情，分为表里两层，表故事中女主的同伴不是死于怪物之手就是消失掉了，女主最后杀掉复制人逃出生天。而里故事中女主杀掉了自己的同伴，最后被复制人逼迫用闪光弹自焚，但是在死前烧毁了灯塔，破除了秘境，完成了自我救赎。
但是女主和她丈夫为什么会在最后的时刻选择自杀，他们又为什么决心参与项目，这些需要回忆线的加入。
影片开始的时候，女主表现的非常爱他的丈夫，黑人同事邀请她参加聚会，她以刷房子为由拒绝了。后来我们知道，黑人与她是婚外情，而且黑人并不想因她离婚，她也对丈夫充满愧疚。这部分情节中，黑人说了一句最关键的台词“你的工作他不懂，他的工作不能说”，女主刚进入南镜的时候心理医生与她的对话中也提到了丈夫的工作“他不说我也不问”。剧情并没有明确说明丈夫是否知道女主出轨，但是两个人的隔阂早就存在，出轨也应该发生在隔阂出现之后，女主并不了解男主，这点可以在回忆线中看月亮那段中看出来。
关于男主参与这个自杀任务的动机，我们只能从心理学家的口中得到答案，每个人都在自我毁灭。
自我毁灭成了所有人所有行为的核心驱动力。在划船的段落，女主与地质学家的讨论给了参与项目的四个人合理的动机，都是自我毁灭。
女主的动机是什么并没有明确给出，她是得知男主参与的工作的实际内容之后才做出的决定，被询问为什么参与项目的时候她也只说了“我欠他的”。根据镜头剪辑，出轨是她要参与项目的表层动机，而深层动机，我们可以根据她察觉到丈夫想自我毁灭以及她询问心理学家丈夫的心理状态看出，她想了解丈夫的思想，挽救自己的爱情，即使她明知这是一场毁灭之旅。
我们回到之前提到的纹身上，虽然一直没有给特写，但是我们应该能推测出那是衔尾蛇，相同的图案在网飞新剧《副本》的片头和男主手臂上出现过，没错也是手臂，左手手臂上的纹身。
衔尾蛇几乎在所有有名气的宗教体系中都有提及，其含义也多指向由生向死，死中求生，生死相搏的永生境界。
电影开始，女主就提到了普通细胞和癌细胞。回忆线中女主拿着的《永生的海拉》讲的也是美国南部黑人女性海拉的癌细胞在全世界各大实验室永生的故事。女主夫妇在床上的对话中更是直接提到永生，认为衰老死亡是上帝的错误。
所以，这部电影的核心故事是在追求永生。而衔尾蛇的象征意义给这部电影定下了基调，寻求永生只能先置于死地，这也就是所有人都踏上自我毁灭之路的原因。
膜，是电影中另外一个重要的意象，闪光中的世界是包裹在膜里面的，询问线中的人除了女主夫妇，也都包裹在膜里面，在女主在出发前看望丈夫的时候，也是隔着一层膜拍摄的，而膜，就是隔阂。
秘境中，也就是膜里面，所有生物都在互相干扰，互相融合，不再存在隔阂。当人到达秘境的中心，寻求自我毁灭的把自己完全贡献给膜内的世界，寻求重生的，将得到一个全新的自己，一个不再有隔阂的自己，而过去的自己在灯塔死去，塔的象征意义已经不能更明显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只有女主夫妇活了下来。
到达灯塔之前，女主从没说过自己必须回来，而询问线中的女主一再强调必须回来，这是因为她完成了重生，与同样重生的丈夫一样，所以她必须回来。
她挽救了自己的爱情。
是的，这部电影的核心故事，就是这样一个挽救爱情的故事。虽然不知道导演、编剧的感情经历，但是他对爱情是多么的充满了绝望和希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