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大人了,还看什么童话?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小时候的童话,美好、迷人,即使是美人鱼消失那样的悲剧,也只会因为选择性忽视而在心里留下甜蜜的苦涩。
长大后,经历过人世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谁还会天真地相信童话中讲述的一切?所以近年来披着童话外衣的黑暗童话大热,不只是它们消费老IP,更是因为它们推陈出新,撕毁标签,折射出成人世界中的勾心斗角,给观众新的视角。
在原来的故事里,小红帽、白雪公主、三只小猪都是弱者,猎人、大灰狼是强者。七个小矮人是热情善良的。灰姑娘是善良美丽的,再是贫穷可怜的。王子是帅气痴情的。杰克是一位顺从母亲的孝顺的好孩子,仙女是不食人间烟火、助人为乐、无私付出的。
但是在这部电影里,弱者小红帽得到了武器——手枪,她便翻身成了审判者,可以自由判断枪下生物的性命。当大灰狼第一个侄子被枪杀时,有多少人像咖啡厅里那个女士一样发出大快人心的笑声?有谁去安慰痛失侄子的灰狼呢?的确,死在小红帽枪下的都是有罪的:大灰狼的两个侄子都是吃过生命的,小猪三号吞食客户财产。但是小红帽在枪杀他们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为何如此丑陋呢?当弱者得到了武器跃身强者阶层,她真的是代表正义进行审判吗?她不是在享受杀戮的快感吗?她不会公报私仇,成为新的压迫者吗?她常年披着的狼皮外套,不就是一种炫耀吗?
在原先的故事里,白雪公主被七个小矮人救助,在他们家帮忙,最后遇到了王子。然而,在现实的逻辑里,谁会随随便便救助一个长得美丽的女人呢?姑且信他们是缺乏一个女人打理家中事务。离开家庭的白雪公主和许多现实中的许多女性一样,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碰巧摊上的小矮人是嗜赌的,白雪公主能怎么办?只能冒险回去城堡偷魔镜了。之所以用“偷”,是因为魔镜是皇后的私人财产,和白雪王室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这个和她的设定就不符合了。白雪公主可是善良的,怎么可以偷东西呢?一个女性出身再好,骨子里再善良,如果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那她只能寄生于自己组建的家庭,任劳任怨,并且迫于生存压力,她的容颜、她的品性都会被生活的琐事消磨,最终面目全非。
原来的灰姑娘善良可怜,在仙女的帮助下嫁给了王子,过上幸福的生活。为什么灰姑娘专挑王子呢?电影里的邻居杰克不行吗?可见灰姑娘可能不只是美丽可怜,她还虚荣,瞧不起没钱人。而仅凭一只鞋子就娶皇后的王子的轻浮也被放大了:如果碰巧穿得下鞋子的人是个丑八怪,王子会不会食言呢?经历过一切的灰姑娘心灰意冷,许愿说不要王子,只想要一个正直的人。她来到了杰克的果酱店,遇到了一直记得她口味、并把它做成品牌的杰克。可见,美丽善良并不是幸福的前提条件。那是童话的前提。现实的幸福是遇见一个正直上进的人,他把你最细微的喜好都记在心里,一直默默爱着你,不冷眼看待你落魄的境况、不嫌弃你蓬头垢面,却从不打扰你的生活。等你兜兜转转,在现实中头破血流,在自己的美梦接连破碎后,你会来到他的面前,他会笑着包容你的一切。
狼一直是坏的。但是灰狼在讲述自己两个侄子的去世时,却令人悲伤同情。他本来想吃了小红帽的两个孩子复仇,但在讲故事的相处时间里,他被这两个孩子的单纯可爱打动,最后离开了。如果我们能给彼此一点时间,去相处,去了解,而不是仅凭标签识人,那么我们会不会不会快意恩仇,用善恶分明的态度轻易枪杀一条生命?
童话虽然纯真美好、会劝人向善,但其中却包含太多前提条件:美丽可人、有地位、有钱。善良在这里根本没有发挥作用。如果灰姑娘不美丽,她能博取王子的欢心吗?王子爱上了灰姑娘,不正只是看颜值吗?王子凭借一只鞋子找人,虽然浪漫,但要是白雪公主不是罕见的娇小可人,她还能再与王子重逢吗?她对仙女颐指气使,不就是她仗着自己是女主角吗?如果白雪公主不美丽,她能得到小矮人的救助吗?如果杰克没有牛,没有金子,仙女会给她魔豆吗?
电影中人物的身体的不成比例,也许便是制作者有意而为,对颜值、身材的颠覆吧。
这部电影是童话,所以剧情也没有一味顺从冷酷的现实的逻辑,给成年人们留下一条后路。比如小红帽一直用着猪皮手袋,却没人追究它的来源。比如魔镜丢了,白雪王后竟然没有去追究。比如有了魔镜的帮助,七个小矮人的赌博变成了暴利的行径。
推翻了旧的童话,又谱写了新的童话。只是观众变了,他们不再是好糊弄的小孩。不过制作人也没想糊弄他们,因为饱经沧桑的成年人,自然知道辨别真假。
2021-01-05更新
这篇影评是3年前写下的,立足于原有的童话文本,以及想要施展一番拳脚的野心,写下了这些局限且偏激的文字。
重新再看这部电影,我倾向于将它作为原有的童话文本的有趣的补充,使这些童话人物更加真实。同时也对以下这些问题有了新的思考:
小红帽对狼和第三只小猪的审判是否合理?从朴素的善恶观看,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杀死第一只狼是自卫,且看影中的独家报道(Wolf-killer tells all)。之后小红帽成为了猎人(从第三只小猪打电话向小红帽求助可推测出),那杀死狼就是合情合理了,毕竟狼生活在野外,只有进入文明世界才具有人的形态,本质属于动物。但是杀死第三只小猪却是难以合理化。第三只小猪是银行行长,是这个世界的公民,算是“人”。从现代程序正义的角度看,小红帽的行为是犯法的。但是第三只小猪通过宣布破产逃避归还存款表明了审计和法律的缺失(一个对股份制的小玩笑),为以暴制暴留了空间。
小红帽为什么保留狼皮外套和猪皮手提包?如果把狼和猪都作为猎物,那么这就是合理的:对猎物实用角度的处理,以及表现自己实力的虚荣作用。但是前文也提到猪其实是文明世界的公民。所以此处是存在bug的: 影中的狼半人半狼,有着被允许的吃人天性,也有被当作人可怜的一面,算是特权阶级。小猪们半人半猪,既是猎物,也是可以经营银行的公民。
吃人的只有狼吗?皇后对着假装成白雪公主的心脏的牛心大快朵颐,连讲述的狼叔都称之为令人害怕的一幕。找不到美丽的心上人的王子挥剑砍下了所有人的头。人吃人是隐蔽的现实。(令人庆幸的是,小红帽没有失去人性,她依旧是白雪公主的好朋友,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将小红帽作为猎人而不是持枪的掌权人似乎更合理。)
反叛的是什么?除了反抗童话故事的原有设定,还有反抗对天性的束缚:狼本就吃人,为什么要美化狼和其他动物和谐相处,甚至狼吃草?还有反抗秩序:劳动不是致富的唯一手段,只要赌博能赢,赌博有什么不好?(笑);小猪侵吞他人合法财产,金融消费者可以不经法院进行审判。
仔细推敲,便会发现这部电影的设定是存在bug和矛盾的。思考是一种选择,没有该与不该,可笑不可笑之说,只是有无收获罢了。
感谢阅读,愿你观影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