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搏跳动的土地
在看之前始料未及的是讲述农场的纪录片可以如此感人至深。纪录片中Peterson的农场史,其实也是Peterson的家族史,祖辈的记忆,家族的承传,我想这部纪录片之所以让人动情不已,就是因为它呈现了这片土地怎样生养一个个相亲相爱又生老病死的家族,以至于一方情意通融的社区。这跟中国农民不能私有土地,只能拥有所谓的使用权的国情实在太迥异。纪录片动用大量Peterson私家录影资料,小孩子坐在铲草车的大叉上玩耍,大人们并肩工作,女人们在节日里竞赛般炮制美食……而掌镜人正是Peterson的妈妈。还有Peterson深情回忆起爸爸昏迷三天醒来后对他说了人生最后一句话:“那头棕色奶牛快要生了,得把她带回牛棚,答应我你会带她回牛棚,好吗?”那晚爸爸死了,没多久棕牛生则产下了小牛。
所以也不难想象,农民对于土地的热爱。纪录片开始,Peterson将脚下的泥土塞进嘴里尝了尝说,“泥巴今天味道不错。”纪录片之所以不同于文字,就是因为这样的胜过千言万语的镜头。
还有事隔多年一个老农民说起在农业80年代受到房产业冲击,生养祖祖辈辈的的黑土地被混凝土覆盖的情景,仍然会哽咽得说不出话来。Peterson在再次回到农场时,下定决心不会对它再用任何化学物品,并且一定的生产周期之后会让土地放假修养,有时我想这样的土地会不会已经有了灵性,种出来的东西是不是有着不一样的精气神。
纪录片中主角以外,如Peterson自己亲口所说,农场得以维系下来,其实是因为妈妈。这个很少正面拍摄的人物,其实正是纪录片的灵魂人物。这个地母一样的母亲,勤劳、善良、乐观,对土地和家人有着满腔的挚爱。年轻时候她白天教书,晚上做家务带孩子,在Peterson潦倒到要跟她借钱买种子才能重返农业的时候,二话不说掏钱给他。此前Peterson在墨西哥试图抚平因为债务不得不卖掉农场的伤痛时候,总会收到妈妈的来信,工整漂亮的手写体,Peterson到现在还收藏着。在PETERSON尝试有机农业面临艰辛重重想要放弃之际,妈妈说,但如果你不种了那我的有机摊档卖什么呢?于是Peterson就坚持了下去。站在摆满了有机农产的小摊前,妈妈说,孩子你每次过来我真的好开心,我有你们三个孩子真是太开心了,有人说我真想把我孩子送走,那对于我是想都不可能想的事情,更不用说说出口。Peterson把妈妈抱了又抱,亲了又亲。即使是癌症晚期萎缩得只剩一把骨头被裹在被褥里,这个老太太依然是Peterson强有力的精神支柱。
但经营好一个有机农场,不是一两个人的事,也不是一两个家庭的事,而是一个社区的事情。所以当社区支持农业组织接触Peterson的时候,Peterson的有机农场才真正看到曙光。当时纽约一个股票经理找到Peterson,想享用有机农产品的同时,支持当地的有机农业。Peterson也终于认识到,人应该跟供养自己的土地有直接的接触,并同意开展社区支持农业项目。从客户从刚开始的几十个家庭增长到400多个,再到吸引了全国各地的理想主义青年、白领放弃高薪职业来到农场打工,再到这些客户自发组织起来为农场买下邻近的空地,Peterson的Angelica Organics越走越稳。更重要的是,这片被人们从过多的农药和污染中拯救过来的土地,同样也在滋养着回馈着人们,实现着把“社区”二字的意义,当你看到阳光下共同劳动的人们的汗水,领到每周一盒的新鲜而健康果蔬的人们的笑脸,在农场内外各司其职的老老少少的身影,青少年怎样找到自信和归属感,墨西哥人怎样和当地人在这里一起工作和生活,甚至还有政治或者饥荒避难者在这里工作,就会明白这种连结的意义。
Peterson说,一想到自己曾经险些就失去了这个农场,但是现在它却如此蓬勃,就觉得incredible。这也是纪录片给我的感觉,incredible。土地的生命力其实和人的心智鲜活程度一直相辅相成,不是以这一种方式,就是以另一种方式。如果你把它当死物,她给你的产物也越来越苦涩艰辛,如果你用对的方式滋养她,她会加倍回报你。最终,癌症还是把Peterson妈妈带走了,但围绕农场的每一个人,会感受到Angelica Organics越来越鲜活有力的脉搏持续跳动下去。
这篇影评有剧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