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原谅的检察官》 裹上蜜糖的砒霜——原载于《南方人物周刊》，转载请注明

日剧《不被原谅的检察官》（Joker）一开头便声明：“本片纯属虚构，片中人物住址及地点名称皆为架空，情节完全出于作品需要。但是，是将其单纯看作一部消遣闲剧，还是从中捕捉到现实的黑暗，就交由各位观众自行评判。”俨然一副不甘堕入偶像主演肥皂剧窠臼的架势。镜头一转，色调立时变得阴冷，泛上一层凄楚的蓝，瘦弱的孩童面临两难的抉择——杀人，或者看着自己的父母被杀。无论哪一种结局，都已为整部电视剧奠下了痛苦的基调。

这是一部有野心的电视剧。在日剧市场，刑侦与医疗题材向来是高收视率的保证，但这也造就了一群不思进取的编导，以拙劣的犯罪为头盘、陈旧的侦破方法为主菜，再佐以烂俗笑料就敢端上台面，收获不了口碑，只能聊博一骂。日剧引以为傲的思想性和对社会边缘人群的关注色彩日趋消散。《不被原谅的检察官》远称不上是杰作，偶像演员的夸张做派和漏洞百出的侦探故事都注定了它平凡的命运，但它自始至终都在不懈地追问一个问题——人究竟能不能假借正义之名惩罚别人？

剧中，长大后的孩童成为检察官伊达一义，人称“伊达菩萨”，盖因无论面对多么穷凶极恶之人，他在人前都能温柔地笑脸相迎。他恪守职责、努力破案，希望用法律之手惩奸除恶。但在强权、人情、伦理与法制不够健全等诸多因素制约下，总有一些法律之光无法照耀的阴暗角落存在。人后，伊达便化为“神隐”，集法官与刽子手于一体，以个人力量惩戒大奸大恶之辈。他所信奉与守护的，就是“正义”二字。

世间普通人等，常在面对不公不义时恨恨抛下一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消极地相信那些可恨之人，总有一天会遭到天理循环的报应，至于那一天是何时，没人能说得清。多半情况下，这只是自我慰藉的一剂良药，足以让人求得一种阿Q式的解脱。放在武侠小说里，伊达可称得上是“替天行道”的侠士。挟正义之名，行暴力之实。他是人，却将自己当成了神，希望行人所不能，裁决别人，惩罚别人。

正义吗？也许。电视剧因为裹了商业制作的皮囊，并不敢过多讨论，只能将剧中涉及的案例描绘得格外黑白分明。反派必然变态到底，残忍到以杀人为乐，引得人神共愤。而伊达则温柔英俊，即使杀戮，也只“因为那些人是坏人”，绝对政治正确。但凡有点社会阅历的人都很清楚，现实生活中多半都是暧昧不明的灰色地带，鲜有人处心积虑地做坏事。

人组成社会，社会被人约定而成的制度法规所约束。倘若人人都循规蹈矩，社会便安宁无事。有人破坏规矩，就由另一套规矩来处罚他，以期求全。人不完美，规矩自然更不完善。但这绝不代表任何人可以对逾越规矩之人行逾越规矩之事，政治正确也未必等同于正义。南平杀童事件残忍至极，法理上却理应走完全套诉讼程序，才能做出处罚。走上街头抵制X货固然是个人自由，打砸抢烧别国商品，却实属荒谬。做错事本身并不可怕，但以正义之名行苟且之事，便如给砒霜裹上蜜糖，尤为阴险恶毒。

伊达的所作所为，许多也是为人所逼。片名“不被原谅的检察官”，说的是伊达，也暗指与他共事的其他公职人员。剧中的一句台词“现在靠警察，不如求神拜佛”，让观者心有戚戚焉。“官二代”犯事，却有层层庇护，法律根本做不到一视同仁，这种情况不仅仅出现在日本。困境中，伊达决定以暴制暴，杀出一条血路。为伊达叫好的观众，放在中国，大抵也有不少。对公权的不信任，只能导致迷信正义，哪怕这种正义只是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