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註定，唯有心意確定

有一種人，不輕易戀愛，看似理智，然而一旦戀愛，就是完全陷入，徹底相信命中註定的愛情，無可救藥的浪漫，讓心遊走在危險邊緣；另一種人，經常戀愛，生性浪漫，卻無法將愛情與永恆劃上等號，享受愛情的甜，拒絕愛情的苦，骨子裡的極度理智，是一種自我保護。 以上正是電影『戀夏五百日』（500 Days of Summer）的愛情寫照：當相信愛情的男孩Tom，遇見不相信愛情的女孩Summer，Tom認為Summer就是他尋覓已久的真命天女，才剛開始，他已經想到好久以後；Summer卻認為這不過是旅途中一場突如其來的戀曲，沒想過天長地久，當下快樂就好。兩人迥然不同的愛情態度，也是許多戀人的真實寫照。然而，當愛情來了，誰還想得了那麼多，不管天長地久還是曾經擁有，先愛了，再說。 而這＂再說＂先被擺在時間的不起眼角落，隨著相處時日的增加，慢慢從邊緣進化到中心點，如同兩人沒說清的關係，開始需要一個明確的位置。Tom不再安於”快樂就好＂的自然狀態，他越是喜歡Summer，越想確認她的愛，他要是她「名正言順」的男朋友，而不僅是可以上床做愛的好朋友；偏偏古靈精怪的Summer無法給予承諾，她的態度一如最初，兩人在一起，開心最重要，其他的她並不在乎。Tom越是緊迫盯人，Summer越是想逃，兩人之間歡樂的氣氛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凝重與不安。 然後有一天，Summer無聲無息地走了，Tom的世界驟然瓦解，他不明白為什麼愛情會令人如此痛苦？失去靈魂伴侶的他，同時也失去了自己。他用盡心力想找回他的真命天女，卻發現他遺失的不是愛情，而是他對愛情堅定的信仰：一旦愛了，就不能放手。一直以為只要去愛了，一切就會改觀，萬萬沒想到愛了以後，留給他的，卻是只能一個人品嘗的無盡苦果。 這個看似平常的故事，在真實生活中不斷上演著，有時我們是深情執著，愛就要愛到底的Tom；有時我們是天馬行空，熱愛自由的Summer。而愛情的發生來自相近的磁場，喜歡的音樂電影幾乎百分百吻合，孩子氣的心性讓相處既有趣又浪漫，兩人非常合得來，總是無話不談，我們知道對彼此深切的喜歡是愛情，然而愛了以後，就一定要有結果嗎？就像兩個原本各自獨立的個體，進入對方空間後，習慣了朝夕相處，突然有一天，其中一個人想回到原有的世界，被留下來的人哀怨的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只感覺自己被遺棄了，卻忘了當初愛上的正是對方不羈的心性與不按牌裡出牌的另類行徑，曾經最喜歡的特質，最後反倒成為兩人漸行漸遠的致命傷。 我想起有一個朋友，也和Tom一樣，苦苦守護了他以為的“真命天女”長達兩年時間。但他和Tom不同的是，女孩一開始就不是他的戀人，女孩有一個待她“非常隨性”的男友，時常傷女孩的心，女孩只要心情不好就找他訴苦，他也樂於當女孩“重要的”異性知己，他以為只要他一直都在，總有一天一定能『守得雲開見月明。』他說：女孩男友愛她的方式像“火”，瘋狂熱烈，非得將她吞噬殆盡才甘心；他愛女孩的方式像“水”，理性安靜，只想給她如水般清新的美好生活。他堅信只有水能滅火，只有細水長流的愛情才能持久，總有一天，他會成為女孩心中唯一的男主角。兩年過後，女孩終於在極度痛苦的狀態下與男友分手，他也如守護者般適時出現在傷心女孩的身旁，他彷彿成為女孩漂流的浮木，照顧她的一切。他感覺女孩漸漸不能沒有他了，等了那麼久，也該是時候從男配角晉升為男主角了。他向女孩表白，女孩也自然接受他了，本來以為這段好不容易修成正果的戀情將如他所料，細水長流，持續下去。 卻沒想到，才過了一個月，女孩就緊急喊卡。女孩滿是歉意的對他說：『你人真的很好，我沒遇過像你這麼好的男生，我知道跟你在一起會很幸福，我也很想跟你在一起。可是，我好像只能把你當知己，沒辦法愛上你。所以，真的對不起！你對我很重要，我會永遠當你是最好的朋友。』女孩的話有如晴天霹靂，守了這麼久，他沒有領到愛情證書，卻領到一張終生有效的好人卡，他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成天藉酒消愁，甚至恨起女孩來。 我問他：『你真的很愛那個女孩嗎？』他點頭。 『可我卻覺得你比較愛自己耶！』他很驚訝我的結論。 『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堅持要在女孩身邊，女孩即使和男友分手，也不代表她一定會愛上你。』 「她如果不愛我，為什麼要接受我對她的好？」 『她以為你是她的知己啊！況且，你表白之後，她也試著跟你交往，證明她努力想愛你啊！她並沒有欺騙你的感情，她說的都是實話，不是嗎？』 「她前男友根本不懂她在想什麼？她也說過我們倆真的很契合，只有我才真正瞭解她。這為什麼不是愛呢？她不能接受我的愛，最近卻愛上了另一個爛卡，她的不幸都是自己造成的。」 『瞭解不代表愛，愛也不等於瞭解。你是好男人，可偏偏她就會愛上壞男人。你說你現在有點恨她，那是因為她不愛你這個事實傷害了你。只因她給的結果和你預想的不同，就像你說只有水能滅火，偏偏她卻只喜歡飛蛾撲火的感覺，水再重要，如果她不想喝，只想縱身躍入火光中，水再滋潤也沒有用啊！如果真心愛她，就尊重她的選擇，如果愛成了恨，那就代表你其實沒那麼愛她，你更愛的是自己。既然愛自己，痛苦總會成過去。她既然不是你的真命天女，你就放手祝福她，不要讓恨毀滅了愛情之外的美好情誼。』 我感覺朋友和Tom一樣，都是愛上了對愛情的想像，想像心中的真命天女總有一天會被自己的付出感動，想像女孩身邊第一男主角的寶座最終一定屬於自己。或者應該說，他們相信想像的結果就是唯一的結果，才會難以接受男主角寶座就算易主，主人也永遠輪不到自己的難堪處境。 因為太在乎，而無法忽視對方的無所謂；因為有期待，才無法忍受希望落空的重度失落。當然，只要有愛，就會有期盼，心中深愛一個人，當然會渴望愛能不斷延續，求一個美好的結果也不是錯，但＂結果＂應該是兩人的共識，而不是自己一廂情願的以為。 兩人心性相投，相處自然，生活中的一切也十分契合，但為什麼還是走不到盡頭？關鍵或許在於一個相信命中註定，一個卻始終無法確定心意，不同的愛情態度，才是根本問題，而問題的答案就隱藏在平日的相處中。兩人的關係中總有強弱，愛得比較深的人，會不自覺配合對方的喜好，凡事以對方為主。電影中的Tom將全部的視線集中在Summer身上，除了Summer，他看不見任何人，他知道Summer喜歡怎樣的他，也習慣討她歡心，對Summer的莫名迷戀，使她在他眼中成為獨一無二的頂級鑽石，喜歡到連Summer怪誕的行徑，他也全盤接受。甚至可以為了讓她開心，把自己變成一個不太像自己的人。不同的是，Summer依舊是最初泰然自若的模樣：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怎樣就怎樣，不為誰改變，也不希望Tom為她改變。 當愛情的天秤完全傾斜，失去自我的那一方，註定成為輸家。 如何在愛情裡既保有自我，又能與對方傾心相愛，始終是愛情最大的難題。當我們是Tom時，恨不得把自己變成Summer最愛的模樣；當我們是Summer時，卻不想接受Tom給予的一切。只因不對等的關係，無法承載過多的愛，那些多出來的愛，全部成為對方心頭重擔，給不了又還不起，最後只能走向分離。換言之，只剩沉重負擔的愛情，不會再有快樂，開始感到痛苦的愛情，對Summer而言，已沒有存在的意義。 然而，Summer真的不懂愛嗎？那也不盡然。當兩人分手後再度相遇，Tom赫然發現以前不想成為任何人“女友”的Summer已嫁為人婦，這個殘酷的事實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原來她的愛情不是不求結果，她只是不要和他的結果；原來她不是無法確立關係，她只是確定不了和他的關係；原來她不是不能和另一個人長久共處，她只是不想和他時時在一起罷了。他曾經想過千百種挽回Summer的方式，最終才明白事實真相只有一句話：他不是Summer的“真命天子”。所以他花再多心思也沒有用，他對Summer的認知終究只是他的想像。最後傷人的並非Summer的決定，而是他對＂命中註定＂的偏執：明明張開雙眼，卻直接跳過橫在眼前的暗影，以為只要在一起就是陽光燦爛，視而不見兩人在愛情中的差異，才是令他如此傷心的緣由。 如果沒有彼此確定的心意，“命中註定”終究只是一場難圓的愛情夢。一如只想活在「夏天」的Tom，他感受不到春天、秋天、冬天的氣息，也感受不到夢境之外的美麗生活。直到“夏天”走遠，帶走了所有的瘋狂與快樂，只留下一個怎樣都填不滿的巨大黑洞，獨留他在愛與恨之間痛苦掙扎。心中無數疑問，想過萬千答案，然而正解卻是他怎樣都想不到的“無解”。只因愛情沒有任何邏輯可循，就像天馬行空的Summer，沒有任何計劃，也不清楚怎樣才對？但有一天，她突然感覺到Tom對自己的感覺，也從那個人眼中找到完全吻合的感覺，她終於知道何謂“命中註定”！Tom對她的感覺沒有錯，只可惜Tom只是她心中的第二男主角，終究只能成為她生命中的美麗插曲。 當Tom終於剝除想像的外衣，發現一切皆空，這才明白了愛情的真相：沒有對錯，只是不同罷了。他終於不再苦苦追問為什麼？把憂傷的靈魂輕輕放下，轉身走出夢境。迎面而來的微風提醒他，是該告別夏天，走進秋天的時候了。 我和Tom一樣相信命中註定的相遇，也曾著迷於與戀人之間獨有的世界，單純的以為那就是愛情的全部。直到出現和男孩類似的困惑，嘗盡心酸痛楚的感覺後，終於悟出一個簡單的道理：原來他想的和我不同。我之所以會受傷是因為我以為我們想的一樣，忽略了相像不代表相同。我們可以相愛，但我們不是同一國，這是再怎麼努力也沒辦法的事。 再說，愛情畢竟不是一個人的事。 現在的我，已學會用不同的角度看待愛情：Tom認Summer是他心中的第一女主角，但Summer卻認為Tom只是她的第二男主角，因此，他永遠只能注視她的背影，想愛，卻只能想像。不同的認知，注定在交集過後，成為平行線。如果Tom明白彼此的差異，就不會一直陷在“我這麼愛Summer，為何她不夠愛我？”的泥沼中了。沒有為什麼，就是少了一起走長路的緣分而已。 愛情說來複雜，卻又比任何情感都簡單。 Tom精采的『戀夏五百日』的最後一天，我看見他勇敢走出夏天，真心感受秋天來到的美好。原來，他也能是秋天的第一男主角；原來，所謂愛情根本無須猜心，只要彼此心意確定，在同樣的路途中，一直往前走，或許就能看見“命中註定”的正確答案。 原文發表於：http://blog.sina.com.cn/aiyu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