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你我皆是妖。】

最后我原谅了小唯。就像我最后原谅我自己。

还是在巴掌大的宿舍床位底下，开着电脑抱着自己，一个人看完【画皮】。
周迅对蜥蜴吼，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爱。赵薇对周迅说，因为你不懂，什么是爱。陈坤乱发飘逸眼神迷离宛如【白发魔女】里的哥哥，他对赵薇说，不管你是人是妖，我都爱你。我笑，泛着泪光。

看片头字幕。服装设计:吴宝玲。那个替【青蛇】设计角色造型的香港女子。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人与妖的牵缠纠绊，李碧华早就一语道破。
那年的一场华丽空恨。她是白蛇，她是青蛇。青柳腰肢缱绻湖底，千娇百媚颠倒众生。西湖一日欢，雷峰一生劫。尔后各自化作驳落的烟花，虽殊途，一同归。

如今红颜纷纷老，多年以后，张曼玉一裘白妆，倚着彼岸的庭院楼台，怡然自饮。
妖娆妩媚如王祖贤，那年她是女鬼聂小倩，哥哥是干净侧脸的绝色书生。后来，他飞身如落花，她只身隐居海外。
传奇果然只能用来怀念，或者追忆。流光短暂，所以飞舞。愈短暂愈灿烂。

我听【青蛇】的OST，读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写梁祝雌雄莫辨的风月。努力修成陌上花开缓缓行的古典男子。
许仙或许也是爱过白蛇的，但当他知道她是妖，就背叛了。本就是图求安稳的尘世男子，再俊朗儒雅，也不过俗子凡夫。
换了你，换了我，又如何？

即使法海，道高一尺，亦终究在青蛇的色诱中堕魔，佛海太苦，欢爱太暖，抵不住你，不若同眠。
王生不是许仙，更比法海厉害。爱情从来都不是男人可以留到最后的一张底牌。于他亦不是。
只因底牌终会抛出，于王生，此生不会。

假如他不曾拒绝灵动的小唯，假如他终于放开成妖的佩蓉，佩蓉的章落，或许也能成为传奇，但却不是下联对仗一般的附丽，而是无以托付与懂得的幽怨。
红拂夜奔，义无反顾如扑火涅槃的蝶。那是她有足够的把握，确信李靖就在前头，泊舟桥头，牵她双手。
佩蓉没有，却下了更大的赌注。当王生的匕首无奈地刺进她的筋骨，我看到她雪白的脸，绽放睡莲一样的光芒。

小唯。她是白蛇。眼波流转，心细无缝，深知人间世态风景，礼仪教化，起承转合，无不圆通。历经疼痛换来千年道行，皆愿付之一日尽欢。从此低眉敛目，布衣荆钗，织布荷锄，相夫教子，做个简单快乐的烟火女子。
她又是青蛇。再怎样歹毒阴冷不见天日的伎俩，都只是想要与眼前所爱之人，过人间市井生活，像凡人一样，绿罗衣，鸳鸯枕，霓袖叮铛，及时行乐。欲速不达，爱之不得，伤的还是自己。

【青蛇】里，白蛇把许仙拖进爱的故事里，验证她对于人间情爱的驾驭能力，他又把她送到雷峰塔底，平整他终究为人的楚楚衣冠。一来一去，正好两讫。谁也不欠谁，公平。
还好，【画皮】比【青蛇】多垫一层温暖。

王菀之在一首歌里唱，如此深爱，却没有陪你入睡的福分。
我只愿。跟有情人，做快乐事，不问是缘是劫。奈何。
原因只有一句。致命的句子。原来你我皆是妖。

最终小青流下两行人间的泪，纵身入水，再也不愿去读人的感情。
最终小唯用泪洗尽罪孽，修为化零，重归大漠雪白的狐。爱情，太痛，留给人类去参透罢。
小墨问我，这样做，你期盼的是什么。
一针见血的问句。若说不期盼，多么伪善。我说，我只是告诉对方，感谢这一路，曾照亮过我的生命。然后转身，曲终人了，各自散，莫牵连。
小墨叹，说何苦。后来劝我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这么文艺地生活，你只是在说服自己，说得很优雅，其实背后的难过只有你知道。

最后我原谅了小唯。就像我最后原谅了自己。
而或许有一天，我真的能像小青或小唯一样不再执迷，幡然领悟：

深情即是一桩悲剧，必须以死来句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