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可能的恋爱物语到牺牲

很多人觉得BEASTARS第一季像是披着兽皮的常规校园恋爱剧，因为大量的冲突都集中在三角恋上面。但是，把它与常规校园恋爱剧区分开的最重要一条线索就是雷格西对春的欲望的困惑——是性欲还是食欲？这条线索在开头与春相遇的场景就被强调，在第一季最后与春同房的场景中到达高潮。尽管探讨了动物本能的问题，但第一季整体的基调依然是肉食动物和草食动物之间“不可能”恋爱故事。 但是在第二季的重心却发生了非常大的偏转。春的戏份大大降低，雷格西甚至拒绝了春回报的爱。他仿佛成为了一个克尔凯郭尔主义者，为了对春的爱，他必须要放弃具体的她的欲望（不管是性欲还是食欲，这个区分已经不重要），将爱上升到所有草食动物上。第二季不再是关于不可能的恋爱的故事，而是与自身本能的斗争，为大他者牺牲的故事——雷格西和路易显然形成了镜像的关系，他们都把一个强大的异族动物（熊猫钢兵和狮子伊吹）放到了父亲的位置上，让他来引导自己如何克服自己草食/肉食动物的本能。在第一季他们自杀式的拯救行动之后，他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雷格西选择了将具体的爱扬弃成对普遍性的爱，而路易放弃了政治的假象，化身为“必要的恶”。 走向牺牲的决心比欲望的困惑更为沉重，第一季里面异性恋的竞争如果还带有些校园喜剧的轻快色彩，那么第二季里面的紧张的父子关系、男子间的暧昧与猜疑就更带有某种让人恐惧的东西。不如说，驼着背、压抑着本能的、忧郁的雷格西转向了一种沉重的、让人颤栗的使命中去，转向一种利他的牺牲来回应肉食动物在文明中的忧郁，这似乎就是他对自身困惑的答案。

——————————3.26补————————————

毫无疑问，BEASTARS里面虽然没有出现人类，但所描绘的正是人类社会，里面的角色甚至比当代的人类更为人类。这并不是说里面的动物有人类的语言或内心活动，而是它们（尤其是主角雷格西和路易），都在试图超越自己的动物性，欲望到达自身本能所限定的环境外的世界。用阿甘本的话来说，“唯有当人超越并变革了作为其支撑的人形动物是，人才能成为人”，或者科耶夫所言“人是动物致命的疾病。” 所以BEASTARS的世界并不是一个美式身份政治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的“人们”并不没有理所当然地栖居于自己的身份中，并没有“少数/弱势身份”，也没有出现身份政治所热衷的“维权”、“反歧视”。尽管在那里歧视、剥削与现实世界中一样存在，每只动物都有自己的痛苦，整个文明都笼罩在一种忧郁氛围中，但这个世界却具有（哪怕是天真的）政治激情和变革的可能性，在这个世界里历史尚未终结，动物们否定自身“本质”的激情尚在，敢于为了超越自身生命的某物而牺牲，在巨大的差异中也寻求着相互承认，它们仍在呼唤那个尚未到来的“人”。然而，现实世界中所谓的”人“也只是在历史中昙花一现，现在正势利（snobismo）地走向动物化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