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鱼陨石》| “我往东去找水井”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从一条红围巾和一首情诗说起,彭加木在罗布泊沙漠失踪后,他的妻子给他写了一首诗:“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电影《双鱼陨石》中的杨成铭教授的原型是彭加木教授,他一直围着这条葡萄紫的围巾显然不是男士的,应该是他在出发前夫人给他的。▼
关于彭加木教授神秘消失的传说有五六个传说和版本,民间比较流行的是“双鱼玉佩”的版本。导演选取了这个非常有神秘色彩的故事,又隐藏着另一条线索。
关于这条线索,可以参考2019年上映的另一部科幻电影,由布拉德·皮特主演的《星际探索》。一部很乏味的电影,但有一个很残酷的故事。在太空科考项目中,“利马计划”在执行过程中,由于离地球太远,宇航人员难以承受离地球太远的孤独想呼叫救援,而科考负责人坚持人类为了科学就应该牺牲,他拔断了太空舱内救援设备,也断掉了企图“叛逃”的宇航员的生命补给。
这部有点类似文艺片的科幻电影提出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到底该不该用人类命运这么大的命题,去决定个人的生死?”▼
电影中的杨教授为了科研完全舍身忘己,他坚持一定要往东走,使得大家偏离了返回的路线。而当时的彭加木教授在科考队伍中也是非常执着,有一种说法是他太过固执,威胁到了其他成员的生命,所以才遭遇不测。
这条线索由于证据不足,所以电影表现得较为隐晦,但引用了当时引起重大争议的一张纸条:“我往东去找水井”,争议的焦点是日期被涂改过。▼
在电影中是商人陈甘源错手杀了杨教授后伪造的纸条,不管真假,这七个字本身就有一种终极宿命感。往东走就一定有水源,因为我们的东面是大海。
这正是他的悲哀,他确定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后,就看不到眼前的一切了。作为科考队的负责人,他对周围环境的变化和对危险的觉察都是迟钝的,他们遇到第一次沙尘暴时,他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
他一方面十分令人尊敬,没有这样一往无前的专注精神,无法取得科研成果;另一方面,无穷无尽的理论研究,让他失去了感知大自然的能力。他自己跟自己对了一句林则徐的名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那一段确实很感人,可我还是觉得人比科学更重要。▼
苏轼有一句诗:“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一个长期远离大自然的人,大自然也会远离他。通俗地说,就是不接地气。
著名科幻作家刘慈欣在《三体》中引入了一个非常接地气的人,叫罗辑。罗辑这个名字很有文化,其实在通俗的成功意义上是一个混得非常不好的人,但他非常单纯、接地气,以致于他的草根智慧为外星人所忌惮。我把那些看不去不怎么耀眼,其实却很接地气的人称为“三体人”。
导演丁小洋显然也是看过《三体》的人,主角王得志,其实一点都不得志。1994年还曾被评为劳模的维修工人,在1996年就突然下岗了。从剧情来看,他在沙漠中把车修好,说明他的修理技术是过硬的,为人也善良老实。在经济建设的浪潮中,他这样的人,保不住自己的工作,也保不住自己的家庭。
他很简单,他只想守着儿子好好过日子,有干脆面、有水就能活得很好。他胆小、没有远见、没有理想,屡次被其他三人投来鄙视的眼神。
当大家都在为发现了二战中的潜艇而兴奋的时候,他毫不合群地找修车工具,被鄙视了。▼
当陈甘源和赵青在畅想着“首富梦”和“诺贝尔奖”的时候,他没有附和,而是腼腆地说,就想回去跟我儿子过生日。▼
赵青曾经鄙视他说:“对不起我高估你智商了”,他带着一种平淡的幽默说:“没事儿!”▼
这部电影的制作预算我猜只有几万块钱,那沙尘暴丑得呀,比86版的《西游记》还粗糙。这哪里像沙尘暴啊,明明就是羊毛。▼
并不一定钱少就不能办事,导演在台词上还是下了工夫的。尤其是王得志的台词,符合人物身份的朴实;符合故事情节的流畅;暗含着智慧和人物命运,如果《流浪地球》的台词也能做到这么精到就好了。
从这个层面上看,导演差钱也是一件好事,让他能将有限的资源用好,而不是一味地跟好莱坞拼制作。
“以后这种关于人类命运的事少找我!”
从某种角度来说,陈甘源是商人,他是为了拿到陨石赚钱;赵青是学术投资人,她把教授、相机、陨石看得比生命还重,只为了一个坚定的目标—诺贝尔奖;杨教授的境界看上去高很多,他不为名不为利,只想为科学作贡献,但这种需要人陪葬的贡献,到底是不是科学?▼
“你咋还没整明白呢?”
杨教授、赵青、陈甘源想了半天都不明白的事情,在王得志看来一句话就说明白了。研究方法是一把双刃剑,有时能帮人理顺思路,有时也让人绕不出来。▼
对于一个生命体,杨教授想都没想,就决定解剖它。王得志用一句大白话问杨教授:“你解剖它,它难道不反抗吗?”
只有王得志一个人关心这是个生命,生命与生命是平等的。▼
生命指引着沙漠里的方向,生命也是最能考验人性的。陨石发出的绿光,映照着杨教授、陈甘源、赵青三人的贪婪,陈甘源和赵青的贪婪很明显,杨教授对知识的贪婪也是贪婪。▼
杨教授最不关注生命,所以他是第一个消失的人,好在他乐得其所。▼
每一个复制体都是另一个自我,陈甘源的复制体最多,也是最分裂的。他没有办法面对自己,对自己下手也是最狠的。他最后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知道自己想要钱。▼
赵青在篝火中唱的那首著名的二战歌曲《莉莉玛莲》时,就已经暗示她身体里一个是莉莉,一个是玛莲。导演用了红绿两种颜色表达两种性格,一个坚定,一个柔弱。最后自己熬死了自己。▼
平民善良,富人麻木不仁,知识分子虚伪。这种人物塑造方式好像是我们中国文学、戏剧、电影的一种不成文的传统,我不太欣赏这种传统,但形成这种意识形态,有其一定历史根源。
意识形态一下子也说不清楚,剧中最说不清楚的仍然是杨教授那个问题:“人怎么能证明我就是我呢?”▼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几个哲学问题是我第二次写文章来讨论了,今天比上次好像多了一点感悟。倒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看凯文·凯利的《失控》获得的启发。
原文我就不抄了,我,不是一个固定概念,而是一个聚合概念。用个例子来说明,风、云、海洋、地形等多种因素聚集了一场暴雨,谁能说得清楚这场暴雨从哪里来?气压差、水分子、尘埃......
同样,一粥一饭,一水一土,一花一草,日积月累,积天地精华才形成的一个你,你怎么说得清楚你从哪里来?显而易见,却说不清楚的事情,为什么要去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电影中有个镜头我很喜欢,就是三个喝酒、唱歌的镜头。我不知道导演是不是借用了酒神狄俄尼索斯的神话,把酒和火放在了一起。酒能让人失去控制,变得感性和真实,让人类能短暂地真诚和美好。酒醒后又恢复了理性和控制,因为我们是猎人的后代。▼
虽说制作粗糙,可是导演运用大量的对称构图,让电影主题的表达更加充分。影片开头的对称是一车人面对的未知。▼
影片结尾的对称,是王得志对自己的一种回归。生命有很多分裂的状态,有时不得不分裂,他的分裂来得更加渺小,也更加悲壮,只为了多半瓶水,多一袋干脆面,可以坚持走出沙漠与儿子团聚。
当他找不到他的儿子了,他只能去找回他自己。▼
好啦,就到这里。
电影作为“第七艺术”有个很大的尴尬,电影必须要聚集很多人。建筑、音乐、绘画、雕塑、诗、舞蹈这六门艺术可以一个人慢慢完成,大不了省吃俭用,只要坚持就能完成。电影不行,它必须要跟金钱挂钩,电影的好坏跟投资人和观众的支付能力关系太大了。
再次吐槽电影中的沙尘暴!